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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8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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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另两支商队离开,他便同夏浔说了一声,匆匆赶去为夏浔准备他要的货物、向导、随行人员。

且不提夏浔承诺的回报了,只要能把这个随时可能变成瘟神的家伙从自己队伍里清理出去,让嬴战把他此行亦失八里所携带的全部货物都转交夏浔,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嬴战匆匆去为夏浔安排所需东西去了,妙弋从骆驼上下来,蒙着面纱抵御风沙的面孔上,只露出一双妩媚的眼睛,她深深地凝视了夏浔一眼,那眼神十分的复杂,说不出是恨是忧。

夏浔也看着她,依稀还能记得头一次与她相遇,被她把自己认作杨旭的她,那时的她天真烂漫,眼神里绝没有今日这般深深的忧郁。

年少时的妙弋,清纯美貌,富家千金,活得简单,活得浪漫。情窦初开的她,爱上年少多金,样貌出众,才艺俱全,风流潇洒的杨旭,乃是顺理成章的事。只是,那美好,只是她憧憬的一个梦,最终这一切,带给她的只有痛苦和无尽的耻辱。

因着杨旭一己之欢,害了她的全家人,这痛苦几乎毁掉她的一生。而今,她在异域他乡找到了属于她的幸福,可那不堪回首的过去,始终压在她的心底。十年岁月,大概只是让她稍稍淡忘了那一切,而今随着自己的出现,她的痛苦和新增添的对丈夫的负疚,可能会在她的心底压上更多年。

十年了,这个结,该解了。

夏浔决心已定,举步向她走去。

眼看他向自己走来,妙弋惶惑了,恐惧了,她想逃避,可双脚最终还是没有挪开。她已经避到了天边,还能避到哪儿去?何况,她已经在这里成了家,有了深爱她的丈夫,有了她心爱的儿子,她退无可退,她必须鼓起勇气,卫护她真正应该珍惜的这一切。

妙弋深深吸了口气,鼓足了勇气,勇敢地迎上了夏浔的目光。

“嬴夫人,有件事,我十年前就想告诉你,可是我当时没办法说出来。因为我要保护我自己,可我没想到,却也因此……使得你家遭剧变。十年了,这个秘密我藏在心里,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妻子、我的儿女。今天,我向你坦白!”

“什么?”妙弋的眼睛有些茫然。

夏浔盯着她,一字字地道:“杨旭、杨文轩,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妙弋蓦地瞪大了眼睛,惊骇地看着他,虽然她的脸上蒙着轻纱,夏浔还是能够从那轻纱的波动看出,她正张大了小嘴,惊愕地合不拢来。

“是的,那个夏天,从卸石棚寨回到青州的,就已不是杨旭,而是我,我姓夏,叫夏浔!”

说到这里时,夏浔突然热泪盈眶!

仿佛牧童误入仙山洞府,一梦千里,再醒来时,亲人、家园、记忆中的一切,全都因岁月的侵蚀而去,所有的所有都再无迹可寻,他同那遥远的过去所剩下的唯一联系,就只剩下这一个名字,只有这一个名字,他才能再记起:他是谁!

两行泪水顺着夏浔的脸颊缓缓留下来,他的嗓音也变得沙哑起来:“我来自湖州南浔小叶儿村,当初……”

那穿越的事实在是惊世骇俗,太叫人难以置信,他没办法说。他只从南浔讲起,讲到杨旭如何被人刺杀,锦衣卫派驻在青州的人迫于无奈,叫他鱼目混珠、冒名顶替,一切的一切,无数的惊心动魄、无数的起伏波澜,只集中在那短短的话语里边,源源本本地告诉了妙弋。

“他死了!他死了!原来,那个欺骗了自己母女两人感情和身子的无良登徒子,早在十年前就已死了……”

太多的惊奇,包括夏浔那么多的惊险、精彩的故事,实在是太震撼人心了,可是所有这一切,最终留在她心底里的,就只剩下这么一句:“杨旭死了!那个带给她无尽耻辱,叫她午夜梦回,一念及此,也羞愧得无地自容的杨旭早已死了!那个让她的母亲备受煎熬、青灯古佛的罪人早已化成了一堆朽骨!”

远远的,看见嬴战安排好了一切,正匆匆走来,夏浔对妙弋道:“往事已矣,曾经错过,并不代表就不可以再追求真正属于你的幸福。珍惜现在,珍惜未来,请记住我的话,并把它告诉令堂,如果你们需要忏悔自己的错,十年光阴,也足够了。”

夏浔转身行去,妙弋在唇边呢喃了一句“谢谢”,最终却只有她自己的心听到,她解脱了,好似脱了牢笼的小鸟,一身轻快,亘压在心底十余年的那座山,终于搬去!

嬴战擦着汗对夏浔道:“国公,我都安排好了,给您留了十驼货物,一个向导,还有两个下人。那向导是极为熟稔本地一切的,而且嘴也特别的稳。”

“多谢嬴兄,咱们回程再见!”

夏浔拍拍嬴战的肩膀,又看看站在不远处的妙弋,微笑道:“告辞了!”

他翻身登上一峰高大的骆驼,一提缰绳,便向塔尔布古尔城行去。

塔尔布古尔城东向的这座城门里,乃是当地最大的奴隶贩卖场,一场大惊喜,正在等着他!

第787章天渊并存

夏浔的向导是一个粟特人,粟特本是一个西域古国,活动范围在如今中亚的阿姆河与锡尔河之间的泽拉夫尚河流域,其首都马拉坎达就在如今的撒马尔罕。

粟特是个善于经商的民族,唐朝时候,居住在敦煌的人数最多的少数民族就是粟特人,长安胡商也以粟特人居多。南宋时候,粟特渐渐被突厥势力所侵袭,粟特人一部分被同化,更多的人则流落他方,专事商业。只是,失却故国根基,粟特人虽善于经商,还是迅速没落下来,如今许多粟特人只能做商业向导和掮客,从中赚取佣金。

正因为这种岌岌可危的地位,所以他们的职业道德便显得愈发重要,他们虽然有油滑、狡诈的一面,但是对雇主必须绝对忠诚,全心全意的为雇主打算,这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正因如此,嬴战很放心把这个粟特人留给夏浔做他的向导。

“老爷,小人叫安憨子,小名叫阿呆,老爷叫我阿呆就成!”

那个粟特向导笑嘻嘻地向夏浔自我介绍,看他精明的眼神儿,可一点也不呆:“老爷,您看天色将晚,咱们是不是先进城找家客栈住下?老爷都有些什么货,回头跟小的说一声,在这儿,各类货物都有专门的卖场,真正的上等好货要在那儿才能卖上价钱,回程时老爷要进些什么货物,也只管知会小人,小人保证帮老爷买到价钱最便宜、东西最地道的上等好货。”

“嗯,好,那咱们就先进城!”

夏浔对于赚钱没什么兴趣,只是想藉此掩护自己的真正身份,因此对这番话并不大往心里去,只是微笑着应付了一声。他在这儿不熟,本地通用语言又非汉语,有了这个向导,行住都有人指点也就行了。

那阿呆马上爬上最前面的一头骆驼,熟练地驭驾着骆驼,引着夏浔往城里走去。

一进城门可就热闹多了,来来往往各色行人,东西方人种俱全,这边一个布帕缠头的阿拉伯人高声叫卖着弯刀,那边一个汉人捧着华丽的丝绸披在肩上……宽广的道路上拥挤不堪,有车有马、有牛有骆驼,各色牲畜在商旅行人的驱赶下慢腾腾地来去。

路边时不时地还可以看见一个搭起的擂台似的木制建筑,奴隶主在台上唾沫横飞地拍卖着他的奴隶,拍卖的人有健壮的黑奴、小麦色肌肤的健美女子、还有七八岁的孩童,此外还常有年近古稀的老人,听那阿呆介绍,夏浔才知道,这些老人都是技巧精湛的工匠,有某一方面特长,所以有时也是抢手的货物。

刘玉珏很是新奇地看着,到处都充满了异域风情,夏浔敏锐的目光也在扫视着他看到的一切,不过他注意的东西与刘玉珏截然不同,他看的是道路、是城中居民的成份。他很快发觉,这座大城,似乎没有一个类似地方官府的衙门管理,行政的管理、治安的管理,是依赖于那些分片经营的商贾。

这些商贾都雇佣有私人武装,这些私人武装负责维持主人的生意安全,与此同时,也就在他经营区域之内担负起了治安等职责,这是一个没有政府的完全由城中居民自治的地方。

实际上也是如此,这里的商人可不像中原的商人一样,本身政治地位低微,必须得依附豪门权贵,他们在这里,作为一个成功的大商人的同时,就是地方权贵,拥有相当高的政治地位,所谓的城主也只是一个大商人,如果有什么涉及全城的事务,由他召集全城有影响力的大商人,共同商议解决。

这样,此地的行政效率虽然比较低,却形成了相当宽松的生活氛围,只要你不破坏公众利益,你做任何事都没有人去管你。于是,这一路下来,夏浔看到有人鞭笞奴隶,把奴隶打得奄奄一息,也看到一言不合者拔刀决战,不但没有人去管,旁边还呼啦啦围上一帮人喝彩,而战死的一方若是没有亲友照顾,会马上被小偷顺手扒光一切值钱的东西,把血淋淋的尸体丢进臭水沟。

在这里,秩序是为弱者制定的,只要你够强,你随时可以打败强者,推翻他制订的秩序,推出你的秩序,而在你的控制范围之内,所有人必须遵从。

阿呆骑在头驼上,不断地东转西转,转到后来,连夏浔都快记不住走过的道路了,忍不住唤他道:“阿呆,咱们这是往哪儿去呀,我看这附近有不少酒店,应该有住宿的地方吧?”

阿呆勒住缰绳,等他赶上来,咧嘴笑道:“嬴老爷说老爷是头一回到这儿做生意,果然如此。老爷,这儿的确有些客栈,不过这儿太混乱了,每天都要死人,每一刻都有人丢东西,嬴老爷说老爷喜欢清静,而且家底殷实,并不缺钱,叫我给您找个安全清静的地方,要不然,方才就可以住下了。”

阿呆伸手指着前边,对夏浔眉飞色舞地道:“老爷你看,拐过那条胡同,就是本城城主老爷和本城的豪商巨绅聚居地了,阿呆要带老爷去的地方是阿格斯大人开的酒馆,小偷和流氓是不敢出入阿格斯大人的酒馆的,那儿有最好的葡萄酒,还有最富有的商人,也许老爷在那儿就能找到买主,而不用到处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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