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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木有什么反应?”
“他非常生气,大声叫喊。我不管他,只顾朝楼梯那边走。于是柏木他……”他的嗓音发颤了,“他爬上铁丝网,说是要跳下去。”
仓田真理子闭上了眼睛,向坂行夫捂住了脸。
“他爬得很快,一下子翻了过去,下到铁丝网外侧。见他爬得这么快,我愣住了。当时天气很冷,手都快冻僵了,他竟然能这么快就翻过去。于是我想到,柏木应该不止一次翻越过这道铁丝网,以前肯定也翻过。”
“想跳楼自杀?”
“估计是吧。”
站在屋顶边缘的柏木卓也,用手指紧紧扣住铁丝网,脸色惨白,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神原和彦。
这时,夜空中飘起雪花,脚下被淋湿,有些地方开始结冰。
“他说,如果我回去,他就马上跳下去。”
“你觉得他当真吗?”
“是的,我认为他是当真的。”
“你没觉得他是在故弄玄虚吓唬人吗?”
“要吓唬人,就不可能做出如此危险的行为。”
藤野检察官稍事停顿,留出一小段间隙。
“你觉得柏木真的打算跳下去,那你又做了些什么?”
神原和彦看着陪审团。陪审员们也都注视着他。
“我对他说,‘随你的便。’”
旁听席上有人发出一声略带压抑的悲鸣。听到这声悲鸣,神原的脸变了形。
“我说,既然你这么想死,那就去死吧。说完,我跑下楼梯,一直跑到学校外面,跑回了家。”
“没有回头看看吗?”
“没有。”
“在你跑去校外的这段时间里,听到过什么声音吗?”
“什么都没有听到。当然,或许是我没注意到。”
昨天他说,自己一路跑,不停飞奔,耳朵里灌满风声。今天,他也像在一路逃跑,仿佛要从检察官的提问下逃走一般。因此,提问话音未落,他就已经回答了。
“你在屋顶上总共待了多久?”
“准确时间不清楚,感觉似乎挺长,但由于一见面柏木就在生气,我们很快吵了起来,我自己也很性急,估计实际时间并不长。”
神原证人身子抖动了一下,看了看法庭里的挂钟。
“回到家的时间是零点十分,这个时刻我记得很清楚。”
“以你的脚力计算,从三中到你家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十分钟不到。那天夜里虽然在下雪,可路上还没有积雪,而我一刻不停地在跑,估计就这么多时间。”
“这样的话,可以认为你在屋顶上待了二十到三十分钟左右。”“嗯,应该是这样的。”
“那么,你是在什么时候知道柏木坠楼而死的?”
“第二天,看了电视新闻才知道的。”
“你作何感想?”
神原证人捂住自己的嘴,保持这个姿势,沉默良久。
“你觉得害怕吗?”
“是的。”
“你觉得这是你的错?”
“是的。”
“这件事,你对什么人讲起过吗?比如你的养父母。”
“没有。我无法对任何人诉说。”
这是我犯的罪。
“以上,就是你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深夜十一点半到零点过后的时间段内经历的一切,是吗?”
“是的。”
“那天在楼顶,只有你和柏木两个人?”
“是的。”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人吗?”
“没有了。”
“柏木是主动翻越铁丝网,并声称要跳下去的,是吗?”
“是的。”
“不是你推下去?”
“我没有推他。”
“你也没有看到柏木从屋顶坠落的情景?”
“是的。”
“那天夜里,你在屋顶上没有遇见柏木以外的任何人,是吗?”
“是的。”
“你没有遇见被告?”
“是的。”
“你没有遇见井口充?”
“是的。”
“你也没遇见桥田佑太郎?”
“是的。”
“他们都不在那里,是吗?”
“是的。”
“被告没有杀死柏木卓也,你早就知道这一点,对吗?”
“是的,我早就知道了。”
突然,健一耳畔响起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大出俊次站了起来,气势之猛,差点掀翻桌子。
“你他妈的搞什么鬼?”他满脸通红,浑身发抖,一把推开身前的桌子,朝证人席上的神原和彦猛扑过去,“你他妈的早就知道了!早知道我什么都没干!你明明知道,可就是不说出来!”
旁听席开始骚动,人们纷纷起身,陪审员们也跟着站了起来。男生为了保护女生,主动挡在了她们的前方。
“住手!”在被告一把揪住神原证人衣领的同时,井上法官发出怒吼,法警山崎晋吾跑了过来,一声不吭地按住大出俊次的胳膊,毫不费力地将其制服。
“啊!好痛!”大出俊次松开神原和彦,疼得直叫唤。山崎晋吾压制住他,将他的双手反扭到背后,紧紧扣住。俊次又号叫起来:“你干吗?快放手!”
神原抬起手,放在刚才被俊次揪住的衣领处,直愣愣地站着。他气喘吁吁,脸色苍白。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有过。被俊次勒住脖子,直到留下红红的勒痕。
“我命令被告退庭!法警,快将他带出去!”
“你竟敢作弄我,你这个混蛋!你这个骗子!你算什么辩护人?你是个骗子!我要杀了你!你等着,我要杀了你!”
咒骂、号叫、唾沫四溅。山崎晋吾提起狂暴叫嚣的俊次。俊次依然满脸凶相,大汗淋漓。
“等等。”胜木惠子追在俊次的身后,一直跑到证人席旁,“等一下,别把俊次拖走啊!”
“陪审员,马上回归座位!”
“俊次说的不是真的。我知道,我知道的!”
“胜木陪审员,快坐下!不然的话,你也退庭吧!”
胜木惠子双手掩面,当场蹲了下来。仓田真理子和山野纪央跑上前去,两个人一起搂住胜木惠子的肩膀,将她带回陪审员席。
“胜木,你一定要坚持住。”山野纪央的话音明亮清澈,“就算是为了大出,也一定要坚持下去。”
井上法官敲响木槌,可场内的喧嚣一时竟很难平息。健一闭上眼睛,不停做着深呼吸。掌心传来阵阵疼痛,像是在提醒他什么似的。
“证人,你还能继续作证吗?”
听到井上法官的问话声,双手紧抓证人席椅背的神原抬起了头。“可以,我没事。”
“检察官。”井上法官催促道。
此刻,藤野凉子站在原地,闭着眼睛,正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听到了法官的催促声,她睁开眼睛看着神原证人问道:“那天夜里本校楼顶所发生的事成了你心中的一个秘密,不是吗?”
“是的。”
“你没有对任何人公开过?”
“是的。”
“你出席柏木的葬礼了吗?”
“守夜那天我去了。”
“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的?”
“我想,”证人的声音噎住了,“我至少应该去谢罪。”
“对于柏木的死,你认为自己有责任?”
“是的,完全是我的责任。”
山野纪央摇了摇头。她的脸色异常苍白,眼眸中却隐隐透出明亮的光芒。
藤野检察官用力吸了一口气,重新开口时,语调变得愈发平稳。“证人,你是主动前来参与校内审判的,是吧?”
“是的。”
“你主动要求担当被告的辩护人。事实就是这样的?”
“是的,一点没错。我依据自己的意愿成为了大出的辩护人。”
“这是为什么?”藤野检察官问道,“你早就知道事件的真相,并且一直将其隐藏。柏木已经不在了,如果你一直保持沉默,那谁都不会知道真相。你为何要主动参与到校内审判这种麻烦事中来呢?”
“因为我对不起受冤枉的大出。”证人的话一点都不含糊。
“所以,你决定要将真相公之于众?”
“是的。”
“若是出于这样的目的,不是还有其他手段吗?比如直接向柏木的父母说明真相,或者去警察署。”
“如果采用这些办法,就不清楚真相是否能够传到学校,或住在本地区的各位的耳中。”
他扫视一周陪审员们的脸,申诉道:“大出受的冤屈本就起自无根无据的传言和怀疑。如果我只向少部分人公开真相,便达不到替大出洗刷冤屈的目的。说得极端点,即使我决定公开真相,也可能会被告知:事到如今,为何还要旧事重提?你还是保持沉默吧。”
神原证人不由自主地举起手来。
“哦,不,次序似乎颠倒了。请允许我重新说明。”
这种地方又再次体现出神原辩护人的本色。
“刚开始,我不知该怎么做才好。如果我不说出来,似乎并不会败露,自己也不会遭人怀疑。可这样只会使我越来越痛苦。”
他昨天当着凉子和健一的面是这样说的:就像脖子上戴着一个看不见的项圈,每天早上睁开眼,每当想起柏木,项圈就会收紧一些。一毫米、三毫米、五毫米,慢慢地、不断地越收越紧。
可即使如此,时光仍在流逝。有时会突然毫无感觉,早晨起来,发现什么都消失了,什么都不怕了,再次回归柏木去世之前的自己。
然而,这是一种错觉,并不会长久。这种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抛开所有重负的错觉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之后,那个看不见的项圈就又开始收紧了。
“这起事件没有以柏木的死而告终。柏木的死仅仅是个开始。此后的举报信骚动、浅井松子去世、井口充身受重伤,还有《新闻探秘》的报道,直到整个三中都中了这起事件的邪。”
所有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我痛苦不已,惊恐万分。除此之外,我已经找不到别的话语来表达了。”
神原把手放到脖子上,放到那个看不见的项圈勒住的地方。此刻,他又感觉到那个项圈了吗?
“我做了很多思想斗争。我对自己说:明天就去见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