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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岛群-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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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的丛林小道上开行,我颠簸得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你知道,蒙起人的眼睛坐车是什么滋味吗?当你神经紧张,准备 挨颠时,偏他是平道,神经一松,路上的沟坎却又会把你抛起来。

车终于停了,我的眼罩被摘去,阳光很刺眼,可以看清是在一个小镇上。我原来在驻中国的马可波罗旅服役,对于菲律宾,不要说小镇,就是城市我也搞不清。它给我的印象是;遍地的牛粪、水洼、一丛丛芭蕉树和漫天飞舞的苍蝇。

我 被带到一间木屋里,光线很暗,正面的墙上挂了一面日本旗。我在中国呆了两年,认识几个汉字,看懂了此地是本间雅晴中将指挥的第十四军十六师团一个联队的司 令部。一个高大的日本军官站在我的面前,我说他高大,是因为日本人个子一般很矮。他长得不难看,额角上堆着浅浅的皱纹,年龄或许比我大点儿,猛看似乎是个 懂道理的人,后来我才明白我的看法全错了。

“我是清冈永一中校。”他的英语一点儿也没有日本人那种L和R不分的杂音,他一定在西方受过教育。

“中校,我以军官对军官的口气与你说话,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我只说了一句话:“请给我点儿水喝。”

清冈对旁边的士兵说了几句日语,一个兵跑出去,拿来一壶茶、一瓶威士忌酒、一盘香肠、一碗米饭和一碗肉菜,都放在一个木托盘中。米饭和肉还是热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我已经两天两夜没吃没喝啦,馋得我几乎忘了军官的廉耻。我站着,直勾勾地盯住木托盘。

‘姓名?”清冈问。我这才看清他是长方脸,鼻梁上长着一些雀斑。

“惠特尼,查尔斯·惠特尼。”

“职务和军阶?”

“你已经从我的领章上看出来了,中校。”

“部队番号?”

“海军陆战队四团。”

我把该说的能说的都说完了,我知道日内瓦战俘公约允许士兵只回答这几个问题,然而日本从未在日内瓦公约上签字,执行不执行全在这个清冈中佐啦。我希望他能歇口气,让我吃点儿喝点儿,我都快支撑不住了。

他看出了这一点,就指着酒菜说:“惠特尼中校,我再问你几个问题,回答了,这饭就归你吃。”

“巴丹的部队有多少入?番号是什么?其中美军有多少人?番号是什么?”

我拒绝问答,问题超出了对战俘的审讯范围。

“快说,他们都部署在哪里?在沙马特山防线、马拉拉河防线和马利贝鲁斯山区都驻扎了哪些部队?大口径炮有多少?坦克有多少?哪里是布雷区?”

我沉默着,不去理会清冈连珠炮式的审问。只有一点我是清楚的,那餐好饭反正是吃不成了。

清 冈见我没有回答,嘿嘿地冷笑着说:“查尔斯先生,别充好汉。我在美国留学五年,仔细研究过美国人的心理。美国人是自私的,决不会为他人去死。如果你说了, 我们会留下你,尽可能让你吃好喝好。不说,我就不客气了。你迟早也要说,但是如果在临死之前才说出来,你难道不会后悔吗?”

我 紧咬双唇,眼睛死死盯住屋角里的一群苍蝇。清冈抓起酒瓶冲到我跟前,他左手抓起我的前襟,我看清他的脸,愤怒而凶残,掩饰不住的得意,一种可以随心所欲地 宰割别人的得意,也许还有一种黄种亚洲人的自卑感和战胜白种人后骄横的心理。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张疯狂的雀斑脸。怎么到这种年龄雀斑还如此显眼?

“说,还是不说?”

我还没堕落到出卖别人的地步。因为我痛苦,我更知道在我口中有多少人的痛苦。

清 冈右手的酒瓶一下子向我脸上砸来。我双手被反绑,无法招架,我的脸侧到一边去,等着那痛苦的一击。谁知这王八蛋(我这一辈子只用过一次这个词)虚晃了一 下,等我的头摆正,面部神经和肌肉松弛了,他的酒瓶才打下来。酒瓶砸得粉碎,我脸上留下了这些伤痕,我几乎被打懵了,威士忌酒和着血从脸上流下来。清冈的 左手没放松,他的劲相当大,我这一百八十磅重的身体他竟能提了起来。

他大笑着:“惠特尼中校,你不是要水喝吗?怎么不喝了?”

他丢开右手的半截酒瓶,抡圆了巴掌左一下右一下地抽打着我受伤的脸。一边打一边说:“你这脸挺漂亮呀,还挺贵族化呢,我今天非教训教训你这个贵族不可。”

上帝!我自打出娘胎以来从未受过如此的侮辱。我的手要是没有被绑起来,我会不顾一切地撕烂他的雀斑脸。

他 打够了,松开手,我倒在地上。他去拿那碗肉,”一边说:“你还没吃呢!给你吧,当做下酒菜。”他又晃了一下,我有了经验,盯住了碗,在碗快打到我脸上的时 候,我躲开了。清风恼羞成怒,冲上来,用靴子往我身上乱踢,我疼得在地上乱滚。他显然没想到我会拒绝招供,连刑具也没准备。他跑到屋外,从竹筒芭墙上拔出 一根粗竹棍,没头没脑地往我身上打,我大声喊叫,想减轻疼痛。我开始还有感觉,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 被冷水浇醒,才发现自己在一间简陋的农舍中。我在中国见过很多同样的农舍,一个灶,两张竹椅,一张竹床,还有些杂物。一个士兵见我醒来,就把所有的杂物和 铁器——包括灶上唯一的锅都拿走了。他是怕我逃跑,其实我虚弱得根本动不了。他用靴尖顶顶我,指着灶台上的一碗米饭和一碗水。我懂了。

以后几天,我领略了日本人最野蛮的刑罚。那些连书中也未曾记载过的中世纪的酷刑,由一些野兽般的人于出来,单单听起来就叫人心都紧缩了。

惠 特尼伸出他的左手,左手的手指甲全秃了,他告诉亚历克斯船长:“日本人把竹子削成一枚枚竹签,清冈抓住我的左手,把这竹签子一枚一枚钉到指甲中去。我痛得 恨不得自己剁掉自己的左手。”他看到漂悍的船长额角上渗出汗来,接着说:“还有从鼻子里灌辣椒水,把整个呼吸道和肺几乎给毁了。还有老虎凳——一种只有亚 洲人的狡猾才想得出来的刑具,它的目的是折断你的腿骨。鞭苫和吊打更是家常便饭,整个过程可以写一本小说。到后来,我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死。死亡简直成 了恩赐,上帝,我现在才知道人世间还有如此多的苦难!”

亚历克斯郑重地用两只手握住惠特尼的左手:“先生,你是我见到的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惠特尼抽回手;“我算不上勇敢,我只有对他们的仇恨。后来我的想法简单极了,只要我活着,我就争取逃走。我一定要重新回到陆战队,然后一个不留地杀光日本鬼子——麦克阿瑟将军用了这个词,我同意。我同清冈还有私仇,我决不放过这个虐待狂。”

亚历克斯如同对待一个骑土,深深为他的复仇心和意志所折服。船长轻狂自负的神态消失得无影无踪,换上了尊敬和崇拜。“后来呢?”他问。 ’

“ 后来,清冈当着我的面残杀美军战俘。他干得十分狠毒。每拉出一名美军战俘来,他都用英语对战俘说:‘喂,你面前是美国海军陆战队中校查尔斯,惠特尼。现 在,你要对他说,把巴丹的秘密告诉日军吧。他照你说的办了,你就可以活下去。你不说,或者他不答应你,我就要砍掉你的脑袋。’

“我永远也忘不了从我面前经过的一个个美国小伙子。他们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其中一个人用眼睛盯住我,我知道他的意思:挺下去,查尔斯,总有一天我们会把狗娘养的全宰了。

“ 清冈让战俘们跪到一个大土坑前,这坑是战俘们挖的。现在,他们的手被反绑,眼睛蒙上布,清冈挥动战刀,一下子砍掉他们的头。我呕吐起来。我发誓非杀死他不 可。日本国没有参加日内瓦公约,但如此虐待杀戮战俘暴露了他们是一个兽类的集团。有的战俘走到我面前,哀求我招供。我不责怪他们,我只是想,招供将导致所 有巴丹官兵都遭到这个下场。

“我麻木了。清冈又抓住我:你的这些同伴们的灵魂会在天上控告你,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我没说话,在一刹那间,一般灵感突然打开了我的心窍。我对清冈讲,放了他们吧,我说。”

亚历克斯真是个直肠子,顿时脸上变了颜色,他历声质问:“惠特尼中校,你不能当叛徒!”

惠特尼笑笑:“我怎么能讲真话?我不过是想同清冈周旋,减少战俘的牺牲。我知道这是玩火,清冈在日本和美国都上过大学,他不傻,弄不好,我是死路一条。”

船长这才缓和下来。他连忙向中校道歉。

中校的故事一连讲了好几天,简直像《天方夜谭》一样把亚历克斯迷住了。后来,惠特尼讲了他如何吃饱喝足,如何准备编写假情报。他怎样装得逼真,在清冈识破他的计策之前,被一群素不相识的菲律宾人营救出来。

“我开始反省美国政府在菲律宾的所作所为。公平而论,我们干得很糟糕。我们囚禁了菲律宾一些反美人士,弹压了一些我们头痛的运动。否则,我们本来可以守住吕宋,本间雅睛中将的部队比我们少得多。

“ 但菲律宾人还是冒死援助了我们,反对日本人。救我的人中还有一个孩子。他先吸引我的注意,然后从墙缝中塞给我一把杀猪刀。清冈早给我解了绑,然而监视的士 兵很多。菲律宾人精心策划了一次越狱。他们摸掉了两个哨,我杀了第三个哨兵。我潜入丛林,逃到海边,悬崖边拴着一条船。我从海上逃回巴丹。然后同麦克阿瑟 将军逃到澳洲。不是将军,我一定又会遇到清冈,而且决不会逃脱他的魔爪。也许,在巴丹的‘死亡行军’③中我会无声无息地倒下去,那次行军,战俘们像苍蝇一 样死去。”

“中校,”亚历克斯船长说。“你大难不死,必有好运。我这人有些迷信,我看上帝是会保佑你的。你将来会当上将。”

他 们俩站在“亚兰·勃拉特”号的桥楼上,极目天边,一望无际的热带海洋上乱云涌动,鸥乌翻飞,信天翁懒洋洋地在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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