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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剑平倏地翻身下床:“你到底是谁?为什么……”
燕姓少年情急之下,霍地夺门就逃,尹剑平再想拦阻,却已是慢了一步,眼看着他已遁身门外,闪得一闪已踏房越门而去。
尹剑平宛若置身梦中,仁立甚久,才缓缓地坐下来,一颗心有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顿时乱作一团。
“莫非她真的是一个女的?”
其实,这是他老早就应该想到的问题,却偏偏到现在才忽然触及,这一刹那,他脑子里全都是那个燕姓少年的影子,细细地一经琢磨,更不禁相信自己猜测不错,顿时他觉得脸上一阵发热!
如果他真是个女的,那么她会是谁?为什么她会对我如此心存关怀?尹剑平继续地思索着,她到底又是什么居心?
由于目前大敌甘十九妹是个诡异莫测身负奇技的一个少女,是以对于任何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女,他都心生戒心,再也不敢轻视。
“难道她是甘十九妹派来刺探我的一个女探子?”
这个猜测一经触及,登时使得他大吃一惊,可是当他继而冷静地深思下去,却又觉得这一假设难以成立,原因是他实在一点也看不出她对自己怀有敌意。如果她真是甘十九妹差遣而来,对自己怀有异心、只怕自己有十条命,也早已死在她的手上,这一点似可无疑!只是却也不能断定完全没有这个可能。
因为以甘十九妹的诡异莫测,你根本无从去了解她下一步的动向,意欲何为了否则这个姓燕的姑娘又为什么对自己的过去要这么的盘根问底?这里面又显示了什么?这么一想,他原已松下来的一颗心,忽然间又情不自禁地悬了起来!
莫非她真是甘十九妹派来的一个探子,旨在套问出我的师门经过?如果这个猜测属实的话!我岂非又为无数的过去师门,带来了一番劫难?虽然过去的师门,俱已十九遭殃,荡然无存,但是南普陀山的“冷琴阁”却显然并不曾牵扯在这个漩涡之中,是否将因为自己口无遮拦,将使得此一昔日师门也将为之遭殃,实在是难以预测。想到这里,他实在难以再保持镇定,当下匆匆穿着整齐,携带着那口“海棠秋露”,扶伤步出客房。
院子里正在刮着风,萧索的竹影,摇曳出夜幕的深沉与清寒。这附近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每间客舍都紧闭着门窗,更不见自纸窗透出的一点灯光。
尹剑平心情十分的激动,却也有无限的懊恼……
他的细心与谨慎,每为过去历届师门长者所称许,即使用甘十九妹那等诡异莫测的大敌来比较,以“心智”而论,未始不旗鼓相当,想不到竟然会被一个易钗而弁的姑娘家蒙骗至此,相处整夜,孤灯厮守,进而肌肤相接,居然会不曾早早发觉出她是一个女的,这个脸可是丢大了。他觉得一种被对方戏弄的羞辱感觉!恨不能立刻找到这个冒称少年的姑娘,问问她到底是什么居心?
心里想着,他已快速地一连翻过了两间客舍,来到了前面院子。
果然这里看上去,要远较后面客舍来得宽敞安静得多,扶疏的花石点缀相间,在两盏高脚灯之下,别具幽雅景致!这么宽敞的院子里,却只有三间客房,彼此间都隔在十丈内外,看来互不相扰,较之后院拥挤凌乱,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尹剑平站定了身子,打量着面前的二间客房,想不出那个乔装燕姓少年的姑娘,到底住在哪一问。正待挨着次序察看,却见一个小伙计,挑着灯笼正由前面雨道一路走过来,乍见尹剑平吓了一跳。
“咦?你是……”一面说,这个小伙计上下不停地打量着他:“你不是后院的那位客官吗?”
尹剑平认识他正是带领自己进入客栈的那个小伙计,当下点头道:“不错,我是来这里找人的。”
“找谁?”那个伙计道:“刚才走了的一位?”
尹剑平怔了一下:“你是说那个姓燕的姑娘走了?”
伙计莫名其妙道:“这里没有女客,刚才走的是个读书的相公。”
尹剑平道:“不错,就是他,他上哪儿去了?”
小伙计嘻嘻一笑:“这可就不知道了,今天晚上真怪,前半夜也有这么一位客官,跟这个相公一样,说走就走,都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连天明都等不及,勿匆地套上马就走了。”
尹剑平心知他说的前面那人,正是那个叫“云中鹤”的大盗,碰巧这两个人,也都是自己所要找寻的,既然已经走了,当然万难追上。一时心里举棋不定。
那个小伙计却咧嘴笑道:“这前院可比后面安静多了,客人你是不是要搬过来往?”
尹剑平摇摇头道:“用不着……只休息一会,天明还要赶路。”说完独自转回。
这一夜,尹剑平思潮起伏,心绪很是缭乱,勉强耐下性子,坐行了一番调息之功,却也因为失血甚多,而难以达到平索境界,恍惚的小睡片刻,天已经亮了。
不知怎么回事,他脑子里总是念念记挂着那个燕姓姑娘,其实这也只是他的认定,至于对方是否真的易钗而弁,却尚有待未来的事实证明。无论如何,这个人对他有极重的情谊,如果说,她根本不属于甘十九妹之流的人物,那么自己不啻将亏欠了人家一番难以补偿的人情!果真那样,自己对目前的敌视行为,将会感到一种不可饶恕的自责,他渴望着有与她再见面的机会,好使得自己澄清对她的认识与误解!
天公作美,所幸今天不再下雨。
对于尹剑平这等行走长途的人来说,像今天这种没有风雨困扰的日子,的确是最理想不过。
清明甫过,杜鹃新放,路旁杂花生树,莺飞草长,正是一般王孙公子哥儿走马寻春的大好时光,只是尹剑平显然却没有这番兴头。
虽然论及年岁,他正当青春有为,未尝没有年轻人的好动习性,只是他所经历的一切却有如无数道钢箍,紧紧地束缚着他,使他在近年以来,简直无从安定,甚至于想停下来喘上一口气的工夫都没有。准乎于此,对于一般年轻人的事,无形之中就难以兼顾,进而渐次地疏远。对于他来说,生命只是不断的创新,搏斗,挣扎……似乎不如此,就不足以生存,在以往数千个无情的日子里,他都是这么过的,生命里压根儿就没有那种新生的绿春之意。
农夫们涉着过膝的泥水,在田里插秧,湖泊里,渔夫正在撒网捕鱼。
岭陌上散飞着成千上万的蜻蜒。
杨柳树吐满了绿叶!
草地上有一群牧羊的孩子在跑放着风筝!
一旁小道上嬉笑着几个头梳发辫的大姑娘,银铃般的笑声,随着和风一次次地吹送过来。
亭子里飘着酒招子,一个秃顶的老者,守着他的酒坛子,发出破锣也似的卖酒吆喝声。尹剑平的马,就在这时飞驰来到近前。想是经过了一段长途奔驰,他胯下的那匹枣红马,累得全身汗下,顺着嚼环直向下淌着白沫!尹剑平勒缰下马,来到亭子里。
秃头老人不待招呼就为他打了一角清酒,上面咧着嘴笑道:“来来来,先来一角酒解解渴,坐下来歇歇吧。”
尹剑平接过来喝了一口,点点头道:“嗯,味道不错!”
“那敢情好!”秃头老人咧嘴笑着道:“这周围二十里内外,谁不知道我马瘸子的酒,是这个!”
说到“这个”时,他配合着语气挑了一下大拇指。
“客人你老贵姓?这是往哪里发财?”
“啊,”尹剑平笑笑道:“我姓尹,打算到凤阳府找个朋友,这里是什么地方?”
马瘸子伸了一下他那只瘸腿,嘿嘿笑着:“这不就是凤阳府了吗,这地方叫二道沟子,再前走十里,就到了城门楼子了,客人你是去南城还是北城?”
尹剑平道:“是北城吧!”
马瘸子点头道:“那就从第一个城门进去,进了门就到了。”
尹剑平心里倒是踏实了,当下连声道:“多谢,多谢!”
马瘸子打量着尹剑平骑来的那匹马,摇头道:“这匹马可不行,老了,而且还长了膘,哧,我看连五两银子也不值。”
尹剑平一笑道:“可不是吗?”
马老人用力拍了几下手,高声道:“曹小辫儿,你过来一趟。”
叫了几声,就见由那边草地里跑过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冲着马瘸子道:“马大爷,是叫我吗?”
“当然是叫你,”马瘸子笑着说:“马大爷给你找几个零花钱赚赚,你乐不乐意?”
姓曹的姑娘,一身粗布两截衣裤,梳着两根辫子,眼睛挺大挺圆,看上去活泼伶俐,就是大黑了一点。
听马瘸子这么说,她乐得笑了起来:“那敢情好,您要我于什么活儿?”
马老头用手一指尹剑平道:“这位尹爷,是个外来客,看见没有,他这匹马又累又饿,你牵过去上上料喂喂水,再拾掇干净给牵回来,人家大爷一高兴,还不赏你三吊两吊的?有了钱,搽胭脂抹粉再买件花衣裳穿穿,好不好?”
曹小辫儿乐得破唇儿笑了,却又有几分羞涩地把那双大眼睛瞟向尹剑平,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人家是这么说来着……没有?”
尹剑平忙即道:“偏劳,偏劳,姑娘费心了。”
马瘸子笑道:“你看怎么样,还不快去,回头财神爷走了,你可就抓瞎啦!”
姓曹的姑娘这才笑着向尹剑平道了谢,匆匆拉马而去。
尹剑平不觉向这个马瘸子多看了两眼,算是向他致谢,也像是在责怪他的多事。
马瘸子哈哈一笑道:“从小没爹没娘,靠着她一个给人家糊婊字画的叔叔拉巴大的,可怜的,你客人说我这个管叫大爷的邻居能不多照顾她一下么?”
尹剑平听他说话中气十足,声音哄亮。倒是一副老当益壮的架子,不经意的睛眼溜到了他的那只瘸腿上,可就不由得心里动了一下。那条腿,显然是齐着足踝处,像是刀削般的那么利落,少了一截。这倒没有什么稀奇,稀奇的是一般人至多装补一截义足,那补上的义足充其量不过是木头制作的罢了,但是眼前的这个瘸于,那只断脚显然却装了一个纯系钢铁的义足,似乎有异常情!那只钢铁的义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