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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后就躺在地上睡了起来,不一会就传出了如雷般的鼾声,可能又开始在做他的‘黄金梦’了吧。
我十分忧愁、心乱如麻,没有丝毫睡意,静静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妖魔山。此时,山上烟雾弥漫黑乎乎的像是被阴云笼罩着的恶魔,正张开嘴等着你自己送入口中,山上只有几点像萤火虫样儿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地显示出了几分生机。
刚过午夜,突然我感觉到有人在推我,并且有一个声音大声地嚷道:“醒一醒……把证件拿出来。”
听到有人在喝问,我睁开眼一看,只见两个‘大盖帽’(公安),一个手持电筒用灯光不停地在我脸上晃着,另一个拿着一个本子似乎在登记着什么。
我赶忙坐起身来,从怀里掏出学生证递了过去,他们在手电光下看了看后问道:“来新疆干什么?”
我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探亲。”
“和谁一道来的?”他们看我像个学生,不相信我是一个人,然后他们用手电照了照在我脚头睡觉的孙大哥。
“起来!老家伙。”‘大盖帽’厉声一喝。
‘老家伙’便爬了起来。他揉了揉朦胧的睡眼,一脸不高兴地说道:“干什么?我是老家伙,你们是什么家伙?”
“态度老实点!检查证件,把你的证件拿出来。”‘大盖帽’有点上火似的喝道。
孙大哥慢慢腾腾地在他的上衣口袋里摸着证明,那两个‘大盖帽’有点不耐烦了,其中一个一脸怒气地大声喝道:“快点!磨蹭什么?看样子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不是好东西,你就更不是啥好东西了。”孙大哥毫不客气地呛了那个‘大盖帽’一句。
‘大盖帽’恼羞成怒,似乎真要对他下手了,这时孙大哥才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被汗水浸得有点发紫的旧小红本。
“你们自己拿去看吧!”孙大哥头也不抬地把小红本本往上一递,然后点上一支香烟慢条斯理地抽了起来。
‘大盖帽’接过小红本,用手电一照,两个脑袋几乎凑到了一起同时在看,看着,看着,只见他们脸上先是一愣!继而露出笑容,并笑着说道:“老同志,对不起!我们看你也不像什么坏人。只是我们在执行公务,职责所在,不得不严厉一点,现在阶级斗争还是复杂得很哪!”
孙大哥一本正经地说道:“再复杂也不能复杂到我的头上呀!十几年前,我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的时候,你们可能还穿着开裆裤,在地上尿尿和泥巴玩哩。”孙‘排长’接着抽了一口烟,一脸怒气地训斥道:“你们没有开展学习雷锋活动吗?就是这样为人民服务的吗?”
两个‘大盖帽’把小红本本还给孙大哥,客气地说道:“请原谅,请原谅!”然后打着手电继续往旁边的乘客查去,看来‘大盖帽’也有看人办事的时候。
我从孙大哥手中拿过小红本本,急忙跑到车站大门口的灯光下,看了看小红本本上的内容,原来这是由国家民政部下发的‘荣誉军人证’——上面写着何年何月、在某部、在何战役中负伤以及伤残等级……
贫下中农、共产党员、转业军人、荣誉军人等这些光彩夺目的光环,使我们的孙“排长”一路上减少了许多麻烦,甚至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孙大哥几天以来在旅途中对什么都满不在乎,总是一副大列列、乐呵呵的样子,原来他的‘底牌’藏在这里。在那个年代里,如果他不是这种政治背景,是一个地主成份,还有一些不光彩的历史,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当时我与他一路,他不仅是我的同伴,又是我的向导,有时还是我的保护伞。一路上多亏他对我的照应,才使我这个刚进新疆的浪子,在初次踏上这段陌生的河山、戈壁、大漠,以及布满荆棘的人生之路时,得以来到乌鲁木齐,通过盘查、闯过难关,而后又随他到了玛纳斯、石河子。首先应该感谢的就是这位出身贫贱、心地善良、对人仗义,但又命运不佳,屡遭磨难、九死一生的孙大哥。
否则,我进入新疆将会是问路于盲,成了一个瞎子摸象的‘白痴’,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落得一个什么结果?
我们在汽车站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我俩从睡梦中惊醒,车站里又开始了新的一天混乱、嘈杂、喧嚣、乌烟瘴气的行旅生活。
在买票的时候,我和孙大哥为到哪里去,第一次发生了争议,我想到兵团的农场去,他却要到地方上去。
我对他说道:“地方上少数民族太多,风俗习惯不同,语言又不通,可能很不方便,不如到兵团农场汉人多的地方去。”
他不以为然的笑道:“地方上少数民族好人多的是,汉人多的农场里就没有坏蛋了?农场那个鬼地方,大多都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不仅又苦又累,还管得紧,我就是从那里跑出来的,再回去不是钻进笼子里了吗。事实上汉人多的地方‘窝里斗‘也很多,你我不都是在口内被人整的倒了霉才跑到新疆来的吗?”
我想了想此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我的户口迁移到西安不是被人一句话就给废了,搞得无处存身。他的老婆不是在老家被他的上司——大队副书记给勾引得“花”了心,因此家破人散才碰上了倒霉运。以至于流浪到新疆,来到乌鲁木齐,在这个光秃秃的妖魔山下的汽车站上,滞留过夜、排队买票、准备登上西去破旧的“大蓬车”(客车),再流向那前途未卜,广袤渺茫的北疆吗?……
我被孙大哥说得哑口无言,在新疆我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连东南西北都弄不清还“牛”什么,我拗不过他,也只好跟着他走。
我喃喃地向他问道:“那咱们现在到哪去?”
孙大哥满有把握地说道:“到玛纳斯去!”
“玛纳斯!玛纳斯是什么地方?”我一副不解的样子。
“玛纳斯由此向西一百多公里,在玛纳斯河岸是地方上的一个县,距‘兵团’的基地、军垦战士大本营——石河子,只有十五公里,你要是想去‘兵团’也比较容易。”
事已至此也只好这样,我从身上的内衣口袋里掏出四块钱交给孙大哥,让他帮我买票。他让我看住东西,然后他转身跑到售票窗口加入了买票的‘星球大战’之中。此时的票房内人多拥挤,嘈杂混乱,为能买上一张票,尽早地离开这个鬼地方。这更加大了我想去人烟稀少的‘兵团’农场的念头。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孙大哥才从乱作一团的人堆里钻出来,已是满头大汗,他气喘吁吁地走到我跟前,手里举着两张去玛纳斯的长途汽车票,然后得意洋洋地说道:“他奶奶的!中国人就是多,跑了几千公里,来到这大西北买张票,比我在朝鲜战场打仗还紧张!这下好了,八点钟我们就可以坐车开拔玛纳斯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喂胞肚子,走,小郭!拿上东西咱们吃饭去。”
离开车站,我们向路北一排小饭馆走去。这里的饭馆确实不少,大多数是维吾尔族人开的,煎炸烤烧花样繁多,什么油饼、烤馕、烤包子、烤肉、炒肉、抓饭、拌面、炒面等。
我们来到一家*饭馆,门口支着一口大锅,锅里炖着大块大块的羊肉,水沸翻滚,香气扑鼻,该店门头上写着‘正宗陕西羊肉泡漠’。
进门坐下,过来一个头戴白帽、笑容可掬的小伙子,先在桌面上擦了两下,随后发问道:“二们同志,来几百克泡馍?”
我摸不着头脑,两眼直发愣。
“口内讲的是市斤,新疆说的是公斤。”孙大哥看我一脸的不解后解释道,他毕竟是跨过鸭绿江,出过国,又闯荡了几年新疆见过大世面的人,他豪气地手一挥:“要大碗的!”
过了一会就听见后堂里炒瓢、勺子一阵‘叮当’作响,两大碗的羊肉泡馍很快就端了上来。那土碗之大,大到惊人的程度!碗深似斗、口大如盆。饽饽(饼)掰得碎如蚕豆,羊肉、粉丝、海带丝、蒜苗、香菜、辣椒油漂浮在汤上,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我们俩毫不客气,举筷便吃,扒馍、引粉丝入肚。
很快两大碗泡馍被我们一扫而光,海碗见底。孙大哥打着饱嗝说道:“味道不错!”
我也接话说道:“虽然比不上西安钟楼老孙家的‘羊肉泡’,但还是有些陕西正宗‘羊肉泡’的味道。”
店主听了十分高兴,把我们这两个朝不保夕的流浪汉错当成了‘美食家’。当们走出店门,白帽还在背后喊道:“老乡,下次再来呀!”
我们俩相视笑了一笑说道:“再来!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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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妖魔山下 客居车站(三)
更新时间2009…1…29 12:37:45 字数:2038
第三节
从饭馆出来,已是七点多了。我和孙大哥拎着东西急忙向车站上跑,来到车站正好在检票。
我们跟在进站队伍的后面,检票后进入了汽车站的停车大院,找到了开往玛纳斯的班车,此时车上已经坐了许多人。我们俩慌忙上车,按照车票上写的号码,找到自己的座位,然后放好东西,坐下来单等开车。
又等了十几分钟,从站里工作人员的休息室里走出了一高一矮两位同志。高的是位男子,年约四十,满脸青须的维族同志。他来到车头这里敲敲,那里看看,然后他打开驾驶室门一屁股坐了上去,看来他就是开车送我们到玛纳斯的驾驶员了。矮的是位年近三十的汉族女子,上车后她从车头来到车尾依次查票,准备工作完成后,就等开车了。
但那辆破客过了半天也蚊丝未动,光发动就用了四、五分钟,又过了一会儿随着车头的一声轰鸣,那辆破客车屁股冒着黑烟开始向前挪动了。这辆‘老爷车’像个哮喘的病人,喘着粗气,慢慢地开出了车站大门。驶出车站后一个左转来到了妖魔山下,沿着山根,向着乌鲁木齐西北方向开去。
这辆破车真像个怪物,刚才在车站发动时车头轰鸣,车尾冒着黑烟,开动时又像个蛤蟆样连窜带蹦地起步,我们这些乘客在车厢里随着车身的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