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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拾一终于答应了,采妹便笑着从衣袖中拿出一个早已事先用滴蜡封好的纸折,拾一生怕弄湿,接过赶紧揣进衣襟里面,阿黄还想故意找他的茬:“那个瞎子死了?你家师傅的药不管用嘛!”
“阿黄你不许这样说话!”采妹似乎知道拾一的心情,立刻斥责地转向阿黄。
阿黄正以为采药回来,采妹会高兴,不想采妹只关心叫拾一送信的事,还因为拾一对自己凶:“你、你这女的……不可理喻!”他气得脸马上涨红,随手把药篓摔到地上,转身就奔出茶棚外,茫茫的雨水中,只见他远去的身影四肢伏地,衣裳变化成毛色,迅速就变成一头黄猄消失不见了。
“这只阿黄还真是小孩儿心性!”采妹撇撇嘴。
拾一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旁的客气话说不出,便默默回到雨里,向采妹双手在胸前合什作一记礼,再继续往山上走去。
当满身狼狈的拾一出现在方丈室门口,饮眞和尚还在闭目禅定。
拾一走进来,轻轻唤声:“师、师傅?”
过了好半晌,饮眞和尚才忽然长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伸出手:“拿来吧。”
拾一把信折放到他手上,嘴唇动了动,话却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大和尚把信拿在手里发了一阵愣,却没有拆开看:“拾一啊,他走时看来很安乐吧?”
“他?你说迟瞎公?我、我不知道……但他叫我转告师傅您,不要避……还叫我上山的时候要记得帮采妹带这封信给您……”
大和尚哑然苦笑:“他倒是有资格说我了。”
拾一咬住下唇,眼圈都红了:“那个红衣服的是女鬼么?她、她为何要带瞎公去死?”
“你昨晚不是听过他的故事了吗?他欠她一条命……”大和尚摇头感慨:“我等世间人皆嗔痴,怨憎会、爱别离……”
“师傅,你不看信么?”拾一看大和尚手里仍拿着那封信没有要看的意思。
“这信?”他用手掀开身下所铺席子的一角:“你看。”
拾一看罢不解:“师傅,你为何把这许多干叶子放席子底下?”
“你也看到是叶子?”饮眞和尚说着把手里的信折也轻轻放在那堆叶子上:“这几年来,她请人帮忙送来的信,都在这。”随着他的话,那封信折也应声化作枯叶,躺在众多枯叶之中,毫无异样。
“为、为何?”拾一的眼中满是惊惧。
“拾一啊,所以要谨记,凡人的自心无明,念念不忘,盲目追求只能受尽无量的苦楚,这都是‘无明心’的驱使,只有‘明心见性’……”
“师傅,我不懂。”拾一攥紧拳头,眼泪还是不争气顺着脸颊流下来:“瞎公为何要死?采妹为何要给你送树叶子?我不懂!”
“昨晚那个故事……你睡着后,迟瞎子跟我谈了半宿,他虽然眼瞎,心却明朗,知道自己寿数已到,初芸……也就是那位红衣女子,该来接他了。他说自己此生因为她而落到这步田地的,但他并不后悔,他们俩原本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俩人年纪和家业都相当,且父母大人有意结亲,只是还未来得及下聘,初芸有天忽然就失踪了……迟家认为必是女家嫌贫爱富,另外送走嫁去外地别的富庶人家了,争执几次也就不了了之,但他自己还念记在心里,不相信初芸会不告而别。于是独自留心,在番禺城里四处明察暗访,没几年就听说到那处闹鬼宅子,宅子恰是属于初芸家亲戚一位堂姐的夫家财产。而流传中女鬼的形貌,竟多少有几分与初芸相似,于是他就赁下宅子,听坊间流传的话,鬼怕柳条,熏艾能叫鬼怪现形,如法炮制果真被他找到墙里的女鬼以及那具骸骨,女鬼的面容就是初芸无疑了……只是,其实他并没有当场火葬初芸,而是带着骸骨去击鼓鸣冤,与那家人打官司,过程……他没说详细了,总之他的结果你也看到,初芸在幽冥等他三十年,待他捱到油尽灯枯,初芸便来接他去了。”
“师傅……”拾一突然一把抓住饮眞和尚的手:“你不会也抛下拾一就这么走了吧?”
饮眞和尚却笑笑摸摸他的光头,转而望向门外,答非所问:“雨已经停了。”说罢,他拉着拾一起身走出方丈室,这一刻,满目山涧雨后,清色澄澈。
拾一跟着他走到山门的台阶上,无意中低头却发现:“哎呀,这是谁送来的?”
其中一层石阶上,孤零零地放着一白瓷碟晶莹透亮的糕,糕形呈半圆,颜色晶莹透明,拾一困惑地道:“这不是采妹做的月儿糕?”
饮眞和尚从拾一手中接过瓷碟:“拾一,随为师来,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拾一不敢多问,只得随他走,两人绕到寺后面的密林里,饮眞和尚踩着及腰的杂草,使劲扒开一片虬结不休的藤木深处,才露出一方墓碑,他指着上面的字问:“你自己看吧。”
拾一凑近了仔细读来:“爱妻……余氏采兰之墓?”拾一不解:“这是、是师母么?”
饮眞和尚背着双手,神情黯然地点点头,然后弯腰将手里那碟糕放到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的字,长叹一声道:“你想说的话,我早都知晓……你又何必念念不忘来时刻提醒?你年少闺中时候,喜欢做这月儿糕,叫下人悄悄送来与我,婚后作为妻子,照料家计老小,烹煮药草凉茶也是你的每日习气……”
“月儿糕?凉茶?”拾一猛地想明白什么:“兰姐、采妹?余氏采兰?她就是师母?”
饮眞和尚点头,抬头望向头顶的山林:“在这凡尘里,你能分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象?惟有‘明心见性’……我和采兰并无子女,但相伴多年依然情深意重,直到她病重终不治。肉身已死,可她的魂魄仍在,我对她的牵挂和她对我的惦念,都使得她的魂魄徘徊阳世,无法接受超度安心归去轮回。我把她的尸身带到山上安葬,是希望我每日诚心诵经之声她能听到,放下今生执念的情义,种下解脱的种子,只可惜,这些年来她宁愿到那山下守候,重复做她生前的一些行径,且不断叫人捎来无言的书信,使我时时也要记住她……”
“师傅,那你不从最近的这条山路下山,也是不想看见采妹,不,是师母的茶棚吗?”拾一还是不太明白地嘀咕:“兰姐和采妹……明明是两个人啊?”
饮眞和尚的目光远眺至不知何方虚空:“在你们眼里,她或许一时是兰姐,一时是采妹……可在我眼里,她只是一副朽骨模样了。我不想经过那里,只是不想再加重她的嗔痴,看见她的模样,只会难过罢了……在山中伴随日月苦修,我也只期待有一日开悟,能解脱得了她,也是解脱我自己!”
“那就是说,师傅你现在不会离开?也不会死?”拾一还要再确认一遍。
“嗯,不会的。”大和尚笑着摸他的光头,雨后禽鸣山谷,有一些阳光淡淡地透下来——
“长平:地老天荒,情凤永配痴凰,愿与夫婿共拜相交杯举案。
世显:递过金杯慢咽轻尝,将砒霜带泪放落葡萄上……”
耳畔传来熟悉的上世纪香港粤剧名伶唱的一首《帝女花》,我犹在梦中,又听得另一个人的脚步走到身边:“客人、客人?客人你醒醒?”
“吓?”我整个人惊得跳起,环顾四周:“这是哪里?这是哪里?”——映入眼帘的是那道倚墙多宝格的物架,高脚香几上一盏香炉余烟袅袅,旁边盆栽的水横枝依然白花清雅,空气中有说不出的香气流转,我再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女店长,她已换了一身葡萄青色、绣金线滚边的短袄,仍是那般窈窕白皙、朱唇潋滟的鲜明姿色,满面笑意地看着我,我只听得自己喉咙里‘骨碌’几声,好半晌才艰难开口道:“我、我还未结账吧?多、多少钱?”
“钱?”女店长听我这话不禁笑意更深:“我这的点心饭菜,你若喜欢就好,我专请你吃的……”
“为、为什么要请我……”问这问题的时候,我的脑子里飞快转过先前见到那对双脚离地行走的,叫莲生与玉生的双胞胎兄弟的情景,他们穿着古装,这女店长说他俩都是去世有百年的,这方圆一带庇佑民间戏台伶人的鬼神,而她这家店,不管阴间阳世的客人都会接待,我想到这里心里渗凉起来,伸手用力摸摸自己的脸:“难道我已经死了么?”
女店长被我的样子逗得‘噗嗤’笑出声来:“客人你好好的,怎会死了呢?”
不对,这女人莫不是古代传说中诡谲莫测的人贩子吧,先把人迷惑得七荤八素再……我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对这个女人已经恐惧到极点,我拿眼去瞥随身的包包,幸好就在身边凳子上,我再看看那女店长,在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俯身去抓起包,便侧身闪过这女人的身边,头也不回地冲出饭店去。
四、月·焉支酒
一、沪宁铁路
蔼然的静云迤逦在天际,午后山野之气的东钱湖清净如洗——
我踏出桃馆的时刻抬头张望,没有惊雷、没有暴雨,湖堤一派日和长天,我脚下不敢停,径直跑过了石桥,暮春掺杂泥腥湖水的空气让人陡然清醒起来,没有听到身后传来意料之中的追赶呼喝声,我忍不住一手捂住耳鬓飞乱的长发,回头再望那一丛桃红柳荫掩映里仿古木建筑的桃馆,恬静的屋檐与来时情景无异,但我心中的惊惶却激鸣像警铃,不自觉用手捏捏鼻子,呼吸中还残留着那些不知名的古香气味,方才几个小时所见所梦的,全不知什么是真假、什么是虚幻?不论那家店里的店长和侍应是人是鬼,这经历都绝非寻常吧……就连这天气,我先是因为一阵急风骤雨才寻摸进的那家店,后来也因为大雨而一直滞留,可、可这出来一看怎么地都是干的?我越想越糊涂,不对啊!这都不对……
从包里摸出手机看看时间,显示是16点20分,我握着手机,还好这是真实的现世质感,可就在一错愕间,突然‘嘀嗒滴’手机震动响起,我吓得差点脱手,原来是收到短信,屏幕上没有显示联系人名字,只有一个号码1046,我像个惊弓之鸟似的点开来看,才舒了一口气:“尊敬的客户,您在宁波火车东站订购的沪宁专线车票扣费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