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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饭桌和床头乃是最最充满情趣之处。夫妇一天不见,晚上可能还有约会应酬,只有饭桌和床头是安安静静谈心的地方,不但可以谈儿女情肠,而且还可以谈天下大事并试图以经济生活状况说明社会道德状况,把谋利视作人的,若明天你投谁的票乎,若下个月买不买电视机乎。尤其是,丈夫下得班来,往饭桌旁一坐,一面狼吞虎咽,一面倾听妻子咭咭呱呱报告孩子的动态:“他会叫爸爸哩。”“他呀,淘气得要命,今天爬到桌子上哩。”“你说怪不怪,他还说梦话哩。”然后你就告诉她办公室内发生的各种奇情异景,若某官崽端架子端垮啦,某小姐和某组长、某科长以及某什么长起冲突啦,某件事情闹大啦,如此这般。其心旷神怡,恐怕是孔丘先生家里所从没有的。
家庭里充满着层出不穷的小小情趣,才是一个正常的和健康的家庭。小小情趣者,外人看了会肉麻,会嫉妒,会羡慕,反正是不太顺眼,但当事者却有无穷受用。饭桌上谈谈风情的话,谈谈爱情的话,心里一舒服,说不定就多下肚两碗。柏杨先生邻居有一对夫妇,已生儿女二人,可是吃着吃着,丈夫忽然拧一下妻子的脸蛋,惹得小女儿大吼曰:“打死爸爸。”有时候两个人的赤脚在桌下相搓,一面笑,一面吃。隔着窗子,看得我老眼发直。在我的办公室里,有一位女同事,年龄二十四五,漂亮得不像话,丈夫却是四十五六岁的中年男子,两人感情好得也不像话,有一天,星期日加班,我听她打电话,最后曰:“你乖乖地在家,等我回来,我给你买了一包沙琪玛。”我问曰:“打给谁?打给你小儿子?”她曰:“不,打给我丈夫。”呜呼,那个当丈夫的家伙,不但娶了一个漂亮之妻,还娶了一个懂得风情之妻,夺尽人间精华,你说他该死不该死吧。当时柏杨先生便双目流下了虎泪,盖敝老妻俗而且顽,此生只好休矣。
形容闺房之乐,有一句话最为结实,曰“温柔蚀骨”。如何才能蚀骨?那就完全靠小小情趣。夫妻相爱,与阅兵大典不同,不能一本正经。一个人如果在家里也道貌岸然,端其嘴脸,不必分尸研究,他可能是一个圣人,但他绝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和好儿子,因他满身都是圣味、官味,独没有人味也。尤其是蜜月一过,“老夫老妻”的劲开锣,能使人伤心欲绝。君不见有那么一则幽默对话乎,新婚夫妇下火车时,新娘告新郎曰:“亲爱的,别那么挤,教人以为我们像老夫老妻才好。”新郎曰:“就这么办,你提着这箱子。”提箱子不过是一个开始,接着便进入哑巴阶段,“寝不语,食不言”矣。差不多的家庭都是这样,除了孩子们叫闹,大人之间简直没有啥可沟通的。我有一位女学生,在某单位任职土壤调查,单独出动时,就借居亲友家中,有时一住就是两月、三月,短者也在一月左右,前些时她来聊天,告曰:“有一件事真是奇怪,我住过的不下二十余家,发现了一个问题。”问她啥问题,她曰:“二十余家中,至少有十余家,夫妻子女间落寞如路人,下班放学之后,沉沉闷闷吃饭,然后在客厅中呆坐如木瓜,或看报,或听收音机,或跟客人勉强应酬,然后默默上床睡觉,没有几家谈谈天的。”
呜呼,该女学生真是有头脑之人,她指出的是一种普遍的现象——家庭之中,成了哑巴世界,连谈谈天都没有绝对哲学术语。指不受任何关系和条件限制而存在的本,更不要说别的啥花样矣。在那种气氛中过半辈子,定是前生作孽之报。盖这类家庭乃是婚变的温床,亦是产生怪癖孩子的温床也。不遇外力震荡,则苦兮兮窝囊一生;遇到外力震荡(如做丈夫的碰见美女,做妻子的碰见有情调的男人),恐怕是非砸锅不可。
滚到个八层地狱
晋王朝有清谈之风,把王朝都谈亡,那股谈劲使人起敬。无论大人先生和鱼鳖虾蚧,无论官崽和圣崽,无论武夫或文棍,每天坐在榻榻米上,前面放着一个吐痰用的唾壶(他妈的),手里拿着一柄戏台上诸葛亮先生拿的那种拂尘,或两三个人,或一大群人,一言不合,就谈将起来,谈到兴起之处,把唾壶都打得稀烂。一旦遇到敌手,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便用拂尘猛敲桌子,甚至大打出手,打得“尘尾尽脱”。不过最精华的部分,却不是这些,而是谈话的内容——事实上根本没有内容,只不过在词锋上兜圈子,兜来兜去,不过“杀时间”罢啦。时间统统被清谈杀光,无心管理众人之事,怎能不把政权谈没有了乎?
然而,在很多地方,“国”和“家”是两个对立的东西,对国家有害的玩意,对家庭却颇有益,清谈便是其中之一。此物固可把姓司马的晋王朝谈垮,但用到家庭中来,不但谈不垮啥,反而能使家庭更为兴旺,更充满活泼和盎然的生意。古之家训,以读书声和机杼声来判断该家的盛衰,在农业的而且是封建的社会,读书声属于恶性补习,正常教育不会逼着孩子回到家里仍死啃书本。真正温暖而兴旺的家庭一定有两种新的“声”焉,那就是笑声和谈话声。有些家庭一进去就好像进了千年古墓,三年五载听不到一声哼卿,那准是一个不知温暖为何物的家庭也。夫妇间的感情,也准是其淡如水——君子之交可淡如水,但夫妇之交如果也淡如水,那股滋味便够消受的。淡如水和甜似蜜是两个极端,夫妇虽和情人不同,不可能整天抱在一起,又亲嘴又乱摸,无休无止地卿卿我我,但却可以一直清谈。或沙发上、或饭桌上、或床头上,谈谈一天不见面时各人做的事,有文学素养的朋友,睹景思情,再谈谈诗词,谈到会意之处,相视而笑,或相偎而报以深获我心的一捏或一拧,情趣洋溢,那才真正是理想的夫妇。
“看报”是家庭幸福不幸福最锐敏的寒暑表,一个家庭是不是有其可羡可恋的情趣,从丈夫看报的举动上可以推测。西洋有一幅漫画,丈夫在餐桌上一面吃饭一面看报,太太唤他他不应,踢他他不动,大怒之下,整理东西,逃回娘家。老母听说女儿回来,急忙去迎,女儿一见,一肚子委屈,哭了起来,可是抬头一看,不禁大张其口,盖她爸爸也正在餐桌上看报看得津津有味,连她进来都木宰羊哩。呜呼,无论何时,都拿报纸遮死人脸似的往自己脸上一迹,乃是对家庭、对妻子厌倦的信号,对爱情已感觉到淡而无味的信号。试想夫妇二人吃饭,做丈夫的猛看其报,做妻子的被冷落在一旁,独自吃自己的,难堪还在其次,主要的是双方已不开心,如果不恍然大悟,想办法抢救,这种冷清场面,可能发展为一场世界大战。夫妻间离别了一天,见面竟没啥可谈的,也没啥意见可交换的,还说啥“百年好合”。
柏杨先生有一同窗,大学者焉,在他搞的那一行中,颇有点地位。女儿已嫁,只剩下两老批判实在论的倡导者。曾在哈佛大学任教,后去西班牙、英、,古板人也。有一天我把我的意见告诉他,大力提倡家庭中应风趣横生,并假造一个例曰:“老赵你认识乎,连一句幽默话都当成真的,争辩得面红耳赤。”该同窗猝然应曰:“我这个人就一向严肃,向不跟人开玩笑,包括我的妻子。”呜呼,这句话扫天下之大兴,一个人竟然严肃到家庭床第之间,理该滚到十八层地狱,为阎王老爷挖煤。
我们再强调一次,爱情乃感情的一种,而感情是变化多端的。柏杨先生早上起来,接到一信,一位妙龄女郎对我甚为倾慕,约请吃咖啡焉(这是每个文人幻想的一幕,我何能免俗),心中自然大乐。然而上午上班,老板训曰:“你这么大年纪还不知自爱,把公家的热水瓶带回家。”心中便不得不勃然大怒(不是大惭,盖这年头流行的是“闻过则怒”)下午有朋友来访,猛往我头上戴高帽,心中则窃窃自喜。晚上有朋友警告我曰:“你以后宜少开簧腔,否则准有未便。”则复大恐,感情如此多变,爱情何能坚硬如铁?人们必须认清这种本质,才有希望使爱情永恒,否则恐怕任你指天发誓,敌血为盟,到时候仍稀里哗啦,打得粉碎。
爱情既不稳定,想使它稳定,要靠小小情趣去培养,没有不断的和新的刺激,爱情即陷于平庸和俗而不堪之境。于此我们乃发现有一种观念,曰:“反正我们已是夫妇啦,还讲究个啥?”那才是天杀的观念,有此观念的人,就容易成为悲剧或惨剧的主角。悲剧者,像丈夫变了心,或太太跟野男人睡觉,甚至跟野男人跑啦之类。惨剧者,就是我们前面所述的,过着默默寡欢的僵尸生活,青春逝去还不知道是怎么逝去的,一辈子等于一盘锼了的蛋炒饭。
“反正我们已成了夫妇”,有此一念,爱情就笈岌可危。除非做妻子的运气好,遇到的是一个没有出息的丈夫,一辈子既硬又酸语出《晋书·卫瓘传》:“昔王辅嗣吐金声于中朝,此子复玉,混不出点名堂,或者除非做丈夫的运气好,遇到的是一个三分麻木的妻子,没有人打她的主意,否则,迟早就要冒出点乱子,轻则一肚子气,重则一辈子气也。这乃是人性的自然发展,全用围堵的办法不行,必须要有适当的宣泄才是良策。我常看见有些太太们,仅仅头发,就几乎一个星期一小变,一个月一大变,这周梳的是玛丽莲,下周梳的是奥黛利·赫本,再下周梳的是东洋仕女装,而再再下周却成了清汤挂面的马尾式,便不由自主地由衰钦佩。盖男人多是贱骨头,经常教他们耳目一新,是做妻子的第一要义,头发不过是小者也。
不知道是哪一个丧尽天良的家伙,发明了“荆钗布裙”的理论,劝年轻妇女在家不要打扮。一些木瓜型的女人,为了孩子和丈夫,家里搞得如难民收容所,自己也搞得蓬头垢面,脸黄肌瘦,指甲里污垢盈尺,辛苦得像一条刚犁过田的老牛,未开言先打呵欠,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