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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被告说的?”
“应该是另两个人说的。准确而言,他们说的是‘快发誓,再也不顶撞小俊了’,一边说一边和大出一起隔着铁丝网捅柏木,还试图将他的手指从铁丝网上掰开。”
三宅树理喘着粗气。此刻除了她的呼吸声,小法庭里只有冷风机工作时发出的声响。整个法庭被笼罩在阴冷的沉默中。那一夜笼罩教学楼楼顶的寒冷复活了,如幽灵般支配着这个小小的法庭。
真理子感到无比恐惧。虽然现在是盛夏时节,可她觉得,要是吐一口气,一定能看得到白雾。
让陪审团充分体味令人恐惧的沉默后,藤野检察官继续提问:“后来又怎么样了?”
“柏、柏木……”三宅树理无法平静呼吸,语无伦次起来,“为了躲避那三个人的动作,在铁丝网外侧左右移动,时而低头躲闪。不一会儿……”
“不一会儿?”藤野检察官追问道。
“一眨眼的工夫,柏木就不见了。他掉下去了。可我当时没有一下子明白过来。”
“是脚下一滑,没站稳掉下去的?”
“应该是这样的。可当时我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大出大声喊了句话,还用手拍打铁丝网,柏木在躲闪。等我注意看的时候,柏木已经不在了。”
三宅树理浑身发抖,眼泪夺眶而出。
“松子和我都怕得要命,待在那里动弹不得。我们躲在机械室后面缩成一团。大出他们嚷嚷着‘真的掉下去了吗’‘糟了’,又笑又闹,看上去很开心。”
“很开心?”
“是的。他们高叫着‘好啊’‘带劲’之类的话。”
三宅树理身体前屈,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她脸上突然没了表情,额头和脸颊上开始冒汗。
“我怕得要死,就拉着松子的手逃跑了,连头也不敢回。”
“大出他们没有注意到你和浅井吗?”
“他们只顾自己闹腾,没有发现我们。”
“你和浅井是沿着来时的路线跑到外面去的?”
“是的。我们跑到学校外面,一直来到加油站――就是那个十字路口。”
“三宅同学。”藤野检察官的话语充满力量。“第二天早晨,柏木的遗体在边门内侧靠近教学楼的地方被发现,埋在雪堆之中。”
三宅树理点了点头。她此刻的姿势像是蹲在证人席上。
“如果你和浅井出了教学楼,再跑出学校边门,途中就没有看到柏木的遗体吗?”
三宅树理激烈地摇着头,气喘吁吁地说:“没有看到。”
“如果柏木是从你用磁铁表示的位置垂直落下,应该会掉落在边门附近。你和浅井没有发现吗?”
“我们逃跑的时候根本没有看到遗体,可能是从旁边跑过的吧。当时那里一片漆黑,我们又怕得要死,脑子里一片空白,只顾逃跑了……”
三宅树理说不下去了,她的身体从椅子上滑下,蹲在地上,后背大幅起伏。教室后方尾崎老师站了起来。藤野凉子立刻举起了手。
“法官,请求休息。”
“休庭五分钟。”
尾崎老师几乎是抱着树理将她从证人席上带走的。教室的门打开又关上,小法庭却依然笼罩在沉默之中。
原田仁志自言自语道:“这种过度呼吸的状况,只要在脑袋上套个塑料袋,马上就会好的。”
大家全都看着他。
“只要多吸一点二氧化碳就行。”补充说明后,原田仁志缄口不言了。
小山田修扫视一遍陪审团:“不叫救护车不要紧吗?
大家都没有点头,只是相互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高个子陪审长站起身来喊道:“井上――哦,不,法官。还能继续吗?“井上法官往上推了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什么意思?”
“证人询问。要让三宅继续讲下去,看来是不行了,不是吗?”
竹田总是那么替别人着想。
山野纪央从真理子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从裙子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四周和额头,又带着感谢的眼神对真理子微微一笑。那块手绢是淡粉色镶花边的款式,用烫斗烫过,折叠得四方端正,很符合她本人的形象。
“我觉得有陈述书就足够了,已经写得很详细了。三宅为了制作这封陈述书向藤野同学讲述时,估计相当难受吧。”竹田陪审长将矛头指向辩护人,“神原,你觉得呢?一定要进行交叉询问吗?”
神原辩护人正在默默思考。井上法官两边的胳膊肘撑在桌上,双手手指交握,环视在场的所有人:“休庭时间延长至十五分钟。藤野、佐佐木,你们带着萩尾退庭。”
藤野检察官一下子瞪起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关于刚才的提议,我要和陪审长、辩护人一起商量一下。”
“怎么着?要我们靠边站?”萩尾一美跳了出来。
“是的。”
“我觉得这没道理。”佐佐木吾郎说。
“好了,你们的意见我听见了。退庭吧,还有十二分钟。”
藤野凉子瞪了井上法官一眼,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催促两名事务官走出后门。
“辩护人的意向如何?”
神原辩护人学着刚才井上法官的动作,手指交握抵在额头。他在辩护人席上作出低头的姿势,真理子还是第一次看到。
“神原。”井上法官喊道。
“井上法官。”一个发颤的甜美声音响起,是山野纪央。她坐在真理子身边,抬头注视井上法官,“我希望证人询问能继续下去。”
竹田陪审长的眼中露出担忧的神色:“山野同学。”
“我和浅井关系不错这点,请大家先放在一边。”山野纪央的话语中透着坚强,“刚才的证言里有一些漏洞,大家没有注意到吗?”
“什么漏洞?”井上法官问道。神原辩护人也抬起头,望向山野纪央。
“三宅说,她们是趁着大出一行将柏木推下教学楼后疯闹的当儿逃走的。可举报信上写的却是‘他们三人笑着逃跑了’。这两种说法存在矛盾。如果她们先逃走,肯定看不到大出他们逃走的样子。”
“嘘――”小山田修吹了一声口哨,“符合逻辑,严丝合缝。”
真理子看到,正努力发言的山野纪央双手颤抖。
“还说她们在逃走时没有发现柏木,这一点也有悖常理,从心理角度而言也很反常。如果换作我,肯定会去确认,去看看柏木到底怎么样了,说不定他还活着。”
“即使是大出他们,应该也会去确认。”原田仁志又开始嘀咕了,“到底死了没?如果是我,就一定要看个究竟。”
“或许这两拨人都顾不上吧?”陪审长说,“我不觉得这有多奇怪。特别是浅井和三宅,她们害怕得很,不知自己磨磨蹭蹭会带来怎样的厄运,不是吗?”
“可是,柏木的身体就倒在三宅她们逃跑经过的路上。”山野纪央的声音带着哭腔,连嘴唇也开始颤抖起来,“既然从他身旁经过,怎么可能没注意到?第二天早晨野田发现时,柏木的身体埋在了积雪之下。可他刚刚从楼上摔下时,还没有埋在雪里。而且那天晚上积起来的雪,都是过了半夜才开始下的。在此之前只有零星小雪,在水泥地上根本积不起来,我记得很清楚。”
教子和弥生也点起了头。
“等、等等。”向坂行夫插嘴道,见大家都看向自己,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陪审员之间的讨论,不应该放在最后吗?”
“嗯,应该这样,可是……”
井上法官苦笑了一下,他擦起飘荡着的黑袍下摆,让冷风吹到里边去。“可是,情况特殊。三宅当场倒地,弄不好校内审判本身都会无法进行下去。”
“想不到,你这么没底气。”原田仁志还在嘀咕,“过度呼吸又不会死人。”
“原田同学,你好冷血啊。”
被教子这么一说,原田反倒笑了:“我说的是事实。”
“太冷血了。”弥生笑道。
真理子身边的向坂行夫不知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说什么呢?”
“呃……如果没关系的话,我说一下好了。”他鼻子上的汗水在闪闪发光,“听到三、三宅说,屋顶机械室的门上亮着灯,我还真吓了一跳。”
“怎么了?”
“因为我不知道。如果不是真的在夜里上去过的人,是不会知道那里有电灯的吧?”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作出回应“知道”,而且有三个人――竹田陪审长、小山田修和原田仁志。
向坂行夫吃了一惊。“你们怎么知道的?”
“放学后开展社团活动时,遇上天气不妤或冬天日短的时候,那盏灯就会点亮。”
“有人上屋顶检查时,也看得到那里有灯亮着。”
原田仁志点点头,补充道:“站在操场边上,抬头就能看到。”
“啊,是这样啊……”向坂行夫像漏了气似的。
井上法官咋舌道:“好了好了,这事就别再研究了。”
“法官,”神原辩护人站了起来,各位陪审员。”
他镇定自若,没有丝毫惊慌。
“我们辩护方想要询问三宅证人的问题只有一个,只是履行一下权利而已,其他的就看检方了。”
“要不,让藤野把问题精简一下?”井上法官的话语中夹杂着叹息。说完,他亲自跑到了走廊上。
“山野同学,你不要紧吧?”神原辩护人喊道。原来,山野纪央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我没事。”她又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主动握住了真理子的手。真理子也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我说,你要不要坐这边来?”安静得被大家遗忘的胜木惠子,突然从陪审席的另一头朝山野纪央开口道,语气很亲密,话音中带有笑意,“坐这边就能看清楚证人的脸。你就在这儿瞪着她。”
“胜木,别闹!”
挨了陪审长一句批评,胜木惠子哼了一声,跷起了二郎腿。
我们到底算帮哪边的?真理子的脑子有点乱。她环视着小法庭,却跟神原辩护人对上了眼。
神原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