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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板九响,少帝升殿。
董卓步出行列,忽然拔剑,转身面对众人道:“天子暗弱,不足以君天下。今有策文一道,即行宣布。”说罢,令李儒上来,当众宣读。
“孝灵皇帝,早弃臣民;皇帝承嗣,海内侧望。而帝天资轻佻,威仪不恪,居丧慢惰:否德既彰,有忝大位。皇太后教无母仪,统政荒乱。永乐太后暴崩,众论惑焉。三纲之道,天地之纪,毋乃有阙?陈留王协,圣德伟懋,规矩肃然;居丧哀戚,言不以邪;休声美誉,天下所闻,宜承洪业,为万世统。兹废皇帝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请奉陈留王为皇帝,应天顺人,以慰生灵之望。”
宣读完毕,喝令甲士上去,将少帝扯下,解下玺授,令其跪在下面,称臣听命。又将何太后扯出,一并撤了服冕,跪在少帝身边等候安置。
少帝从董卓一开始拔剑说话,就脑子一片空白。直到此时,见母亲何后都给扯了出来,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吓得面色惨白,转头对着刘璋大哭叫道:“皇叔救我,皇叔救我啊。”
何后在一旁也是嚎哭不已,这个狠毒的妇人,也不知可曾悔悟昔日之歹毒跋扈?一朝由天上落到了地狱,原本百般娇娆的名色,也化作一团抖瑟,满面涕泗。
众大臣看的心酸不已,却个个都只是低头不语。
刘璋忽然走出班列,大殿上突然静了下来,便连大哭的少帝和何后,都忍着慌惧,满是期盼的看向他。
董卓眼中闪过浓重的杀机,拎着剑的手,却微微有些不可自抑的颤抖。
“皇叔有何话要说?可是想逆天而为,以一人之力而抗天下吗?”咬着牙,那语声好似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杀机森然,却又有着一丝隐隐的惧意。
刘璋嘴角微微一哂,斜眼看看他,脚下不停,直到少帝身边,伸手将他拉起。
旁边甲士待要拦阻,刘璋忽然双目一睁,冷冷的扫了一眼。几个甲士只觉一股如山岳般的气势,扑面而来,森寒入骨之际,竟似连呼吸都艰难了起来。瞬间脸色大变,连连后退两步,再不敢抬头去看。
刘璋哼了一声,一手揽着少帝肩膀,一手握住他手,这才对着董卓淡淡的道:“老董,怎么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人跟我说过呢?怎么说,我也是当朝皇叔,朝廷重臣吧。该有的商量都没,这事儿做的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董卓一愣,他只当刘璋既然出头,必然是跟卢植、丁原、袁绍等人一样,对自己大骂奸臣逆贼什么的。只要他一激动,自己也好趁机将他拿下,除去心中这个大患。
第174章:废立(3)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刘璋如此风轻云淡,虽仍是逾越的拉起了少帝,但话中之意,却似是只责怪自己没事先跟他打招呼而已。
这让他犹如鼓足了劲儿的一拳,打出去了,却忽然发现没了目标,闪的那叫一个难受啊。
“皇叔错怪太尉了。对于这般大事儿,太尉如何能不想与皇叔商议呢?只不过,两次议事,皇叔均因有事儿,拒绝了参与。但好在众位大臣都在,也算一致通过的。”眼见董卓面色僵硬,李儒忽然上前,含笑作揖,对着刘璋说道。
刘璋斜眼看着他,上下打量一番,皱了皱眉头,疑惑的道:“这位是何人?既然能在这嘉德殿上代太尉发言,该当是品级不低才对啊。但以公这绶带所看,似乎不过只一低阶末吏而已,其中缘故,可能为我解惑否?”
这番话一出,李儒登时满面羞愧,一张白皙的面孔便涨成了猪肝色。
他虽得董卓看重,但一直都躲在幕后参谋,这官儿也不过小小的博士之职,牙根上不得台面。刘璋这么当众疑问,不啻于重重打了他两个耳光。
只是,偏偏刘璋眼中并无什么讽刺之意,好像是真的疑惑不解似地,让他解释都无从解释起。又气又羞之下,心中也不由的有些怨气,眼底暗暗划过一道怨愤。
刘璋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眼色,眼中闪过一道异彩,随即归复平淡,只是仍然看着他,等他回答。
“此乃老夫女婿李儒是也,皇叔难道真的不识?咱们这儿正商议国家大事,皇叔身为重臣,这般纠缠旁枝末节,究竟意欲何为?”董卓总算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怒声问道。
“呀,竟是李儒先生吗?哎哟,先生大名,璋可是如雷贯耳啊。当日在青州时,尝与众名士坐论,都说先生才气纵横,堪称天下绝才!不想先生竟然还是太尉之婿,呵呵,呵呵,这个,还要请先生莫怪,都是刘璋也犯了以官职取人的毛病,唐突了先生,实在无礼,实在无礼了。”说着,连连点头,以示歉意。
李儒微微一愣,没想到刘璋对自己竟如此推崇备至,只是见他面色诚恳,谦恭赔罪,面上稍缓。口中连连谦逊,心中虽舒服了很多,但那股数不出道不明的怨气,却不知不觉的更是浓了起来。
董卓见刘璋仍是笑吟吟的只顾跟李儒寒暄,竟似完全无视自己,不由的更是恼怒。偏偏这重要关头,他却拿不到刘璋短处,一腔怒气没处可发,只得扭头对着李儒哼声道:“子干,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且先下去候着,我回头再找你说话。”
他这话里意思,不过是暗示李儒,这会儿是处理大事的关头,别跟那小王八蛋啰嗦了,免得夜长梦多。
但他心急之下,却忽略了此时这么一说,不啻于同意了刘璋开始的疑问。那就是,李儒这么小的官,怎么跑到朝堂上来了呢?
李儒面色霎时变为铁青,心中羞怒交迸,低下头低低应了声是,转身走出大殿。
刘璋嘴角不由的微微勾起,笑眯眯的望向董卓,点头道:“太尉此番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原来竟是与诸公都商议过了的吗?”
董卓听他竟主动将话题拉回,一时也没多想,哼道:“皇叔方才不也听到了吗,再问岂不是多余?”
刘璋轻轻哦了一声,淡淡的道:“这么说来,诸公也都是这个意思咯?”说着,转头目光依次在众大臣身上看过去。
众大臣心中惭愧,见他看了过来,都是不自然的将头扭过一边,或是直接低下,沉默不语。
董卓站在一旁看着,面上挂满了冷笑和得意。眼前情景,他直到此刻才感到真的放下心来。看着刘璋面上的那种无力感,不由的心怀大畅。
刘璋看过众人,并未多说,只是点点头。拍拍少帝肩膀,这才抬头对董卓淡然道:“太尉,说实话,我对你这次废立是反对的。”
董卓面色一变,眼中有狂喜划过。他不怕刘璋反对,甚至希望刘璋反应再激烈些,这样,他才有名正言顺的借口,趁机除掉这个祸害。眼中光芒一跳,就想出口再激他一下。
只是不等他出口,刘璋忽然松开少帝,对他摆摆手,叹息道:“不过,既然大家都是一个意见,我虽不同意,却也只能少数服从多数。但是,我保留自己的意见。这个官儿,唉,我也懒得当了,就此辞去,从此安心做个富家翁,倒也逍遥自在。诸公,多多珍重,刘璋告辞了。”说罢,对着众人环环一拜,再不看一眼,转身便大步走了出去。
第175章:不见了(1)
第175章:不见了
嘉德殿上,董卓行废立之事,刘璋现身,正当众人以为将掀起滔天波浪,再现一番龙争虎斗之际,却突兀的以刘璋辞官而戛然而止。
刘璋这一个举动,让众人跌落了一地的眼镜,董卓也是张大了嘴,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应付。
这…。这算是什么?害怕了?逃跑了?我完胜了?可…。。可咋感觉哪里不对呢?董卓愣在当场,内心中纠缠百结。百思不得其解之下,简直有种忽然老去十岁,憔悴沧桑之感。
辞官?辞你妹啊!你他妈的一堆骄兵悍将扔在青州,自己却在这儿轻飘飘的一句不干了,我勒个去的,你让老子怎么派人去接手?
富家翁,富你妈个大头鬼啊!丫这是临走还要玩自己一般啊,你个小王八蛋的,为毛就不能安安分分的配合哥一把呢?为毛啊?为毛啊?为毛啊…………。
董卓心里这个憋屈啊。精心准备了这么久,原本想就算不能一举拿下这个心腹大患,也要趁机狠狠打压一番,将刘璋的影响降到最低点。然后,再寻找机会慢慢对付他。
可如今,刘璋根本没出手。或者说出手了,却全然不是他想的那码事儿。
他不同意废立,但又不干涉。一头让自己的杀着落空,另一头还在天下人面前表现出了不屈之气,也不知这下子让他赚了多少声名。
一句辞官,将青州顿时变成了一个大炸弹,董卓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现在废立之事走到眼前这一步,根本没停下的可能。
接下来,新帝继位,他一堆的事儿要处理,单只京中杂务,就够他折腾一阵的。又哪有余裕去顾及远在东海的青州?
随便派个人过去,不说去了能不能达到效果,究竟能不能到了地头都不知道呢。要知道,刘璋手下还有好几万军队不知藏在哪个旮旯呢。
上任的人,路上不知怎么就可能忽然人间蒸发了,到时候,往某某劫匪头上一推,又有谁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还不得吃这个哑巴亏?估计但凡是个人物,也绝不肯这会儿去接受这个任命吧。
但是,若是不管,那么青州算怎么回事?以其他州郡之守,持节节制?节制个屁啊,那老虎可就蹲那儿呢,谁会自个儿找不自在,去那儿节制去?
不能派官,节制又是空谈,派兵又没名头,也倒不出空来。这样下来,自己一番心血,虽说成功实行了废立,可最终的结果,跟不行废立之前有何变化?令不出京畿之地,出了这雒阳城,天下还有谁真把自己放在眼中?
既然如此,那自己辛辛苦苦忙活这一大通,又他奶奶的是为了什么?董卓这个纠结啊。
该死的小王八蛋!他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咒骂着,却也拿那个小王八蛋一点办法没有。
人家虽然辞了官,但爵位可不是辞的啊。仍然是广陵候,而且,现在还是天下尽知的皇叔。如今,自己不但不能去对付他,还得做出一副谦恭之态,免得给人落下口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