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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以实答。子云叹曰:“此人后生无比,遂不为世所称,亦是奇事。”于是闻者
少复刮目。稍仕至尚书仪曹郎,末为晋安王侍读,随王东下。及西台陷殁,简牍
湮散,丁亦寻卒于扬州;前所轻者,后思一纸,不可得矣。
侯景初入建业,台门虽闭,公私草扰,各不自全。太子左卫率羊侃坐东掖门,
部分经略,一宿皆办,遂得百余日抗拒凶逆。于时,城内四万许人,王公朝士,
不下一百,便是恃侃一人安之,其相去如此。古人云:“巢父、许由,让于天下;
市道小人,争一钱之利。”亦已悬矣。
齐文宣帝即位数年,便沈湎纵恣,略无纲纪;尚能委政尚书令杨遵彦,内外
清谧,朝野晏如,各得其所,物无异议,终天保之朝。遵彦后为孝昭所戮,刑政
于是衰矣。斛律明月齐朝折冲之臣,无罪被诛,将士解体,周人始有吞齐之志,
关中至今誉之。此人用兵,岂止万夫之望而已也!国之存亡,系其生死。
张延隽之为晋州行台左丞,匡维主将,镇抚疆场,储积器用,爱活黎民,隐
若敌国矣。群小不得行志,同力迁之;既代之后,公私扰乱,周师一举,此镇先
平。齐亡之迹,启于是矣。
勉学第八
自古明王圣帝,犹须勤学,况凡庶乎!此事篇于经史,吾亦不能郑重,聊举
近世切要,以启寤汝耳。士大夫子弟,数岁已上,莫不被教,多者或至《礼》、
《传》,少者不失《诗》、《论》。及至冠婚,体性稍定;因此天机,倍须训诱。
有志尚者,遂能磨砺,以就素业;无履立者,自兹堕慢,便为凡人。人生在世,
会当有业:农民则计量耕稼,商贾则讨论货贿,工巧则致精器用,伎艺则沈思法
术,武夫则惯习弓马,文士则讲议经书。多见士大夫耻涉农商,差务工伎,射则
不能穿札,笔则才记姓名,饱食醉酒,忽忽无事,以此销日,以此终年。或因家
世余绪,得一阶半级,便自为足,全忘修学;及有吉凶大事,议论得失,蒙然张
口,如坐云雾;公私宴集,谈古赋诗,塞默低头,欠伸而已。有识旁观,代其入
地。何惜数年勤学,长受一生愧辱哉!
梁朝全盛之时,贵游子弟,多无学术,至于谚云:“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
何如则秘书。”无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驾长檐车,跟高齿屐,坐棋子方褥,
凭斑丝隐囊,列器玩于左右,从容出入,望若神仙。明经求第,则顾人答策:
三九公宴,则假手赋诗。当尔之时,亦快士也。及离乱之后,朝市迁革,铨衡选
举,非复曩者之亲;当路秉权,不见昔时之党。求诸身而无所得,施之世而无所
用。被褐而丧珠,失皮而露质,兀若枯木,泊若穷流,鹿独戎马之间,转死沟壑
之际。当尔之时,诚驽材也。有学艺者,触地而安。自荒乱已来,诸见俘虏。虽
百世小人,知读《论语》、《孝经》者,尚为人师,虽千载冠冕,不晓书记者,莫
不耕田养马。以此观之,安可不自勉耶?若能常保数百卷书,千载终不为小人也。
夫明《六经》之指,涉百家之书,纵不能增益德行,敦厉风俗,犹为一艺,得
以自资。父兄不可常依,乡国不可常保,一旦流离,无人庇荫,当自求诸身耳。
谚曰:“积财千万,不如薄伎在身。”伎之易习而可贵者,无过读书也。世人不
问愚智,皆欲识人之多,见事之广,而不肯读书,是犹求饱而懒营馔,欲暖而惰
裁衣也。夫读书之人,自羲、农已来,宇宙之下,凡识几人,凡见几事,生民之
成败好恶,固不足论,天地所不能藏,鬼神所不能隐也。
有客难主人曰:“吾见强弩长戟,诛罪安民,以取公侯者有矣;文义习吏,
匡时富国,以取卿相者有矣;学备古今,才兼文武,身无禄位,妻子饥寒者,不
可胜数,安足贵学乎?”主人对曰:“夫命之穷达,犹金玉木石也;修以学艺,
犹磨莹雕刻也。金玉之磨莹,自美其矿璞,木石之段块,自丑其雕刻;安可言木
石之雕刻,乃胜金玉之矿璞哉?不得以有学之贫贱,比于无学之富贵也。且负甲
为兵,咋笔为吏,身死名灭者如牛毛,角立杰出者如芝草;握素披黄,吟道咏德,
苦辛无益者如日蚀,逸乐名利者如秋荼,岂得同年而语矣。且又闻之:生而知之
者上,学而知之者次。所以学者,欲其多知明达耳。必有天才,拔群出类,为将
则闇与孙武、吴起同术,执政则悬得管仲、子产之教,虽未读书,吾亦谓之学矣。
今子即不能然,不师古之踪迹,犹蒙被而卧耳。
人见邻里亲戚有佳快者,使子弟慕而学之,不知使学古人,何其蔽也哉?世
人但知跨马被甲,长槊强弓,便云我能为将;不知明乎天道。辩乎地利,比量逆
顺,鉴达兴亡之妙也。但知承上接下,积财聚谷,便云我能为相;不知敬鬼事神,
移风易俗,调节阴阳,荐举贤圣之至也。但知私财不入,公事夙办,便云我能治
民;不知诚己刑物,执辔如组,反风灭火,化鸱为凤之术也。但知抱令守律,早
刑晚舍,便云我能平狱;不知同辕观罪,分剑追财,假言而奸露,不问而情得之
察也。爰及农商工贾,厮役奴隶,钓鱼屠肉,饭牛牧羊,皆有先达,可为师表,
博学求之,无不利于事也。
夫所以读书学问,本欲开心明目,利于行耳。未知养亲者,欲其观古人之先
意承颜,怡声下气,不惮劬劳,以致甘腝,惕然惭惧,起而行之也;未知事君
者,欲其观古人之守职无侵,见危授命,不忘诚谏,以利社稷,恻然自念,思欲
效之也;素骄奢者,欲其观古人之恭俭节用,卑以自牧,礼为教本,敬者身基,
瞿然自失,敛容抑志也;素鄙吝者,欲其观古人之贵义轻财,少私寡欲,忌盈恶
满,赒穷恤匮,赧然悔耻,积而能散也;素暴悍者,欲其观古人之小心黜己,齿
弊舌存,含垢藏疾,尊贤容众,疲痪谏ィ舨皇ひ乱玻凰厍优痴撸吖酃湃
之达生委命,强毅正直,立言必信,求福不回,勃然奋厉,不可恐慑也:历兹以
往,百行皆然。纵不能淳,去泰去甚。学之所知,施无不达。世人读书者,但能
言之,不能行之,忠孝无闻,仁义不足;加以断一条讼,不必得其理;宰千户县,
不必理其民;问其造屋,不必知楣横而棁竖也;问其为田,不必知稷早而黍迟也;
吟啸谈谑,讽咏辞赋,事既优闲,材增迂诞,军国经纶,略无施用:故为武人俗
吏所共嗤诋,良由是乎!
夫学者所以求益耳。见人读数十卷书,便自高大,凌忽长者,轻慢同列;人
疾之如仇敌,恶之如鸱枭。如此以学自损,不如无学也。
古之学者为己,以补不足也;今之学者为人,但能说之也。古之学者为人,
行道以利世也;今之学者为己。修身以求进也。夫学者是犹种树也,春玩其华,
秋登其实;讲论文章,春华也,修身利行,秋实也。
人生小幼,精神专利,长成已后,思虑散逸,固须早教,勿失机也。吾七岁
时,诵《灵光殿赋》,至于今日,十年一理,犹不遗忘;二十之外,所诵经书,
一月废置,便至荒芜矣。然人有坎壈,失于盛年,犹当晚学,不可自弃。孔子云:
“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魏武、袁遗,老而弥笃,此皆少学而至老
不倦也。曾子七十乃学,名闻天下;荀卿五十,始来游学,犹为硕儒;公孙弘四
十余,方读《春秋》,以此遂登丞相;朱云亦四十,始学《易》、《论语》;皇
甫谧二十,始受《孝经》、《论语》:皆终成大儒,此并早迷而晚寤也。世人婚
冠未学,便称迟暮,因循面墙,亦为愚耳。幼而学者,如日出之光,老而学者,
如秉烛夜行,犹贤乎瞑目而无见者也。
学之兴废,随世轻重。汉时贤俊,皆以一经弘圣人之道,上明天时,下该人
事,用此致卿相者多矣。末俗已来不复尔,空守章句,但诵师言,施之世务,殆
无一可。故士大夫子弟,皆以博涉为贵,不肯专儒。梁朝皇孙以下,总丱之年,
必先入学,观其志尚,出身已后,便从文史,略无卒业者。冠冕为此者,则有何
胤、刘瓛、明山宾、周舍、朱异、周弘正、贺琛、贺革、萧子政、刘縚等,
兼通文史,不徒讲说也。洛阳亦闻崔浩、张伟、刘芳,邺下又见邢子才:此四儒
者,虽好经术,亦以才博擅名。如此诸贤,故为上品,以外率多田野间人,音辞
鄙陋,风操蚩拙,相与专固,无所堪能,问一言辄酬数百,责其指归,或无要会。
邺下谚云:“博士买驴,书券三纸,未有驴字。”使汝以此为师,令人气塞。孔
子曰:“学也禄在其中矣。”今勤无益之事,恐非业也。夫圣人之书,所以设教,
但明练经文,粗通注义,常使言行有得,亦足为人;何必“仲尼居”即须两纸疏
义,燕寝讲堂,亦复何在?以此得胜,宁有益乎?光阴可惜,譬诸逝水。当博览
机要,以济功业;必能兼美,吾无间焉。
俗间儒士,不涉群书,经纬之外,义疏而已。吾初入邺,与博陵崔文彦交游,
尝说《王粲集》中难郑玄《尚书》事。崔转为诸儒道之,始将发口,悬见排蹙,
云:“文集只有诗赋铭诔,岂当论经书事乎?且先儒之中,未闻有王粲也。”崔
笑而退,竟不以《粲集》示之。魏收之在议曹,与诸博士议宗庙事,引据《汉书》,
博士笑曰:“未闻《汉书》得证经术。”收便忿怒,都不复言,取《韦玄成传》,
掷之而起。博士一夜共披寻之,达明,乃来谢曰:“不谓玄成如此学也。”
夫老、庄之书,盖全真养性,不肯以物累己也。故藏名柱史,终蹈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