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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东西,也很多是好东西,我们中国人……」
宣怀风忙道:「费医生,这问题请打住。我们上次已经讨论过了,你答应了不再在戒毒院里,鼓吹这种西洋优胜论的。我不想她去,是怕她对上一个大男人,万一吃了亏,可不好向她哥哥交代。」
费风拿钢笔尾在头上慢慢挠了一挠,说:「放一百个心,她那模样,比十个男人还凶。就在戒毒院里,都是我们的人,吃不着亏的。我们继续研究这西药的批文问题罢。」
黄玉珊到了外头的小客厅去,见到一个穿着高级西装的金发洋人,正大模大样地坐在那里喝听差送的热茶。
黄玉珊问:「你就是那位安杰尔·查特斯先生?」
安杰尔说:「是我。」
黄玉珊微微有些吃惊。
这个洋人,中国话竟说得很地道。
黄玉珊问:「是你要见宣怀风先生吗?」
安杰尔说:「是的。他现在有空吗?」
黄玉珊不回答他这问题,只继续问:「请问你找宣怀风先生,有什么事呢?」
安杰尔把上装里折得很漂亮的白丝绸手绢,用手指轻轻地弹了弹,露出一个微笑,说:「我和宣,是在英国读书时的同学。老同学异地重逢,所以来拜访。」
黄玉珊见眼前的洋人英俊是英俊,但瞅着人的眼神,总是叫人不舒服,况且她对宣怀风仰慕得很,既然是宣怀风所厌恶的,那她自然也是厌恶的,对着安杰尔·查特斯,脸色便不太好看,一本正经地说:「不好意思得很,宣先生很忙,他最近都没时间做这种应酬的小事。你要是个吸毒品的,或许还可以见一见他,因为我们戒毒院正缺病人呢。你请回吧。」
把手往外,做了一个请的示意。
安杰尔也猜到这次来是要碰壁,但他这半年在中国,实在过得顺心,看上什么都能手到擒来的,遇到宣怀风这样的,不但没动怒,反而被逗得越发心痒,只以为这是猎物到手前的一种乐趣。
他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放在嘴上,拿出银亮澄澄的打火机,啪地一下点燃了,悠悠吐出一口烟圈,把打火机手上抛上抛下,对黄玉珊说,「这是我们英国的名牌打火机,你没见过吧。我送你玩,好不好?」
黄玉珊哼了一声。
安杰尔问:「你不是学生吗?为什么不去上学?」
黄玉珊问:「谁告诉你我是学生?」
安杰尔把下巴高傲地一扬,调侃着说:「你身上正穿着校服。你是哪一家学校的?」
黄玉珊又哼了一声,瞪着他说:「不干你事。」
安杰尔问:「你多少岁?」
黄玉珊还是说:「不干你事。」
安杰尔一双眼睛,越发放肆地在她身上打量起来。
黄玉珊一个小女孩子,哪受得住被外国男人这样看,顿时就脸红了,想到被洋人看到脸红,又觉得羞耻而愤怒,叫着听差说:「送客!送客了!」
不再和这男人说话,转身就出了小客厅,往走廊那头跑着去了。
◇◆◇
宣怀风伏案工作,一直忙到下午,忽然觉得腰背发酸,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这时候才得了一个空,从窗外看出去,松缓劳累的眼睛。
只见天边一块桃花色的明霞,把墙角处竹架里攀到墙上去的豆藤,照出几块红金色来,若刚好有人往来经过,皮肤上也印上暖暖的红金色块,一移了方向,那红金色就不见了,再一过去,又出现了,就仿佛红金色的金属片挂在人身上一闪一闪似的。
宣怀风远眺着这景象,倒觉得有些趣味。
想着黄昏在戒毒院里已这样美,若是换到春香公园里,那自然是更美了。
花上一点小钱,雇一条小船,二人湖上泛舟,安安静静地欣赏落日景致,也是一番很好的享受。
他憧憬了片刻,方收这无聊想头。
抬头去看墙上挂钟,已经近六点半了,但桌子上还有一叠文件是要批阅的。
正打算坐回去继续做事,忽然响了两下敲门声,他只以为是听差或别的办事人,随口说了一句,「进来。」
门便被打开了。
一个人大步走进来,绕到办公桌后面,张开手就把他抱住脖子,大亲了一口。
宣怀风抗议地骂道:「也不看看什么地方,就这样乱来。门都还没关上。」
脖子被咬得发痒,不禁又笑了,用手把男人伸过来的嘴挡到一边,说:「别淘气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得了空?我以为你又要留在总理府吃晚饭。」
白雪岚说:「有件重大的事情要办,抽了身子出来。」
宣怀风问:「什么重要的事?」
白雪岚神秘地一笑,对他说:「这其实也是公务,该当告诉你的。你随我来罢。」
把宣怀风扯着就走。
宣怀风还剩余着工作未完成,不过听白雪岚说是公务,他既然亲自赶来,又特意要带自己去,怕是要紧的,便把剩下的工作先搁在一边,明日再处理,跟着白雪岚上了汽车。
上了车,才发现那前头开汽车的司机,并不是常见的面孔,从后照镜里看见,五官粗犷,眉毛粗黑,像是白雪岚老家过来的人。
汽车也没有往白公馆去,在城里七转八拐,不留神进了一个小巷二层洋楼的后院里。
宣怀风问:「到底是干什么?这样神秘。」
白雪岚笑道:「你先别问,总之是好玩的。」
两人从汽车里下来,看见一个人从楼下迎过来。
原来是孙副官。
白雪岚问:「问清楚了吗?」
孙副官严肃地把头点了一点,说:「这次总算是查到实际的了,那边给的消息,绝不会搞错。就是洪福号上的七十三号箱柜。」
宣怀风只觉得洪福号这名字耳熟,回忆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吃惊。
洪福号,不正是林奇骏家里的船?
宣怀风问:「你们这是要查大兴洋行?」
白雪岚从容得很,先和孙副官说:「既然确定了,你把事情办得漂亮一点。」
孙副官说:「晓得。就办成是随机抽检,先把船在码头扣住,不会打草惊蛇。」
说完,戴上海关军帽,匆匆走了。
白雪岚才把宣怀风带到屋子里,笑着说:「这是我在城里一处产业,平时荒废着。这一次为着保密,才用它一用。」
接着,不知从哪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两套衣服来,给了宣怀风一套,说:「平时都看书上说乾隆皇微服私访。我们今天也玩玩这调调。」
宣怀风看这保密的阵势,心忖道,这大概真的是海关稽查方面的正事了。
他这个人,遇到公务方面的正经差事,历来是把办事放在第一位的,虽然满肚子不解,却是十分沉默地配合,接过去到另一个小房间换上。
换好之后,在蒙了灰的镜里看看自己,模糊瞧见一身灰色中山装,胸前挂着机关证章,典型是海关里下级办事员的普通装束。
再把蓝色呢帽往头上一盖,就很能遮掩面目了。
从小房间出来,白雪岚也已经打扮成差不多的模样,笑着打量他说:「好,好,哪里跑来这么一个漂亮的办事员来。先吃饭罢。」
宣怀风正怀着一腔要秘密办公务的紧张之心,闻言愕然,问:「不是要赶紧去查船吗?怎么还有工夫吃饭?」
白雪岚说:「急什么,好汤要慢熬。我总不能为了办那些杂碎,让我的宝贝挨着饿。」
朝外面打个招呼,却是宋壬精精神神地走了进来。
他也换了一套办事员衣服穿,怀里抱着一大包用油纸包的东西,找了一个干净地方放下,打开油纸来,里面是六个热烘烘的雪白馒头,两只烧得喷香金黄的烧鸡。
宋壬说:「都是好的,可惜总长说要做正经事,不能喝酒。不然下着酒吃更不错。」
宣怀风瞥白雪岚一眼,倒很难想像他一本正经和宋壬叮嘱说不许喝酒的样子,不觉笑了,拿起一个馒头,在嘴里慢慢咀嚼着,问:「有喝的没有?白开水也来一杯吧。」
宋壬说:「后头有一口井,我尝过的,水很甜,我打一桶来。」
便出去打井水。
白雪岚知道宣怀风一向受着上等的家教,也许不习惯这样混吃,不料他竟是不言不语地入乡随俗起来,心里很高兴,笑道:「我们在这满是灰尘的荒僻屋子里,吃二荤铺子里买来的食物,到了将来,大概会是一顿很有趣味的回忆。」
宣怀风说:「和你在一道,做什么都是很有趣味的。」
忽见白雪岚侧过脸,深深地凝视着他,那目光像锤子似的在心尖轻轻一撞,竟有魂摇魄动之感。
便就觉得脸上热热的。
讷讷地想,自己刚才随口一句,只是句大实话,并没有说甜蜜话的意思。
但这样被白雪岚深深一望,仿佛刚才那一句,便成了自己主动说的一句很甜蜜的话了。
虽是误会,却是很美丽的误会。
或者又恰是要这样随心而发,脱口而出,才算是最好的爱人之间的密语。
妙手偶得,浑然天成,说的不正是这个?
等一下就要去办秘密的公务,宣怀风警惕自己是不该乱想的,可越要管住脑子,越是管不住,这控制大脑和情绪奔放之间的拔河,在脑际无声而激烈地进行,竟把他脸上的皮肤也染红了。
白雪岚见他被自己一望,居然到了脸红到脖子的地步,胸膛里都是满满的骄傲感,故意把充满魅力的眼睛在爱人身上缓缓抚摸着,勾着唇角说:「今天的落日真厉害极了,照在人脸上,红霞留到现在还没褪。」
在宣怀风脸上使坏地摸了摸。
又格外宠溺起他来,把烧鸡腿上的肉撕下,一点点地往宣怀风嘴里喂。
宣怀风也不客气,把馒头撕成小块给白雪岚吃。
互喂了几口,因看宋壬送井水过来,宣怀风就和白雪岚停了这惊世骇俗的胡闹。
宣怀风问宋壬,「那你呢?」
宋壬拍着肚子说:「早吃过了。」
退到一边,在露台栏杆上随便坐了等着。
宣怀风和白雪岚两人面对面,一边喝甘甜的井水,一边吃馒头烧鸡,但那烧鸡个头不小,又有两个整只,以白雪岚的食量,吃到一大半,再塞四个大馒头,也就饱了。
宋壬把吃剩的东西仍旧用油纸包了,说:「这还有一只鸡腿,鸡零碎,连着半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