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柏木卓也肯定会对此加以指责。你都干了些什么呀?你心里不是明白的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听学长学姐们的指手画脚呢?可这毕竟是初中生的处世之道,章子必须忍耐。凉子明白这一点,所以绝不会指责章子。
但柏木卓也会这么做。他会说:“无聊。”
“不好意思,尽跟你讲些不着边际的事。”
“哪有,你能告诉我这些,我很高兴。”
我觉得有点了解柏木了――凉子刚想这样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话太老套了。我凭什么了解柏木了?了解的明明是章子。
“这事,我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章子略显腼腆地说。
念经已接近尾声,告别式的出席者们有些精神涣散。轮到亲戚们上香时,三中的同学们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祭坛方向。
“到他们那儿去吧。”凉子催促道。章子“嗯”地应了一声,与凉子肩并肩走了过去。
“我觉得柏木是喜欢戏剧的。”章子又冒出一句,“他读过契科夫的剧本吧?”
?
柏木卓也的母亲身穿丧服,胸前抱着儿子的遗像,一直在抽泣着。成为遗像的儿子和抱着遗像的母亲,两人的面庞有许多相似之处。孩子死了,便意味着母亲的一部分死了。眼前的情景明明白白地展现着这一事实。
作为丧主上台致辞的是柏木卓也的父亲。他手执麦克风,仿佛褪了色的额头和脸颊上显出深深的皱纹。
父亲的身旁站着一位怀抱崭新的牌位、身穿校服的青年,似乎是一名高中生。
“看,”真理子捅了捅身边的凉子,“那位是柏木的哥哥吧?
“好像是吧。”
“长得有点像。原来他还有个哥哥,从来不知道呢。”
柏木的同班同学好像都觉得很惊讶,这个哥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之前明明连影子都没见过啊。
“好像不是从三中毕业的,老师们都不认识他。他们如果知道柏木有个哥哥,总会漏点口风出来的,是吧?真理子瞪圆了眼睛注视着台上的青年。她的眼角和鼻尖红彤彤的,也许是喋喋不休的过程中不停擦鼻涕抹眼泪的缘故吧。
“柏木是跨区入学的。”真理子身边的向坂行夫解释道。跟往常一样,他脸上的表情一片漠然。
“真的吗?”凉子转向他。
“嗯。按他家的住址,应该去二中上学。不过二中的学区太大了,事实上他家离三中更近。听说他上小学时身体一直不好,距离短一些会比较好,因此经过特别申请,就到三中来了。”
真理子第一次听说这些事。
“向坂,你知道得真多。”
“我是从一个一年级时跟柏木同班的家伙那里听说的。”
这么说来,柏木卓也的哥哥也是二中毕业的吧。
“一个人死了,别人就会知道他的很多事。”真理子喃喃自语。或许是太过悲痛的缘故,柏木卓也的父亲一时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在工作人员的鼓励下,他终于开口了:“今天,大家百忙之中为了卓也聚集到这里,我由衷地表示感谢。”他的嗓子哑了。
到场者们像商量好似的,全都垂下了脑袋。
“对于我们这些还留在世上的家人来说,柏木卓也的死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至今仍难以接受这个现实。我们也感到深深的悔恨,自己为何没能在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之前,改变他的道路呢?”
变调失常的声音反映出心中彻骨的悲伤。可即便如此,作为父亲,他仍坚强地首先向前来告别式的人们表达谢意,之后才继续他的致辞。
没能改变他的道路……凉子心中暗忖着。柏木卓也的道路在哪里?几乎没人知道。他默默描绘着自己的地图,连他的家人都无法知晓,上面到底画了些什么。
卓也的父亲再次失声,整张脸痛苦地扭曲着。他最终摆脱悲痛,说道:“正像你们所知,卓也从十一月中旬起就不再上学。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原因?如何才能理解儿子的心情?为此我们作了种种努力,也请求过城东三中老师们的协助。包括班主任森内老师在内,各位老师也作出了最大的努力。”
这么说来,卓也的父母并不怨恨学校咯?
这一难以说出口的惊讶,变成一阵窃窃私语在与会者中间扩散来。这时,一群聚在一起的女学生中传出了哭声。凉子朝那边一看,森内老师就在那群学生中间,正用手绢抹着脸痛哭流涕。
原来早就来了。
作出了最大的努力――听到这句话,你就可以放心了吧。凉子不怀好意地想道。你知道柏木卓也的父母怀有如此的心境,知道自己不会受到责备才来的,对吧?
不过,老是想到这些的藤野凉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吧?为什么要此居心不良呢?
“卓也是个想得很多的孩子。”卓也的父亲低着头紧攥麦克风,继续说,“他总是会对一件事过于投入,难以自拔。或许是从小一直生病造就了他的内向性格,容易沉湎于自己的内心,这会给他带来痛苦。作为父母,我们跟他谈过很多次,让他尽量放松下来,不必考虑太多,人生就该简单快乐一些。可这些话都没能传达到他的心里。或许是那孩子太过单纯了吧。”
「无聊。」
对古野章子说过这样的话的孩子。相比被关西腔糟蹋的契科夫,觉得章子愤慨的脸看起来更有趣的初一学生。
“圣诞夜,卓也为什么会去学校?他有没有爬上屋顶?直到现在我们都不清楚。当时的卓也是怎么想的,又为什么选择了死亡,我们也不得而知。如果时光能够倒转,让卓也亲口回答这些问题,我宁愿用生命交换这个机会。”
这次,整个会场像是难以抑制似的冒出阵阵嘈杂声,女学生们的哭声也更加响亮了。
是柏木卓也自己选择了死亡。他是自杀的。他的父母认为是他自杀的。
看来是自杀的――凉子从母亲那里听到过,家长会上大家也倾向于得出类似的结论。就是那场自己劝母亲不用去,结果她还是扔下工作奔赴的家长会。
卓也的父母也曾经说过,虽然在验尸报告出来前还无法断定,传说中的欺凌事件似乎并不存在。父母出席过家长会的同班同学也转述过类似的话。但怎么也不会想到,丧主会亲自在葬礼的致辞中公开宣布这一说法。
“卓也没有为我们写下点什么。他就这样默默背负着一切,踏上了旅途。或许是不想让我们为他担心吧。他是个善良的孩子……”卓也的父亲呻吟般地说出最后那句话后,失声痛哭起来。卓也的母亲更是哭成了泪人。
只有他们身边的卓也的哥哥还僵硬地站着,紧绷着的脸仿佛一碰就会碎裂。
“虽然十分短暂,但卓也十四年的人生依然是有意义的。他对我们这些家人而言是无可替代的宝贵存在。他的死所造成的空洞,是永远无法填补的。城东三中的各位同学,”卓也的父亲抬起脸,呼吁道,“我恳求你们不要忘了卓也。大家以后会学到很多东西,会长大成人。当你们经受艰难困苦,遭遇挫折难关的时候,请回想起过早离世的卓也,并细细领会,活着是多么美好。不管有多大的烦恼和痛苦,也要珍重生命、善待生命。就把这些当作卓也的遗言吧。我相信,那孩子的在天之灵肯定也是如此坚信的。或许正因为这份坚信,才让卓也选择死亡的吧。拜托了!谢谢!”
结尾处的几句话,与哽咽声掺杂在一起,几乎难以分辨。
?
原来是自杀的……
“也许不该这么说吧。”还在抽搭鼻子的真理子说道,“心里稍放心一点了。是不是不该这么说呀?”
不应该!凉子想这样直截了当地呵斥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是啊,放心了。大家都放心了。学校也好,同学也好,大家知道自己没有责任后,都放心了。因为卓也的父母都这样说了,等于给每个人的疑虑和愧疚来了个“无罪释放”。
既然放心了,怎么还能哭成这样呢?不觉得有点假惺惺吗?
凉子和真理子,加上向坂行夫和野田健一,四个人一起穿过天秤座大道。带顶棚的购物中心内空气十分暖和,岁末的热烈喧器和缤纷色彩,仿佛要洗刷去从葬礼上带来的沉重阴霾。
一行人是在购物中心入口和古野章子分手的。直到最后也没有掉一滴眼泪的章子,却用比谁都肃穆得多的眼神送走了柏木卓也。至少,凉子是这么认为的。
“这个寒假,我要重读一遍《万尼亚舅舅》,还要读一读契科夫的其他作品。”分手时,章子就像作出郑重承诺似的对凉子说。她一边说,一边紧紧握住凉子的手,仿佛那是柏木卓也的手一般。
你搞错了。我又不是柏木卓也。不,或许事实就是如此?
柏木卓也是不是已经附在了现在的藤野凉子身上呢?
是的。像卓也这样的人,也会对真理子很不耐烦吧?而且不仅针对真理子,而是以真理子为代表的伪善者们。他一定会对那种自以为是的悲伤表示轻蔑吧?一个原本几乎完全不了解,也从不感兴趣的同学,一旦死去,便会突然变得神圣起来,一下子揪住了大家的心。大家都背上了同样的罪恶感,并在得知自己不会受到责备时,又一边哭泣一边感到放心。
对于这种心态,柏木卓也肯定会抛出这样的评论――「无聊。」
而对于不掉一滴眼泪目送出殡,又发誓要“重读契科夫”的章子,他又会怪笑着这么说――「看你的脸,有趣多了。」
不知为什么,凉子现在觉得柏木卓也很可怕。非常非常可怕。
快从我身上离开,求你了。她乞求着,却又知道柏木卓也并不会轻易离开。准确地说,不是他附在了凉子身上,而是他发掘出了凉子身上原本就有的某种东西――用他自身的死亡。
“啊,小凉。”真理子拉了拉凉子的衣袖,将她带回现实之中。在购物中心里的便利店门口,大出他们正聚在那里。大出、桥田、井口,大家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