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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老道听杨方说他是怎样在黄河古渡被围,怎样逃进陷在沙洞的金顶宝城,怎样与紧追而来的屠黑虎恶战,又是怎样见到暗河里的大鱼。以催老道的见识,也没法断言那座宝城出自哪朝哪代,多半是某朝天子慕仙好道,望见空中云气变幻如宫阙,便在黄河边造金顶宫,想请神仙下来相见,没等仙人降临,黄河泥沙就将宫殿陷到了地下。他又说这次黄河泛滥,灾情之重是百年不遇,应当盗挖山陵古墓,取宝赈灾,陵谱上记载在豫西与秦晋交界的熊耳山中有古冢,地宫中黄金为俑,阴沉木椁套玉棺,以明珠为烛,也不知埋的是何等人物,竟会有那么多珍宝陪葬,但那古冢是在一处潜山当中,早已沉在湖底,出现百年不遇的大旱才能见到,明知道在哪也无从下手,再想找别处的古墓,却又离得太远。杨方说:“倒斗耽搁太久,筹粮赈灾事不宜迟,依小弟之见,洛阳城督军府中可不是有现成的金条银元,城内虽有重兵布防,咱们可也有的是三兄四弟,何不趁着屠黑虎刚死,军阀队伍群龙无首,聚起一伙兄弟,连夜掐了灯花摸进督军府,劫尽府中的不义之财,换成粮食赈济灾民。”由此引出群盗大闹洛阳城,那一段却不在话下,单说后来赵二保投奔杨方为徒,二保是小名,此人的大号叫赵保义,也就是瞎老义,按辈分要称催老道一声师叔,往后他眼神变得不好了,倒斗之类的活儿干得不多,仅擅长识宝贩古,我更不能算是瞎老义的徒弟,只是在他身边长大,学得些皮毛,又听他说过不少前人盗墓的故事,这一转眼都过去多少年了,岂止隔世,催老道、杨方那些前辈早已故去,如今连瞎老义都不在了,我这两下子稀松平常,对那座古墓的所知所闻,也并不比当初在飞仙村听来的内容更多。
我把这些事当面告诉了大烟碟儿和厚脸皮,让他们趁早死心,我说:“催老道对杨方提及的古墓,也许就是枕头地图中的熊耳山地宫,咱们可连那地方埋的是什么人都不清楚……”说到这,我就想起在女尸身边做过的噩梦,壁画噩梦中也有玉椁金俑,可不正是熊耳山古墓地宫?千年噩梦中有个披头散发的死人爬出棺椁的情形,我是想忘也忘不掉,那里一定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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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俩人听得入了神,各有一番感慨,但是贪念一起,佛祖菩萨也别想劝他们回头是岸,说来说去,话头又说回到豫西古墓。
大烟碟儿说:“把阴阳枕出手卖上一笔钱,哥儿仨各分一份,分到每个人手里也没有多少,既然眼前有这个发财良的机会,怎能轻易错过?”他是不见黄河不死心,打定主意要做下这趟大活儿,成败在此一举,他也没跟我和厚脸皮商量,早已将枕头打开,掏出了一张几百年前的古旧地图,此时打开让我们看。
那图中有个两头窄当中宽的湖,西接鸡笼山,东临枪马山,北倚草鞋岭,三面环山的形势,当中是仙墩湖,属于豫西熊耳山山脉,湖面上画了个红圈,那是熊耳山古墓的位置,地宫开凿在潜山之中,那座山原本也是绵延起伏的群峰之一,千百年前因地陷沉到了湖底,处在人迹难至的豫西深山,没有道路可通,翻山越岭才能进去。
我一直受辽墓壁画中的噩梦惊扰,脸色一天比一天不好,心里明白其中准有古怪,玉棺金俑,天下罕见,壁画噩梦中出现的地宫,十有八九是熊耳山古墓,我想我们最近正走背字儿,福无双至从来有,祸不单行自古闻,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去古墓地宫中看个究竟,想破脑袋也是没用,当即同那两人把事情说定了。
我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咱们这趟再去豫西,可不比上次,有些事该提前做准备。”
大烟碟儿说:“兄弟你这话是抄着根儿说的,简直说到哥哥心里去了,依你看该准备什么?”
不等我开口,厚脸皮就说:“那还用问,首先备足的当然是钱,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不是用钱买的吗?”
大烟碟儿说:“咱哥儿仨砸锅卖铁凑一凑,省着点用,怎么也够了,还准备什么?”
我说:“手电筒、干粮、铲镐这些东西都要备齐了,熊耳山古墓沉在湖底多年,即使露出来,那淤泥封土也不会浅,想挖进去,怕不是三两天能干完的活儿,再有就是关于这个古墓,还有仙墩湖,咱们掌握的情况还是太少,甚至不知道是谁埋在那里。”
大烟碟儿说:“那座古墓可不是咱自己想出来的,阴阳端公周遇吉留下的地图不至有误,举个例子,比如过了黄河三门峡往西,有个风陵渡,但凡地名里带陵的地方,全都有古冢,只因年代古老,很多人都说不出地名的由来了,风陵渡便是风后埋骨之地。”他顿了一顿,续道:“我的意思可能是熊耳山古王的来历早已失传,但古墓还在仙墩湖下,留下的传说也不少,地宫里有金俑陪葬,这是不会错的。”
我们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在那火锅店里从中午商量到夜里,锅子里的炭不知换了几轮,天已大黑,马路上都没了人,后来老板急了:“你们也太能侃了,我就没见过这么能聊的,早知道你们有这特长,中英谈判就该让你们去,想刷夜也别在我这刷啊,赶紧结账走人,该去哪去哪。”
我们被店主连骂带撵地赶出来,心中煞是不平,但今时不比往日,不想惹事,只好回去分头准备,先是凑了笔钱当路费,我又去了趟独石口,一来交代墓道石的买卖,拿回一部分钱给厚脸皮把家里安顿好,二来他们那经常崩石头,有很多炸药,可是管控甚严,炸药雷管带不出去,找熟人要了两条短铳,那是老乡们在打山鸡用的自制土枪,我想熊耳山不比通天岭,到那深山绝壑野兽出没的地方,不带土枪防身可不大稳妥,独石口老乡们做的土火药枪打铅弹,威力不是很大,却好过没有,拆解开塞到背包底下,在火车上不至被人翻查出来。
我回家时收到索妮儿寄来的信,随信邮到的还有一大包榛蘑,我正想回看信,太烟碟儿已拿到了火车票,我们先乘列车前往南阳,再由鸭河口水库取道进山,由于这条线上车次不多,车厢里乘客超员,拥挤不堪,火车驶过黄河大桥之际,我挤在窗口向西眺望,落日余晖未尽,东流的黄河宛如玉带,美景难以言宣,天色很快转灰,又由灰转暗,终于黑了下来,我取出索妮儿的信来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回想起跟她在山中打狐狸的时光,心神一阵恍惚,不知不觉间,辽墓壁画中的千年噩梦又出现在我眼前,棺椁里披头散发拖着肠子的人伸手向我抓来,我心中惶怖已极,徒劳的抬臂格挡,手背碰到那死尸的指甲,知觉阴气透骨,列车刚好进站停靠,我在车厢的前后摇晃中一惊而醒,额头冷汗涔涔,心知又做了那个噩梦,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背,竟已多出几道血痕。
第十二章 湖底沉城
没想到棺材中的脸会呈深绿色,这张脸不仅长,而且面目模糊诡异,那样子怎么看都不像人,干尸却也有两手两脚,身上黑乎乎的。我们用手电筒对着棺材里照了半天,看出死人脸上是狰狞的树皮面具,由于年头太多,枯皱扭曲的面具已同干尸合而为一,再也揭不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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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严重超载,车厢过道里都是人,以至于有人躺在行李架上,空气浑浊,而且有站必停,又换车头又是加水,看外边黑沉沉的,夜色正深,也不知是停在了哪个车站,大烟碟儿和厚脸皮两人都在我身边,各自将背包踩到脚下,一个揣着手把脑袋倚车窗上,嘴角淌下口水,另一个在桌上趴着,鼾声如雷,睡得正死,我惊醒过来,发觉手背多了几道血痕,心中惊骇难言,噩梦一次比一此真切,我想起契丹女尸黄金覆面下扭曲的脸,那定是被千年噩梦活活吓死的,我可别落得那般下场。
不过,辽国的女尸生前怎会梦到熊耳山古墓?那玉棺金俑和腹破肠流的死人,当真在熊耳山古墓的地宫之中?我们去豫西盗墓,岂不是会遇到尸变?这许多疑惑,我没一个能想得明白,但根据壁画中内容来看,古墓地宫里发生尸变,是在黑狗吃月之时,也就是月全食的时候,听说近期不会有那种天象,这倒不用担心,不久,列车缓缓开动,车厢里的旅客十有八九在睡觉打盹,我心神不安,睡是睡不着了,又在座位上坐得太久,腿脚发麻,于是挤到外边,到两节车厢之间透口气,我坐在最便宜的9号硬座车厢,10号车厢是餐车,11号以后是高级的软卧车厢,那边宽松得多,有钱也未必买得到票,我经常坐火车,知道什么地方清静,穿过餐车,到了10号11号两节车厢之间,这地方有风,空气流通,也没什么人,我听着列车咣铛铛咣铛铛的运行声,抽烟打发时间,看到身边有个老乡,三十来岁,个头不高,胡子拉碴一脸麻子,两只尖耳往上长,他坐在行李包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我,我递了支烟给他,那老乡接过来连声道谢,原来他的烟全抽完了,列车上的东西贵,没舍得买,夜里正熬得难受,当即划火柴点上香烟,眯上眼用力吸了两口,我们俩在那喷云吐雾,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天南海北地闲聊,这个人还挺能说,我得知他外号叫麻驴,豫西老界岭人,老界岭与熊耳山间的直线距离并不算远,我正好向他打听些那边的事儿。
我听麻驴说,熊耳山草鞋岭一带,人烟稀少,山势险峻,植被茂密,飞禽走兽出没其中,水里的鱼多大条都有,大山环抱,深沟绝壑聚云雾,经常是阴雨连绵,十天半个月也难得放晴一次,像大山里的姑娘一样羞于见人,天气好的时候,能看见磨盘那么大的鳖,翻在河边石头上晒壳儿,体重三五斤的老鼠不算稀奇,还有几丈长的蟒蛇,那才真叫吓人,上岁数的山民认为那些都有道行,没人敢动它们,鸡笼山林子密,地势复杂,枪马山最险,是古战场,草鞋岭洞穴多,有个洞叫黄巢洞,那是一处旱洞,解放前就没水了,也叫鱼哭洞,里面很深,相传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