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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得惊人。
宛如她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安眠。
突然间,一阵狂风自林穴而起,树木摇落,似乎整个树林都在为她而哭泣。那声音凄凉无比,时远时近,万窍怒号,叱者,吸者,叫者,笑者,咬者,前唱后和,哀声动地。
而那些枯朽的树身却发出极其轻微的噼啪声,宛如某种东西,正在树皮下潜滋暗长。诸人愕然抬头,只见树干顶端那些朽败的树叶瑟瑟发抖,一叶叶飘落于地,而主干的顶端却渐渐坟起一个巨大的树囊,正和紫凝之诞生的那个藤蔓之茧一般无二。
那一个个藤茧宛如被裹在藤蔓中的心脏,正在微微搏动着。它们每一次搏动似乎都长大一分,而那些巨树则伴着一声呻吟,似乎它们每次生长都要榨尽树木的最后一滴精血。那些已近垂死的巨树也心甘情愿地挣扎着将最后的养分供给给它。
巨树的根系死死抓住浸血的大地,每一寸泥土似乎都随之颤抖,痛苦的哀鸣声响彻山谷,回荡不绝。
不久,树叶落尽,许多合抱粗的藤蔓和枝干也纷纷仳离,轰然倒坠在地,宛如无数枯朽的残肢。
步小鸾脸上已惨然变色。她抬起衣袖,捂住双耳,惶然道:“哥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卓王孙摇了摇头,并不回答。
日坠月升,花屏上的鲜花已经开了又谢。
枯朽的树木被夜色掩盖,反而看不出垂死之态。一切都仿佛又回到了昨天他们刚刚踏足这片树林之时。
只是那些悬在半空的树囊的搏动渐渐微弱起来,嚎哭、怒吼、挣扎最终都渐渐平息,树丛中只能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或许,蜉蝣人栖身的巨木已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彻底朽败了。那一枚枚尚未长成的树囊孤独地挂在光秃秃的枯枝上,宛如一颗颗永远不再绽放的蓓蕾。
四周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或者寂静一般的死。
蜉蝣人所曾经创造的、不可思议的文明终于烟消云散,永沉入这寂寂泥土。
而她们,什么都没有留下。
一座宫室,一道城墙,甚至连一行文字都不曾有过。
当往事成为记忆,记忆化为传说,人们寻章摘句地考辨前人那些所谓的微言大义之时,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有过这样一群人,曾经和神一样接近过天地间最深的奥义。
相思的心中涌起一阵深邃的苍凉,她觉得自己突然想哭。
月色宛如流水,轻轻滑过树林。
当中那棵大树顶端突然闪出一丝微亮的光泽。
一枚巨大的树囊正在几条赤红的藤蔓包裹下,无声无息地律动着。四周的枝干都已枯萎成灰,唯有它却似乎得到了某种秘魔之力的催动,不断壮大。
难道蜉蝣人还存着最后的希望?
相思讶然抬头,仰视着这枚仅存硕果。
它身上发出妖异的光泽,有力地蠕动着,宛如一张古怪的笑脸,每一次搏动,都在对它所对的一切发出最尖锐的嘲笑。
相思骇然间不禁退了一步。
这绝不是蜉蝣之女,而只能是恶魔之子。
是蜉蝣人埋下的种子在经历生死的一刹那被魔鬼占据,还是魔鬼本来注定了要借助这场劫难而复生?
就在她脑海一片空白之时,一道赤红之光从树囊中冲天而起,伴随着桀桀怪笑,从树端闪电一般向她扑来。
相思花容失色,手足宛如被无形之针定住了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突然间,就听卓王孙喝道:“不知死活!”
只见他一振袖,数道凌厉的劲风斜飙而出,瞬时将那团跃动的火光钉在了半空中。只听那物厉声嘶鸣,声音如老枭夜啼,只听得人毛骨悚然。
卓王孙飞身上前,手腕一沉,已将那团火光牢牢控于掌下。
那团火光骇然正是一次次引动曼荼罗阵的线索、死神曼陀罗所饲之使者——火狐!
火狐被卓王孙从后颈处抓在掌中,正值脊椎关节之处,稍一挣扎都是奇痛刺骨。火狐又痛又怒,回头欲咬,却始终差了那么一分,只得嘶声哀嚎。但见它全身红毛蓬起,宛如火焰,两排森森白齿在月光下寒光凛凛,极为骇人。
卓王孙冷冷一笑,将它拧在半空中,轻轻一抖。
那只火狐一声惨嚎,全身一阵颤抖,顿时委顿下去。它挣扎着回过头来望着卓王孙,一双碧绿的眼睛欲开欲合,宛如一只受伤的狸猫,眼中波光盈盈而动,媚态横生,让人不得不起怜悯之心。
传说中很多猎人都会在最后关头放走自己追踪了几天几夜的老狐,原因正是它们有一双无尽媚惑的眼睛。
此刻,这只火狐的眼睛比任何绝代佳人都要楚楚动人。
然而卓王孙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手上又一紧,那火狐宛如一只被突然踩着尾巴的病猫,厉声惨叫,身子狠命往上一窜。
这一窜突如其来,力量十分巨大,根本不像一只小小火狐,反而如一位穷途力士在危急关头的奋命一击。然而卓王孙的手宛如有某种秘魔之力一般,虽然毫不费力,但火狐越是挣命,却扣得越紧。几个回合下来,那火狐已然叫不出声,身体在半空中不住抽搐,发出断断续续的哀鸣。
要命的是,这哀鸣听起来宛如婴儿啼哭,惨恻婉转,让人再也不忍听第二声。
同行诸人都忍不住转开了脸,只是卓王孙却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
相思忍不住道:“先生,你到底要干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们身后的密林中幽幽传来:“他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引我出来罢了!”
地上青草沙沙作响,一个红衣女子仿如一瞬间划开了浓浓夜色,从另一个时空中缓步而出。
赫然正是幻阵的发动者曼陀罗!
卓王孙冷冷道:“你终于出来了。”
曼陀罗微笑道:“堂堂华音阁主,天下武功第一的高手,竟然为了见我一面,下手折磨一个披毛畜生,曼陀罗真是受宠若惊。”
卓王孙并不理会她言中的讥诮之意,淡淡道:“既然来了,就请你做一件事。”
曼陀罗笑道:“莫非是要我交出尸毒的解药?”
卓王孙沉声道:“解药就在你身上,我随时可以取走。现在要你立刻带我去见曼荼罗阵的真正主人。”
曼陀罗脸色一变,良久才又恢复了脸上的媚笑,道:“阵主岂非就在你眼前?”
卓王孙看也不看她,冷冷道:“这个战阵远不是你的力量能够操纵的。”
曼陀罗脸上的笑意渐渐僵硬,突然阴声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去见他的好,因为——”她脸上闪过一种奇怪的表情,或许是敬畏,或许是仰慕,更或许是深深的恐惧,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从没有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三招,就连你们……也是一样!”
卓王孙冷笑一声,道:“现在已由不得你。”
曼陀罗一怔,似乎觉察到什么,她猛一抬手,身体顿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后退去。然而,几乎就在那一刹那,她的身体如被冰封般突然止住,唯有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卓王孙微笑道:“你不妨试试自己还能不能用土遁逃走。”
曼陀罗并不答话,似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而她碧绿的眸子里还是透出了掩饰不住的恐惧。
因为她发现,此时卓王孙、小晏、杨逸之三人已成鼎足之势将她围在了当中。
而他们足下所站的位置正好布成了一个邬阕之阵。
这个阵法的原理极为简单,然而实战上却极为困难。因为它必须找出三个武功相若的绝顶高手联手共布此阵。这个阵法并非真正的战阵,这三位高手联手非但不能加强功力,反而会彼此削弱。唯一的效用就是在此阵中,一切遁法都将被封印。
实际上,世上能运用遁法的人本已寥寥无几,而它的威力,又和特别的地域相关。能如曼陀罗这样,借助曼荼罗阵,将遁法运用到神乎其技的人更是千年难遇。因此,为了封印遁法而找齐三位绝顶高手联手,未免大材小用。是以历史上布过此阵的记录少之又少,这个阵法也渐渐失传。
直到如今,它在曼荼罗阵中重现人间。
曼陀罗缓缓环顾着三人,极力想找出他们中间的弱点,然而最终叹息了一声:“我想当今天下,再无人能从这个阵中逃脱。”
卓王孙道:“既然你明白,就领我们去见阵主。”
曼陀罗默然了片刻,抬头注视着卓王孙道:“我答应你,你能将它还给我么?”
她说的是那只火狐。
卓王孙道:“好。”一扬手,那只火狐轻轻向曼陀罗手中飞来。
曼陀罗身影一动。然而她并没有去接火狐。火狐落地的一瞬间奋力一跃,已扑进了路旁的草丛中。
谁也没有去看那只火狐一眼。
几乎就在同时,曼陀罗猛然扭转身形,迅雷一般向小晏飞来。
卓王孙袖手一笑,丝毫没有举动。
小晏一抬手,数点微亮的光芒就在他身前的夜色中布开,升腾旋转,宛如一幕星云。
那些分布于他身前的咫蚕丝锋利得几乎任何东西都能划开,就是那九天星河的内力也足以让一百个曼陀罗粉身碎骨。
然而曼陀罗却没有一点躲避的意思。
在她的身体就要触到那团星云的一瞬间,她突然出手了!
那一招与其说是强大倒不如说是妖艳、诡异之极,宛如清晨的织女在天河中轻一挥手,采下夜空中第一朵星辰。
更为不可思议的是,曼陀罗那一招上,居然未带上丝毫内力。
以小晏此时的武功,任何人不带内力的往上一撞,都无异自杀,无论他的招式多么玄虚神妙都是一样。
然而就在她出招的一瞬间,小晏身前那幕飞旋的星云突然消散,连一点痕迹都未留下。小晏猝然收手,脸上尽是惊骇之色。他似乎想问什么,可还没来得及出口,曼陀罗的一只脚已然踏在了邬阕之阵外。
曼陀罗高声狂笑,身形飞速向夜色中退去。
卓王孙脸色一变,因为相思此刻正站在小晏身后!
一道苍白的月光破空而下,曼陀罗的笑声也在空中戛然而止。她缓缓转身,另一只手赫然已扣在相思的咽喉之上。
小晏眼中依旧是不可思议的神色,他摇头道:“你怎么会……”
曼陀罗冷笑道:“你问什么,我都不会回答。只可惜你们现在再也没法子逼我开口。”
卓王孙沉声道:“你想怎样?”
她猛一挥手,将相思死死按在旁边的一棵枯树上,森然回头道:“你刚才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