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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暂时放过钟荃,转面对方巨道:“喂,你笑什么?”
方巨瞅见钟荃神色大为不说,立刻不敢笑了,也不敢做声。
罗淑英道:“钟荃到里面看守着老和尚,别让他溜了。”
钟荃迟疑地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移步,心中暗忖道:“你为什么老是要交使我这样那样呢?我干了错事,大不了被你杀死,却犯不着在垂死前再当你的厮仆啊?”
她望也不望他,却又用坚持的声音说了一遍。
他像是屈服在这种女性的坚持之下,朗声道:“好,我去。可是方巨却是个浑人,你别和他计较啊。”
言中之意,宛如她若果对方巨有所行动的话,必须先冲着他来。
罗淑英没有言语,等钟荃纵进殿里面,她才道:“我且问问你,方巨,青田往哪里去了?他也曾教钟荃十八路降龙杖法吗?”
她是在后来才知道青田的十八路降龙杖法,乃是天竺秘传。这时一语道破,却使方巨十分惊讶地啊一声。
方巨道:“对了,正是叫做十八路降龙杖法,这名字真难记啊,是么?”
罗淑英不愿他岔开话题,虽则她这时忽然觉得这大个儿真的傻得可爱。
“我问你青田往哪里去了?你和钟荃学艺多久了?”
“我……我不知道呀,师兄可没有学过杖法,只有我一个人学的。”
“哦?青田不传给钟荃?只将杖法传给你?”
方巨点点斗大的头颅,道:“是的,只传给我,你知道师兄见过师父么?师兄和师父都没有提过呀……”
罗淑英真给他弄得迷糊住了,他那些话连接起来,简直不明其义。
但她聪明绝顶,只想了一下,便道:“你师父不是你师兄的师父?对么?”
这句奇怪的问话,却搔中方巨痒处,连连点头不迭。
罗淑英在山谷石屋中幽锢了四十年,尚有一点童心。这刻但觉有趣得很,又道:“我猜你这师兄,也不是真正的同一师父的师兄吧?”
“对,对极了。前些日子,那小子问我,我总没弄清楚……”说完,哈哈大笑,自己直在开心。
罗淑英也自嫣然而笑,率然道:“老实告诉你吧,我在四十年前便和青田交过手呢!”
方巨道:“啊,我知道了,那天晚上,师父告诉过我,原来你就是她。”
提起当年之事,罗淑英立刻又面寒如水,她道:“你真不知你师父的去处?”
方巨追思一会儿,惘然道:“我真不知,不过,他的话说得很凄凉,仿佛再也不能和我再见似的……”
罗淑英像对自己般说道:“是啊,他今年也近七旬了,也许他和小毛般身体衰弱,活不长久,啊,不,他身怀绝顶武功,怎会像小毛一般……”
方巨听懂了一点儿,应道:“是呀,师父身体很强健的。”
她猛可收摄心神,道:“你把十八路降龙杖法都学会了,是么?”
方巨道:“都学会了,喏,我使给你瞧瞧……”
她摆摆手,道:“我以拦江绝户剑法,使了正反两方六招十八式,没有嬴得他的竹杖,现在可要跟你试试。”
方巨欢然道:“好极了,我老是找不到人来和我练杖,再迟些日子,可都会给忘啦!”
“可是,我这拦江绝户剑使出来,再也不能留手,只怕你这傻大个儿今日难逃大限。”她的神色随着说话的内容而变得冷酷非常。
傻大个儿嘻嘻一笑,道:“我不怕,刀剑都伤不了我,可是你没有剑啊!”
罗淑英不答话,游目四顾,却找不到适合的东西以充兵器,立刻一跃出殿。
瞬息间,微风飒然,人影闪处,她已站在方巨身旁。
方巨侧眼俯首去看,中见她手中持着一根树枝,约摸是三尺多长,正是宝剑的尺寸。
他眨眨眼睛,道:“喔,我想起你姓什么啦,你不就是师父心中爱着的罗姑娘?”当日青田和尚向他叙述往事时,乃是称呼她为罗姑娘,故此他这样说法。
当青田叙完这桩凄绝的往事时,这位傻大个儿的心中,着实曾为了这位美丽多情的姑娘而感动。他能够领略到那种一往情深的真挚之爱。他虽是个浑人,但从他天性纯孝这一点看来,已经足够推测出他是能够欣赏真挚的感情。宛如纯真的赤子,最容易被真情感动。
他又率然道:“罗姑娘啊,我听了师父的话后,心中十分爱你;现在我怎能拿杖砸你呢?”
他之所谓爱,当然不是常人男女之间的爱,这个,罗淑英也能够从他面上那种纯真的表情上看出来,不至于发生误会。这么突如其来而又毫无掩饰的真情说话,的确也教她芳心大震,一时不知所措。
“可是你别对师兄这样子啊,我也爱师兄呢……”
罗淑英这刻只好皱皱眉,道:“你太多事啦!”
方巨嘻嘻一笑,傻头傻脑地瞧着她。
罗淑英又皱皱眉头,掉转脸孔,不去理他。这一下动作,显然是无意识的动作,她居然会怕这个傻大个儿打量她?
她并没有觉察到这一点,心中想道:“青田曾经对他说过些什么呢?他这样地看我,哼,青田啊青田,我非要亲手把你剥皮锉骨,决不干休……”
恨意陡生,美眸中闪出可怖的光芒,好比狂风暴雨的黑夜里,蓦然又闪过一道骇人的电光。
方巨忽然挪开眼睛,喃喃道:“我不喜欢你眼睛的光芒。”
罗淑英厉声道:“方巨,你听着,青田和你既有师徒之分,我和他却是仇深如海,不共戴天,他当年种下的恶因,却要你来尝这苦果了。”
方巨想了一下,道:“你说的很有道理,甚是公平。”
他又俯下头,怜悯地瞧着她,继续道:“你的确很苦,在那石屋里住了这么久,又是那么孤单寂寞,我想着都害怕。”
很明显地,他的意思是要让罗淑英揍他一顿,等于代替师父让她出口气。
她冷酷地道:“我花去四十年的时间不要紧,可是,他不该知道文宗死了,还不来告诉我啊……”
声音甚是冷酷,仿佛是说起一件别人的事情。然而,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中,忽然泪光一闪,两行珠泪,竟然夺眶而出,沿着白玉的面额一直悄悄流下。
方巨但觉一阵惨然,眯眼张嘴,形状甚怪。
须臾,他回复原状,迢:“啊,我哭都哭不出来……”
罗淑英猛可一震,缓缓地垂下头,仿佛这一瞬间,方寸间涌起平生积郁住的哀伤和幽怨。
她在心中叹口气,想道:“罢了,这大个儿心眼真好,可是我呢?为什么老天连可以出出气的人也不给我一个啊,难道我的青春,我的情感,就和尘土那么地贱。”
她大大地喘一口气,似乎又硬起心肠,道:“方巨,昔年我因十八路降龙杖法之故,囚禁谷中四十年。如今,我再要试试这降龙杖法,就光用这根树枝作为宝剑,而且仅仅使用正方三招九式,我想,这样总不令你太过吃亏吧?”
方巨道:“不吃亏,不吃亏,你打我好了。”
罗淑英脸色一沉,道:“胡说,我打你还不容易么?只要我一举掌,哼
她歇一下,又道:“你听着,若果你招架不住,赶紧将竹杖撒手,这样就可以不伤你性命。”
方巨俯着头瞧她,好奇地笑一声。
罗淑英冷冷道:“你那身横练功夫,在我面前却没用处,你看。”
手中树枝忽然疾点而出,只那么轻轻一下,点在大个儿腿上的贴骨穴。
傻大个儿啊哟大叫一声,庞大的身躯,直蹲下来。
殿顶的瓦籁籁震动,回响久久不绝,把殿里的钟荃吓得心胆俱裂,大叫一声,迅疾如旋风一卷,直飞出来。
他一眼瞥见大个儿蹲在地上,抱着大腿,口中仍在鸣鸣而叫。当下心中略放,知道大个儿未曾遭这美貌而狠毒的妇人毒手,但仍然连声问道:“方巨,你怎么啦……”
罗淑英没有瞧他,却答他的问话道:“这浑人恃着横练功夫,故此我给点儿苦头让他尝尝。”
钟荃没敢再做声,因为他惟恐出言不善,反令方巨多受痛苦,只要方巨不被她杀死,便马虎拉倒。
罗淑英乃是当今玄门太清派唯一传人,点穴手法何等厉害,一出手便是透骨打穴的重手法,是以方巨只这么一下,饶他身巨如山,也得蹲下直叫。
她伸腿随便踢他一脚,当地响了一响。
方巨大叫一声,站将起来,皱眉眨眼地哼哈着,道:“方才我的腿子往哪儿去了啊?”
罗淑英严霜似的脸上,略为松弛一下,眼睛并不转动,淡淡道:“你还不回殿后去。”
钟荃的嘴唇嗫嚅一下,想说什么话,但终于没有说出来。低应一声是,身形一起,有如轻絮飘空,忽然已纵回殿后,那儿老方丈无住禅师,正盘跌坐,阖眼低念着佛经。
前殿的罗淑英轻轻道:“怎样?还敢让我白揍么?”
方巨摇头不迭,道:“不行,腿子差点儿不见了,我可不敢再试了。”
他说得这么实心实意,以致罗淑英不忍再挖苦他。
她道:“那么现在你准备吧,我只用拦江绝户剑中的三招九式,便要赢你的降龙杖法。不过,我虽不伤你性命,但也不能轻易放过你,哈,让我想想着…”
方巨可真不敢做声,静静等她沉吟忖想出主意来。
歇了片刻,她矍然道:“这样吧,你输了之后,便罚你绕那终南山而跑,力尽为止,你答应么?”
方巨点点头。
“但有一点再嘱咐你的,便是当你抵敌不住时,赶紧要将竹杖撒手,否则我这拦江绝户剑,因你竹杖威力仍在,更见神妙,必定留手不住,将你贵喉刺死,大罗神仙,也无法挽救,记住啊!”
方巨应了一声,便退后两步。
方巨那根紫檀竹杖通体黄澄澄的,其间一圈圈紫晕隐现,十分好看。
这刻他演杖待敌,罗淑英谈谈道:“你先进招吧。”
大个儿人虽然傻,但也有他的心眼,暗中念叨道:“好主意,我那式‘西方握虎’,练得不够熟,师父一再叮嘱我要小心。师父又说,咱们佛门慈悲为怀,故此武功也不太讲究出手进攻的狠辣。可别要中她的计,被她抢了先着。”
这一下推想,可真花费大个儿的时间,罗淑英催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