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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其说,冯曰:“所被省札只言‘权郎官’,故不敢耳。”予曰:“省札中岂有
‘尚书’二字乎?”冯无以对,然讫不肯改。自后相承效之,至今告命及符牒所
书,亦云“权郎官”,固已甚野,至于尚左、侍右之名,遂入除目,皆小吏不谙
熟故事,驯以致然,书之记注,为不美耳。
○水衡都尉二事
龚遂为渤海太守,宣帝召之,议曹王生愿从,遂不忍逆。及引入宫,王生从
后呼曰:“天子即问君何以治渤海,宜曰:‘皆圣主之德,非小臣之力也。’”
遂受其言。上果问以治状,遂对如王生言。天子悦其有让,笑曰:“君安得长者
之言而称之?”遂曰:“乃臣议曹教戒臣也。”上拜遂水衡都尉,以王生为丞。
予谓遂之治郡,功效著明,宣帝不以为赏,而顾悦其佞词乎!宜其起王成胶东之
伪也。皞先生于《史记》中又载武帝时,召北海太守,有文学卒史王先生自请与
太守俱。太守入宫,王先生曰:“天子即问君何以治北海令无盗贼,君对曰何哉?”
守曰:“选择贤材,各任之以其能,赏异等,罚不肖。”王先生曰:“是自誉自
伐功,不可也。愿君对言:‘非臣之力,尽陛下神灵威武所变化也。’”太守如
其言。武帝大笑,曰:“安得长者之言而称之,安所受之?”对曰:“受之文学
卒史。”于是以太守为水衡都尉,王先生为丞。二事不应相类如此,疑即龚遂,
而皞误书也。
○程婴杵臼
《春秋》于鲁成公八年书晋杀赵同、赵括,于十年书晋景公卒。相去二年。
而《史记》乃有屠岸贾欲灭赵氏,程婴、公孙杵臼共匿赵孤,十五年景公复立赵
武之说。以年世考之,则自同、括死后,景公又卒,厉公立八年而弑,悼公立又
五年矣,其乖妄如是。婴、杵臼之事,乃战国侠士刺客所为,春秋时风俗无此也。
元丰中,吴处厚以皇嗣未立,上书乞立二人庙,访求其墓,优加封爵。敕令河东
路访寻遗迹,得其冢于绛州太平县。诏封婴为成信侯,杵臼为忠智侯,庙食于绛。
后又以为韩厥存赵,追封为公。三人皆以春秋祠于祚德庙。且自晋景公至元丰,
千六百五十年矣,古先圣帝、明王之墓,尚不可考,区区二士,岂复有兆域所在
乎?绛郡以朝命所访,姑指它丘垅为之词以塞责耳。此事之必不然者也。处厚之
书进御,即除将作丞,狃于出位陈言以得宠禄,遂有讦蔡新州十诗之事,所获几
何,诒笑无极,哀哉!
○战国自取亡
秦以关中之地,日夜东猎六国,百有余年,悉禽灭之。虽云得地利,善为兵,
故四世有胜,以予考之,实六国自有以致之也。韩、燕弱小,置不足论。彼四国
者,魏以惠王而衰,齐以闵王而衰,楚以怀王而衰,赵以孝成王而衰,皆本于好
兵贪地之故。魏承文侯、武侯之后,表里山河,大于三晋,诸侯莫能与之争。而
惠王数伐韩、赵,志吞邯郸,挫败于齐,军覆子死,卒之为秦所困,国日以蹙,
失河西七百里,去安邑而都大梁,数世不振,讫于殄国。闵王承威、宣之后,山
东之建国莫强焉。而狃于伐宋之利,南侵楚,西侵三晋,欲并二周为天子,遂为
燕所屠。虽赖田单之力,得复亡城,子孙沮气,孑孑自保,终堕秦计,束手为虏。
怀王贪商于六百里,受诈张仪,失其名都,丧其甲士,不能取偿,身遭囚辱以死。
赵以上党之地,代韩受兵,利令智昏,轻用民死,同日坑于长平者过四十万,几
于社稷为墟,幸不即亡,终以不免。此四国之君,苟为保境睦邻,畏天自守,秦
虽强大,岂能加我哉!
○临敌易将
临敌易将,固兵家之所忌,然事当审其是非,当易而不易,亦非也。秦以白
起易王龁而胜赵,以王翦易李信而灭楚,魏公子无忌易晋鄙而胜秦,将岂不可易
乎?燕以骑劫易乐毅而败,赵以赵括易廉颇而败,以赵葱易李牧而灭,魏使人代
信陵君将亦灭,将岂可易乎?
○司空表圣诗
东坡称司空表圣诗文高雅,有承平之遗风,盖尝自列其诗之有得于文字之表
者二十四韵,恨当时不识其妙。又云:“表圣论其诗,以为得味外味,如‘绿树
连村暗,黄花入麦稀’,此句最善。又‘棋声花院闭,幡影石坛高’,吾尝独入
白鹤观,松阴满地,不见一人,惟闻棋声,然后知此句之工,但恨其寒俭有僧态。”
予读表圣《一鸣集》,有《与李生论诗》一书,乃正坡公所言者,其余五言句云:
“人家寒食月,花影午时天”,“雨微吟足思,花落梦无憀”,“坡暖冬生笋,
松凉夏健人”,“川明虹照雨,树密鸟冲人”,“夜短猿悲减,风和鹊喜灵”,
“马色经寒惨,雕声带晚饥”,“客来当意惬,花发遇歌成”。七言句云:“孤
屿池痕春涨满,小栏花韵午晴初”,“五更惆怅回孤枕,由自残灯照落花。”皆
可称也。
○汉丞相
汉丞相或终于位,或免就国,或免为庶人,或致仕,或以罪死,其复召用者,
但为光禄大夫或特进,优游散秩,未尝有除它官者也。御史大夫则间为九卿、将
军。至东汉则大不然。始于光武时,王梁罢大司空而为中郎将,其后三公去位,
辄复为大夫、列卿。如崔烈历司徒、太尉之后,乃为城门校尉,其体貌大臣之礼
亦衰矣!
○册礼不讲
唐封拜后妃王公及赠官,皆行册礼。文宗大和四年,以裴度守司徒平章重事,
度上表辞册命,其言云:“臣此官已三度受册,有筼面目。”从之。然则唐世以
为常仪,辞者盖鲜。唯国朝以此礼为重,自皇后、太子之外,虽王公之贵,率一
章乞免即止,典礼益以不讲,良为可惜!
卷十一(十六则)
○将帅贪功
以功名为心,贪军旅之寄,此自将帅习气,虽古来贤卿大夫,未有能知止自
敛者也。廉颇既老,饭斗米,肉十斤,被甲上马,以示可用,致困郭开之口,终
不得召。汉武帝大击匈奴,李广数自请行,上以为老,不许,良久,乃许之,卒
有东道失军之罪。宣帝时,先零羌反,赵充国年七十余,上老之,使丙吉问谁可
将,曰:“亡逾于老臣者矣。”即驰至金城,图上方略,虽全师制胜,而祸及其
子卬。光武时,五溪蛮夷畔,马援请行,帝愍其老,未许。援自请曰:“臣尚能
被甲上马。”帝令试之,援据鞍顾眄,以示可用。帝笑曰:“矍铄哉是翁也!”
遂用为将,果有壶头之厄。李靖为相,以足疾就第,会吐谷浑寇边,即往见房乔
曰:“吾虽老,尚堪一行。”既平其国,而有高甑生诬罔之事,几于不免。太宗
将伐辽,召入谓曰:“高丽未服,公亦有意乎?”对曰:“今疾虽衰,陛下诚不
弃,病且瘳矣。”帝悯其老,不许。郭子仪年八十余,犹为关内副元帅、朔方河
中节度,不求退身,竟为德宗册罢。此诸公皆人杰也,犹不免此,况其下者乎!
○汉二帝治盗
汉武帝末年,盗贼滋起,大群至数千人,小群以百数。上使使者衣绣衣,持
节虎符,发兵以兴击,斩首大部或至万余级。于是作“沈命法”曰:“群盗起不
发觉,觉而弗捕满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其后小吏畏诛,虽有盗,
弗敢发,恐不能得,坐课累府,府亦使不言。故盗贼浸多,上下相为匿,以避文
法焉。光武时,群盗处处并起,遣使者下郡国,听群盗自相纠敗迦斯舱兑蝗
者除其罪。吏虽逗留回避故纵者,皆勿问,听以禽讨为效。其牧守令长坐界内有
盗贼而不收捕者,及以畏懦捐城委守者,皆不以为负,但取获贼多少为殿最,唯
蔽匿者乃罪之。于是更相追捕,贼并解散。此二事均为治盗,而武帝之严,不若
光武之宽,其效可睹也。
○汉唐封禅
汉光武建武三十年,车驾东巡,群臣上言,即位三十年,宜封禅泰山。诏曰:
“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气满腹,吾谁欺?欺天乎!何事污七十二代之编录!若郡
县远遣吏上寿,盛称虚美,必髡令屯田。”从此群臣不敢复言。后二年,上斋夜
读《河图会昌符》,曰“赤刘之九,会命岱宗”。感此文,乃诏梁松等案索《河》、
《雒》谶文言九世封禅事者,遂奏三十六事,于是求武帝元封故事,以三月行封
禅礼。
唐太宗贞观五年,群臣以四夷咸服,表请封禅。诏不许。六年,复请。上曰:
“卿辈皆以封禅为帝王盛事,朕意不然,若天下乂安,家给人足,虽不封禅,庸
何伤乎?昔秦始皇封禅,而汉文帝不封禅,后世岂以文帝之贤不及始皇邪?且事
天扫地而祭,何必登泰山之颠,封数尺之土,然后可以展其诚敬乎?”已而欲从
其请,魏郑公独以为不可,发六难以争之,至以谓崇虚名而受实害,会河南、北
大水,遂寝。十年,复使房乔裁定其礼,将以十六年二月,有事于泰山,会星孛
太微而罢。
予谓二帝皆不世出盛德之主,灼知封禅之非,形诸诏告,可谓著明。然不能
几时,自为翻覆,光武惑于谶记,太宗好大喜名,以今观之,盖所以累善政耳。
○汉封禅记
应劭《汉官仪》载马第伯《封禅仪记》,正纪建武东封事,每称天子为国家,
其叙山势筜釭,登陟劳困之状极工,予喜诵之。其略云:“是朝上山,骑行,往
往道峻峭,下骑步,牵马,乍步乍骑且相半。至中观,留马,仰望天关,如从谷
底仰观抗峰。其为高也,如视浮云,其峻也,石壁窅窱,如无道径。遥望其人,
端如行朽兀,或为白石,或雪,久之,白者移过树,乃知是人也。殊不可上,四
布僵卧石上,亦赖赍酒脯,处处有泉水,复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