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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手书生何涪文制绘地踏着月色,走向东湖,但见家家户户都悬着彩灯,高烧香烛,还有满桌供着瓜果糕饼拜月果品。
他悠闲地走着,却发觉有不少人和他同路,心知那些人也是参观剑会的,不觉暗中微笑一下,十分自信地漫步而去。
来到东湖边,明亮的圆月光辉笼罩下,湖水宛如织结住极大一片银色光粼,使人有时错觉到以为可以从上面走过。
何涪放眼四望,只见沿岸都有人影,他当年奔走江湖,认识的人大多,为了免得客套寒暄,便沿着湖畔走去,打算找个僻静的地方渡湖。
大约走了半里远,忽见一艘小船正好解缆划出去,船上除了一个划船的,当中只坐着一个人。
此刻他已知道今晚人大多,找船渡湖到百花洲去,可不是件易事,连忙叫唤道:“喂,那小船等一等……”一面加紧脚步,走到湖边。
只见那小船缓缓划出去,没有半声回答,铁手书生何涪鼻孔中哼一声,身形划空而起。
操桨的舟子回头瞥见,吃惊地啊了一声,声音未歇,何涪已稳稳落在船尾舟子身旁,那小船只微微下沉了少许,若是大意时,这少许的晃动也不能觉察。
船中坐着的人,虽听到舟子惊呼之声,但动也不动。在满湖银光掩映中,何涪瞧着那人背影,敢情那人是个女性,长长的头发,一直软软披垂到肩上。
他这时才知道舟子不理望他的缘故,人家一个堂客趁着月色游湖,当然不肯附载其他男客。
那舟子这时看清楚来人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那神情也不像要向他怪责寻事,便放了心。
搭讪道:“相公也是到百花洲去瞧热闹的么?今晚人多得紧,这位姑娘也是趁热闹去呢!”
船中的人蓦然扭转身躯,小船剧烈地摇晃一下,何涪本来站在船舷边。
这时猝不及防,连忙反手勾一下舟子的肩头,差点没掉向湖中,那舟子吃他借力一勾,站不稳脚,扑向船边。
那女人吃吃一笑,声音就像银铃般清脆好听,何涪这时把她看个清楚,不觉怔了一下,发作不得。
她没有看他,忽然收敛了笑容,严厉地斥道:“我早吩咐过你不要多嘴,什么后都别说,哼,莫非你以为姑娘说得出做不到么?”
那舟子哆嗦一下,没有做声。
何涪记得连这一次。一共遇见这美丽而奇怪的少女三次,第一次是在前两天的九宫山下大道上遇见,那时她骑着一匹白马,弛疆缓辔地跟在他的后面,走了大半天。他本是徒步而行,因此免不了三番四次回头去瞧这个耐心的骑士,凑巧的是每次扭头回顾之时,她也正好用那双锐利的俏眼盯着他。
铁手书生何涪虽然惯走江湖,见识极广,却也不敢和她对瞧,很快便回过头来。一直等到那匹白马不耐烦地长嘶,这才听得马蹄骤急之声,哗啦啦地卷过他身旁,他凝目看时,似乎看见她在烟尘中回头向他笑着,飘送来几声银铃也似的笑声。
他起先本被她跟得很不自在,觉得十分古怪,可是现在她飞驰而逝之后,蓦然像是少了件什么东西似的,一样觉得很不自在。
这种古怪的感觉一直到晚上投宿之时,才像碗晚的春光,在无法挽留的惋惜中悄悄地远逝。
到了昨天中午时分,他顺脚走向一家饭馆,踏进门时,正好看见她袅袅地走出来。四目相投,她轻轻地笑一下,声音虽然很低,但仍然像银铃那般槽冷悦耳,他自己也不知怎地,立刻不好意思地垂下目光。
她一径擦过他走出门外,何涪蓦地转身,发愣地注视着她窈窕的背影。
只见她一直走到系马木栏处,那儿有几个汉子蹲坐在周围。
她走到那匹白马旁边,伸手温柔地抚摸那匹马的颈鬃,一个汉子大声道:“喝,好雄壮的马……”
又有人接嘴嚷道:“这雌儿可比马儿漂亮得多啦,我要是能够和她……”
她倏然回头向那些人瞥了一眼,几个汉子同时地张大嘴巴哈哈笑起来。
只听一下尖锐划凤的鞭声过处,两个坐得最近的汉子惨叫一声,掩面不迭,敢情面上已被丝鞭刻上一条血痕。
其余的人不但连丝鞭从何而来都不知道,甚至还来不及惊讶,那尖锐划风之声又响,另外两个汉子如响斯应,痛嗥一声掩面翻倒在地上。
铁手书生何涪看得一清二楚,暗中惊讶那少女身手之妙,大出人意料之外。
原来那少女被那些汉子调笑,发怒地扫一眼,在这瞬息之间,不知怎地猛一长身,摘下马鞍边挂着的细丝长鞭,抖腕抽扫出去,那鞭本挂在马鞍那边,故此那少女必须凌身附鞍才够得着,可是她的动作快得出奇,摘鞭抽扫和身形落地,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完成,怪不得那些被打的汉子连怎样挨打也不知道。
第二批人惨叫之后,其余两三个汉子吓得抱头滚倒在地上,那少女用快得出奇的动作收取丝鞭,解缰上马。
饭馆中的人听到叫声,刚刚离座想拥出门去瞧瞧什么事情,那少女已自一骑如飞,飘然远逝。
铁手书生何涪此刻忽然又涌上那种偶然如有所失的感觉,怅怅地望着路上飞扬未定的沙尘。忽然门外乱将起来,原来那四个被丝鞭抽着的家伙,敢情都因后脑府风穴受伤活不了,何涪挤过去看看,静静地走开了。
这两次相逢的记忆,是那么深刻和生动地印在脑中,活像红铁烙下的印,当他忽然发现了艇中人竟是她之时,禁不住又发愣地注视着她。
她没有看他,回身坐好,一直到靠岸时,何涪也不曾做声。
两个人一先一后地走上百花洲的岸地,铁手书生何涪仰面看看斜挂天边的圆月,忖道:“现在还未到时候,我且找个僻静的地方,练一会儿功再说
一眼瞥见左面岸边,有几个小丘陵,上下都植着疏落的树木,在月色银辉之下,显得半暗半明,便向那边走去。
前面那少女本来直向洲中那片广场走去,那儿火光烛天,人声喧嘈之极。她踌躇了一下,掉转身躯,也向左面丘陵处走去。
这一折转,恰好和他走个并肩,她在月色下打量了他一眼,好像认出了他似地啊一声,何涪立刻扭转面看她一眼。
她道:“原来同船渡湖的人是你,那么我就放过你这一次。”
何涪受宠若惊,微笑一下,她又道:“那船夫的儿子得罪了我,被我点住穴道,后来船夫苦苦跪求我饶那厮一命,我一想也好,要他听我的命令,送我来百花洲,等回去时再解开那厮穴道。本来他刚才已犯了我的禁令,但既然是你,回头仍饶那厮一命便了。”
她歇了一下,又道:“你很喜欢武功么?怎的跑这远的路来看热闹?”
“你怎知我是看热闹的,不许是参加斗剑的么?”
她眼睛没有望他,答道:“当然我知道,那天我跟在你后面,看到你步冈之间的功夫,以及方才你纵上船来时船身震荡的感觉,你还未有资格参与争夺天下剑术盟主的宝位。”
铁手书生何涪暗中微笑一下,忖道:“我是真人不露相,你哪会知道我的底蕴,可是你眼力也自不凡。”
口中却说道:“那么姑娘是参与这次斗剑来的吧?”
那少女抬手摸摸背上的剑把垂穗,笑而不答,隔了一会儿才道:“我参加与否,你等会儿便可以知道。”
何涪想道:“据我所知,武当、峨嵋、华山三派中,除了华山的桑清是女住之外,再无其他女性的出类拔荤的高手。桑清自十年前在她本门较技夺得华山第一高手之位,如今也有三十五六岁,眼前这姑娘年纪不超过二十,说什么也不会是华山桑清。而且听说桑清乃异胎化成,面有青气,故有木女的外号,她的面可一点不青,这样她绝不会是桑清了,但她又是什么人呢?
如果不是桑清,怕不会胆大到参加比剑吧?”
这时已走过第一座丘陵,只听她嘻笑一声,拉了他一把,走上当中那个较高的丘顶,那儿有几株高高的柏树,错落围植,下面一块方丈大的伏牛石,上面看来十分平滑。
她道:“在这里坐慈一会儿是最好不过的了,又幽静又舒服,你说可是?”
他同意地嗯一声,随着她坐向石上,银色的月光从叶间洒照下来,把周围气氛感染得就像朦陇的梦境般。
她一坐下之后,四面一看,眼光便凝注在湖心,湖上粼粼的微波映起一片银光,宛如被张银色的大网温柔地笼罩住,使人泛起远离尘世的清净感觉。
她一直兀坐不动,微风温柔地吹拂起她的秀发。她仿佛坠人遥远飘渺的梦境中,又仿佛是为了现在的遇合和情景,勾起了她心底的惆怅遇思。
忽然她的眼眶中闪动着泪光。
何涪静默地瞧着她,在月光之下,她的雪白肌肤,更加添了那种神秘膝陇的味道。
他轻轻地叹息一声,自个儿茫然地摇摇头,仿佛想用这低微的叹息声音,和轻忽的动作,驱走他心头那种说不出的空虚滋味,那是被她的神情和泪光所引起的。
她缓缓转面看他,悄悄问道:“你也会感到寂寞么?”
这句问话,丝毫没有引起何涪突兀的感觉,因为他们在这瞬息之间,似乎已建立了某种默契,一种心灵上的了解。
何涪轻轻点头:“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她徐徐举袖拭去颊上的泪痕,然后又用优美的姿态,掠拢飘散的云发。
“我真的没有一个朋友……”她用银铃般的声音说:“啊,不,许多许多年前,有个人很关心我,虽然那时候,他的年纪比我还小了一点,但他的名头却大着哪!”
她微笑一下,又道:“可是,提起他干什么呢?我从来没有想起过他,纵然在最寂寞的时候……”
河涪瞧瞧她,但眼光很快又移开了。
她忽然站起来,伸手按在他的肩头上,温柔地道:“你不会像我这样的,因为你年轻,英俊,而且是男子汉……”
她的态度就像是个年长的姐姐,可是何涪面上有点儿发热,他真想低头吻在她那只白玉琢成般的纤手上。
忽然一阵响亮的人声,随风飘送过来,她侧耳听一下,便道:“大约是哪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