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埘圈之所生。爰及栋宇器械,樵苏脂烛,莫非种殖之物也。至能守其业者,闭门
而为生之具以足,但家无盐井耳。今北土风俗,率能躬俭节用,以赡衣食;江南
奢侈,多不逮焉。
梁孝元世,有中书舍人,治家失度,而过严刻,妻妾遂共货刺客,伺醉而杀
之。
世间名士,但务宽仁;至于饮食饟馈,僮仆减损,施惠然诺,妻子节量,
狎侮宾客,侵耗乡党:此亦为家之巨蠹矣。
齐吏部侍郎房文烈,未尝嗔怒,经霖雨绝粮,遣婢籴米,因尔逃窜,三四许
日,方复擒之。房徐曰:“举家无食,汝何处来?”竟无捶挞。尝寄人宅,奴婢
彻屋为薪略尽,闻之颦蹙,卒无一言。
裴子野有疏亲故属饥寒不能自济者,皆收养之;家素清贫,时逢水旱,二石
米为薄粥,仅得遍焉,躬自同之,常无厌色。邺下有一领军,贪积已甚,家童八
百,誓满一千;朝夕每人肴膳,以十五钱为率,遇有客旅,更无以兼。后坐事伏
法,籍其家产,麻鞋一屋,弊衣数库,其余财宝,不可胜言。南阳有人,为生奥
博,性殊俭吝,冬至后女婿谒之,乃设一铜瓯酒,数脔獐肉;婿恨其单率,一举
尽之。主人愕然,俯仰命益,如此者再;退而责其女曰:“某郎好酒,故汝常贫。”
及其死后,诸子争财,兄遂杀弟。
妇主中馈,惟事酒食衣服之礼耳,国不可使预政,家不可使幹蛊;如有聪明
才智,识达古今,正当辅佐君子,助其不足,必无牝鸡晨鸣,以致祸也。
江东妇女,略无交游,其婚姻之家,或十数年间,未相识者,惟以信命赠遗,
致殷勤焉。邺下风俗,专以妇持门户,争讼曲直,造请逢迎,车乘填街衢,绮罗
盈府寺,代子求官,为夫诉屈。此乃恒、代之遗风乎?南间贫素,皆事外饰,车
乘衣服,必贵齐整;家人妻子,不免饥寒。河北人事,多由内政,绮罗金翠,不
可废阙,羸马顇奴,仅充而已;倡和之礼,或尔汝之。
河北妇人,织纴组紃之事,黼黻锦肃罗绮之工,大优于江东也。
太公曰:“养女太多,一费也。”陈蕃曰:“盗不过五女之门。”女之为累,
亦以深矣。然天生蒸民,先人传体,其如之何?世人多不举女,贼行骨肉,岂当
如此,而望福于天乎?吾有疏亲,家饶妓媵,诞育将及,便遣阍竖守之。体有不
安,窥窗倚户,若生女者,辄持将去;母随号泣,使人不忍闻也。
妇人之性,率宠子婿而虐儿妇。宠婿,则兄弟之怨生焉;虐妇,则姊妹之谗
行焉。然则女之行留,皆得罪于其家者,母实为之。至有谚云:“落索阿姑餐。”
此其相报也。家之常弊,可不诫哉!
婚姻素对,靖侯成规。近世嫁娶,遂有卖女纳财,买妇输绢,比量父祖,计
较锱铢,责多还少,市井无异。或猥婿在门,或傲妇擅室,贪荣求利,反招羞耻,
可不慎欤!
借人典籍,皆须爱护,先有缺坏,就为补治,此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济阳
江禄,读书未竟,虽有急速,必待卷束整齐,然后得起,故无损败,人不厌其求
假焉。或有狼籍几案,分散部帙,多为童幼婢妾之所点污,风雨虫鼠之所毁伤,
实为累德。吾每读圣人之书,未尝不肃敬对之;其故纸有《五经》词义,及贤达
姓名,不敢秽用也。
吾家巫觋祷请,绝于言议;符书章醮亦无祈焉,并汝曹所见也。勿为妖妄之
费。
风操第六
吾观《礼经》,圣人之教:箕帚匕箸,咳唾唯诺,执烛沃盥,皆有节文,亦
为至矣。但既残缺,非复全书;其有所不载,及世事变改者,学达君子,自为节
度,相承行之,故世号士大夫风操。而家门颇有不同,所见互称长短;然其阡陌,
亦自可知。昔在江南,目能视而见之,耳能听而闻之;蓬生麻中,不劳翰墨。汝
曹生于戎马之间,视听之所不晓,故聊记录以传示子孙。
《礼》云:“见似目瞿,闻名心瞿。”有所感触,恻怆心眼;若在从容平常
之地,幸须申其情耳。必不可避,亦当忍之;犹如伯叔兄弟,酷类先人,可得终
身肠断,与之绝耶?又:“临文不讳,庙中不讳,君所无私讳。”益知闻名,须
有消息,不必期于颠沛而走也。梁世谢举,甚有声誉,闻讳必哭,为世所讥。又
有臧逢世,臧严之子也,笃学修行,不坠门风,孝元经牧江州,遣往建昌督事,
郡县民庶,竞修笺书,朝夕辐辏,几案盈积,书有称“严寒”者,必对之流涕,
不省取记,多废公事,物情怨骇,竟以不办而退。此并过事也。
近在扬都,有一士人讳审,而与沈氏交结周厚,沈与其书,名而不姓,此非
人情也。
凡避讳者,皆须得其同训以代换之:桓公名白,博有五皓之称;厉王名长,
琴有修短之目。不闻谓布帛为布皓,呼肾肠为肾修也。梁武小名阿练,子孙皆呼
练为绢;乃谓销炼物为销绢物,恐乖其义。或有讳云者,呼纷纭为纷烟;有讳桐
者,呼梧桐树为白铁树,便似戏笑耳。
周公名子曰禽,孔子名儿曰鲤,止在其身,自可无禁,至若卫侯、魏公子、
楚太子,皆名虮虱;长卿名犬子,王修名狗子,上有连及,理未为通,古之所行,
今之所笑也。北土多有名儿为驴驹、豚子者,使其自称及兄弟所名,亦何忍哉?
前汉有尹翁归,后汉有郑翁归,梁家亦有孔翁归,又有顾翁宠;晋代有许思妣、
孟少孤:如此名字,幸当避之。
今人避讳,更急于古。凡名子者,当为孙地。吾亲识中有讳襄、讳友、讳同、
讳清、讳和、讳禹,交疏造次,一座百犯,闻者辛苦,无憀赖焉。
昔司马长卿慕蔺相如,故名相如,顾元叹慕蔡邕,故名雍,而后汉有朱伥字
孙卿,许暹字颜回,梁世有庾晏婴、祖孙登,连古人姓为名字,亦鄙事也。
昔刘文饶不忍骂奴为畜产,今世愚人遂以相戏,或有指名为豚犊者:有识傍
观,犹欲掩耳,况当之者乎?
近在议曹,共平章百官秩禄,有一显贵,当世名臣,意嫌所议过厚。齐
朝有一两士族文学之人,谓此贵曰:“今日天下大同,须为百代典式,岂得尚作
关中旧意?明公定是陶朱公大儿耳!”彼比欢笑,不以为嫌。
昔侯霸之子孙,称其祖父曰家公;陈思王称其父为家父,母为家母,潘尼称
其祖曰家祖:古人之所行,今人之所笑也。今南北风俗,言其祖及二亲,无云家
者;田里猥人,方有此言耳。凡与人言,言己世父,以次第称之,不云家者,以
尊于父,不敢家也。凡言姑姊妹女子子:已嫁,则以夫氏称之;在室,则以次第
称之。言礼成他族,不得云家也。子孙不得称家者,轻略之也。蔡邕书集,呼其
姑姊为家姑家姊;班固书集,亦云家孙:今并不行也。
凡与人言,称彼祖父母、世父母、父母及长姑,皆加尊字,自叔父母以下,
则加贤字,尊卑之差也。王羲之书,称彼之母与自称己母同,不云尊字,今所非
也。
南人冬至岁首,不诣丧家;若不修书,则过节束带以申慰。北人至岁之日,
重行吊礼;礼无明文,则吾不取。南人宾至不迎,相见捧手而不揖,送客下席而
已;北人迎送并至门,相见则揖,皆古之道也,吾善其迎揖。
昔者,王侯自称孤、寡、不穀,自兹以降,虽孔子圣师,与门人言皆称名也。
后虽有臣仆之称,行者盖亦寡焉。江南轻重,各有谓号,具诸《书仪》;北人多
称名者,乃古之遗风,吾善其称名焉。
言及先人,理当感慕,古者之所易,今人之所难。江南人事不获已,须言阀阅,
必以文翰,罕有面论者。北人无何便尔话说,及相访问。如此之事,不可加于人
也。人加诸己,则当避之。名位未高,如为勋贵所逼,隐忍方便,速报取了;勿
使烦重,感辱祖父。若没,言须及者,则敛容肃坐,称大门中,世父、叔父则称
从兄弟门中,兄弟则称亡者子某门中,各以其尊卑轻重为容色之节,皆变于常。
若与君言,虽变于色,犹云亡祖、亡伯、亡叔也。吾见名士,亦有呼其亡兄弟为兄子
弟子门中者,亦未为安贴也。北土风俗,都不行此。太山羊偘,梁初入南;吾
近至邺,其兄子肃访偘委曲,吾答之云:“卿从门中在梁,如此如此。”肃曰:
“是我亲第七亡叔,非从也。”祖孝徵在坐,先知江南风俗,乃谓之云:“贤从
弟门中,何故不解?”
古人皆呼伯父叔父,而今世多单呼伯叔。从父兄弟姊妹已孤,而对其前,呼
其母为伯叔母,此不可避者也。兄弟之子已孤,与他人言,对孤者前,呼为兄子
弟子,颇为不忍;北土人多呼为侄。案:《尔雅》、《丧服经》、《左传》,侄
虽名通男女,并是对姑之称。晋世已来,始呼叔侄;今呼为侄,于理为胜也。
别易会难,古人所重;江南饯送,下泣言离。有王子侯,梁武帝弟,出为东
郡,与武帝别,帝曰:“我年已老,与汝分张,甚以恻怆。”数行泪下。侯遂密
云,赧然而出。坐此被责,飘飖舟渚,一百许日,卒不得去。北间风俗,不屑此
事,歧路言离,欢笑分首。然人性自有少涕泪者,肠虽欲绝,目犹烂然;如此之
人,不可强责。
凡亲属名称,皆须粉墨,不可滥也。无风教者,其父已孤,呼外祖父母与祖
父母同,使人为其不喜闻也。虽质于面,皆当加外以别之;父母之世叔父,皆当
加其次第以别之;父母之世叔母,皆当加其姓以别之;父母之群从世叔父母及从
祖父母,皆当加其爵位若姓以别之。河北士人,皆呼外祖父母为家公家母;江南
田里间亦言之。以家代外,非吾所识。
凡宗亲世数,有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