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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木那小子是个两面派,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对井口充而言,算是表现力相当丰富的语言了,“小俊也说了,那小子是个不可貌相的危险家伙。”
“所以不要再去招惹他。是这个意思吗?”
“桥田倒是这么说过。说那小子怪怪的,还是不要跟他沾边的好。可小俊真的发火了,说他被柏木耍了。”
“那你又是怎么想的?”
自认大出俊次小弟的井口充,只要一问到他自己的想法,总是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也觉得柏木的脑子有毛病。”
“觉得被他耍了?”
“他居然敢耍小俊,真可气。”
“我是在问你的想法。”
“所以啊,小俊被他耍了,我也感到气愤。”
“你有没有想过要为小俊教训一下柏木呢?”
“这种事,我一个人不会去做。我听小俊的,他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完全是自我辩护和逃避责任的态度。
“如果小俊叫我帮忙,我就会动手。可小俊什么也没说,所以我就什么都不做了。”
“这么说,光是你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
证人没有回答。
“你有没有想过,为了泄愤,被告会在不告诉小弟你和桥田的情况下,对柏木实施报复?”
“在小俊说‘是我干的’之前,我没有想过。”
“可是,在听他这么说之后,你觉得这也有可能,对吗?”
“是的,只能这么想,不是吗?我也是到了学校才得知柏木的死讯的。”
“由于你自己和柏木的死无关,你便认为,那桩事件是被告一个人所为,是吗?”
“嗯。不过桥田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桥田比我更讨厌柏木。”
“既然如此,当你知道举报信上写着你们三个人的名字时,一定非常吃惊吧?”
“那是在胡说八道!”井口充发出他没受伤时的尖锐嗓音,“简直一派胡言。我可什么都没干。”
“桥田也一样?”
“这个嘛,你问他本人吧。”
“你认为那封举报信是谁写的?”
“不知道。”他回答得很快,话语中却带着苦涩,“我跟桥田,就是为了这个才干起来的。”
“你是说,你摔出学校三楼的窗户受了伤,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就是为了举报信跟桥田打起来的缘故?”
“是啊。”
“你们是怎么打起来的?”
“我当时猜测,那封举报信会不会是桥田写的。”
“桥田写一封自首的举报信,再寄到学校里去?”
“那时,那小子跟小俊已经不来往了。”
大出俊次依然将手盖在脸上,一动不动。
“我想,他会不会帮着小俊一起杀死柏木,后来又害怕得不得了,就自己坦白了。”
“还把并不在现场的你也写了进去,想把你拖下水?”
“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发怒嘛。”
“桥田他怎么说?”
“他说,‘我才不会干这种傻事呢。’”
“他说的‘傻事’指的是什么?是指和被告一起杀死柏木,还是指写举报信?”
“两种意思都有吧。但是,我觉得桥田干过。”
“那他为什么要拖你下水?”
“因为桥田一直瞧不起我。”
“是不是在你眼里,周围的同学都瞧不起你?”
“你不是也瞧不起我吗?”
这番话与其说是怨恨,倒不如说是在怄气。他的孩子气令旁听席上的大人们想起,证人和检察官都不过是些初三学生。大家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来把前面的对话整理一下吧。”藤野检察官轻轻摊开双手,“柏木死后不久,你就听到被告坦白,他瞒着你和桥田,独自一人干了与柏木的死相关的事。你觉得他的坦白比较可信,是吗?”
“是的。”
“可是,你又说举报信事件闹得满城风雨之后,才开始怀疑桥田是同谋,认为桥田自我反省后写了举报信。你不觉得这两者之间有矛盾吗?”
证人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困惑神情。“我的脑子没你那么好,只会想到什么就马上动手。”
“所以你怀疑桥田后马上就去责问他。你遭到他的否定,两人就大打出手,最后造成一起不幸的事故。是这样的吗?”
证人沉默了。
“桥田和你一样,是被告‘你们真好骗’这话所指的对象。既然杀人事件是被告一个人干的,桥田并没有参与,他怎么会写承认自己参与杀人事件的举报信并寄去学校呢?这样做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现在也这么觉得……”
“你是否想过,举报信的内容本就是编造出来的呢?是胡说八道的。”
“没有,因为小俊说不定真的干过。”
见他如此毫不犹豫,连山崎晋吾也觉得心里隐隐作痛。他们三人根本不是什么‘伙伴’,只是老大和小弟的关系。并且,当小弟看到老大有危险,只会想着让自己全身而退。
“既然如此,你认为那天夜里教学楼楼顶上确实有一个目击者看到了被告逼死柏木的场景,并写了举报信。只不过举报信的内容不准确,将并不在场的你也写了进去。可以这么理解吧?”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就是这么想的吧?”
鸦雀无声之中,只有一个人笑了。那人是茂木悦男。井上法官瞪起眼睛,对他喊了一声:“肃静!”
“你觉得,那人为什么要将不在场的你也写进举报信?”
“因为我以前是小俊的小弟。”
“以前是,那现在不是了?”
“不是了。”这次的回答也很快。大出俊次抬起头,死了心似的吐了一口气,用胳膊擦了擦自己的脸。他的眼睛紧闭着。
“你已经决定不做他的小弟了?”
“我被弄成这副模样,他看也不来看一眼,连电话都不打。我明白了,对小俊来说,我就跟垃圾一样。”
“桥田怎么样呢?”
“他到医院来看过,还对我道了歉。”
“你跟桥田,现在还是朋友吗?”
“我不知道。”
“你受了重伤,心里也很难过吧?”
轮椅发出“吱呀”的声音。
“现在正在恢复吗?”
“医生说,因为我还年轻,好好做恢复锻炼,以后还是能够走路的。”
“太好了,加油。”
从藤野检察官的话音里,山崎晋吾感受到了她的真情实意。
“我要问的就是这些。下面是辩护方的交叉询问。要不要稍事休息一下?”
“不用了。”山崎晋吾正朝轮椅走去时,神原辩护人站起身来,“不需要交叉询问。”
除了萎靡不振的辩护人,和手握铅笔一个劲记录的野田健一,所有人都感到很惊讶。不由自主地恢复本色的井上法官不禁问道:“这没关系吗?”
“嗯,没关系。毕竟井口还在疗养中,谢谢你出庭作证。”
他的这句话中,同样也能感受到真情实意,尽管觉得困惑,山崎晋吾还是很钦佩他。怎么说呢,神原和藤野虽不是同一类型,但他的心胸也十分宽广。
“不过针对井口刚才的证言,我想问楠山老师几个相关的问题,可以吗?”
此刻,时间将近正午。
“楠山老师,在吗?”
高高在上的井上法官一喊话,站在后门口旁边的楠山老师便举起了手。
“请到证人席就位。”
藤野检察官没有反对。自己搞了偷袭,也得允许对方来一下。证人席上换上了新证人。山崎晋吾推着轮椅离场了。
“楠山老师,刚才井口的证言您都听到了吧?”
“听到了。我很震惊。简直是惊天动地。”他眼珠也滴溜溜地转了起来,或许是在模仿井口充。今天这位老师身上也穿着形似制服的运动衫。
“制止住十一月十四日理科准备室的骚乱,并且最早从当事人那里听取情况的老师,就是您?”
“是我和年级主任高木老师。”
“当时,从某一方当事人那里听过井口充的那番解释吗?”
“根本没听说过。”
“柏木是如何说明冲突起因的?”
“他说,大出他们在捣乱,非常烦人,他说了声‘别吵了’,就突然被他们揪住了衣领。”楠山老师哼笑了一声,“顺便提一下,当时柏木在理科准备室里读的不是图册,是《理科年表》。说大出把这本书抢过去,敲了他的脑袋。”
“大出他们说明过冲突的起因吗?”
“说看着柏木就来气。这是他们惯常的说法。”
“这就是说,大出他们也并非一上来就去欺负柏术,而是觉得柏木看着来气,是吧?那么,您没问过让他们来气的理由吗?”
“我说,辩护人。”
被一字一顿地叫出头衔,神原辩护人提高了警惕。“哎?”
我听了刚才证人的证言,觉得自己该对井口刮百相看了。原来那小子知道自己只是个可怜的跟屁虫,是个傻瓜。”
山崎晋吾正推着轮椅,经过旁听席朝法庭后方走去。楠山老师说出这番话后,他看到井口充的耳朵发红了。可井口充并没有回头咒骂楠山老师,或者高叫“你放屁”。这可不像山崎晋吾熟悉的井口充。
是他成熟了?还是变得懦弱了?不知为什么,山崎晋吾心中又感到了一丝悲凉。
楠山老师双手叉腰,这是他教训人时常用的姿势。“神原和藤野你们都很聪明,可过分聪明了,会跟不上大出、井口他们的思维。他们词汇量太小,说一句‘来气’,背后隐藏的含义或许有一百种,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计较这些字眼根本毫无意义。在制止他们条件反射般的暴力行为上,学校已经尽力了。”
神原辩护人仍然保持着警惕。“就是说,您并没有作出理解冲突起因的努力,是吗?”
楠山老师脸上显出露骨的厌恶。“没有,对不起了。你的学校里的老师都太优秀,他们遇到这种情况,或许会作出努力吧。”
神原辩护人没计较他的冷嘲热讽。
“您觉得,柏木卓也以前在学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