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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玲幽幽道:“不必白费力气了。那一只是实棺,里面盛殓着江老员外的遗骸。”
江涛茫然指着右侧空棺,道:“那么,我娘的遗体呢?”
燕玲微微一嘘,道:“这里面本来躺着老安人,现在已经移往地下密室去了。”
江涛讶道:“燕儿,你怎么可以擅动她老人家的遗体?”
燕玲漫应道:“怎么不可以?要不然,咱们住在那儿?”
江涛失声道:“你们……”燕玲耸耸肩,低笑一声,撩起裙脚,当先跨进了棺内;循着棺底石级,珊珊行去。江涛满腹疑云,得不到解答,只好跟着拾级而下。
石级走完,是一条短短的甫道;甫道尽头有座石门。这时,门隙半启,里面透出灯光,显然是一间密室。燕玲将手中油灯悬在甬道口的石壁上,牵着江涛进入密室。原来密室党是内外两间,外间设有桌椅,当作起居之所;内间则厚帘低垂,用为卧室。
江涛看得膛目如痴,心里疑团重重,却不知应该由何处问起。
燕玲用手指着一张软椅,轻声道:“你先坐下来,让我去看看老人家酿了没有?”
江涛木然坐下,不禁哑声问道:“燕儿,你在弄什么玄虚?
里面睡的是谁?”
燕玲嗔道:“除了老安人,你想还有谁?”
江涛猛地跳了起来,脱口道:“我娘不是已经去世了么?”
燕玲以指压唇,嘘道:“叫你小声些。老安人难得睡熟,你……”
江涛激动万分,深深咽了一口唾沫,道:“不!我得去看看,她老人家究竟睡了还是去世了?”正说着,内室忽然传一声咳嗽,一个苍老的口音问道:“玲儿,跟谁在说话?”
燕玲跌足道:“你看!都是你大呼小叫的……”一面又慌忙应道:“娘!您醒啦?我就进来替您加衣服了。别忙着起来,当心受了凉!”
她返身欲行,讵料江涛比她更快,早旋风般掠向室门,伸手一掀垂帘,泪眼扫视,口里已惶急地叫道:“娘!娘!孩儿回来了!”
卧室内双榻并陈,正面一张较大的床上,拥被坐起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两眼环睁如桃,双手急急向空摸索,颤抖地道:“是涛儿?好孩子,你可回来了……
江涛疾扑榻前,张臂紧紧抱住了老安人。霎时间,热泪纷落,硬咽道:“娘啊!是不孝的儿子回来了。孩儿该死,竟连累两位老人家……”
老实人搂着爱子,抽搐不能成声;好半晌,才喃喃道:“孩子,总算等着你回来了。让娘摸摸,你瘦了些,但结实得多了……这些日子你在外面受苦了吧?”
江涛惊然一惊,仰头道:“娘您老人家的眼睛怎么啦?”
老安人泪下如雨,却带泪而笑道:“没什么,本来有点老毛病,这年余以来,为了你和你爹,又哭得太多了些……”江涛闻言,心如刀割,俯伏床前痛哭失声。
母子相拥而泣,燕玲也在一旁落泪,但仍不忘轻轻推了推了江涛,慨道:“别哭了,老人家不能太激动伤感;应该引他老人家高兴才对!”一面说着,一面取过一件薄裘,替老安人被在身上,柔声又道:“娘!先加一件衣服要紧。好不容易盼着涛哥哥回来了,娘该高兴才是,干嘛尽伤心呢?”
江涛止住悲声,叹道:“离家不过年余,竟落得家破人亡。
天幸还得见到母亲慈容,否则,孩儿罪孽就更深重了。”
老安人稀嘘道:“多亏有你玲妹妹,不然,那还有为娘的命在!”
江涛颔首道:“玲妹厚恩,孩儿当终生铭记不忘。但不知其间经过如何?父亲是怎样去世的?您老人家又怎会和玲妹居住在墓内?”
老安人长叹道:“咳!说来一言难尽。自从你离家,又听说你去天湖,你爹终日悬虑,一病不起。辞世那天晚上,你玲妹妹忽然赶到,为娘才知道你已经逃出天心教了。为了怕天心教迁怒加害,多亏玲儿设计,给为娘服下一粒药丸,昏死了五天。一面假称为娘也去世了,一面连夜赶造这座石墓;以备双棺合厝,掩人耳目。
人殓那一天,天心教果然派人来探查虚实;总算万幸,把那些贼子瞒过。从此,咱们就躲在石墓里,按时由富老爹偷偷送饮食进来。你玲妹妹料定你迟早一定会回来,经年累月伴着为娘,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密室中;又拜在为娘膝下,嘘寒问暖,侍奉饮食。没有她,为娘就算不被天心教害死,也决活不到今天了。孩子,你得好好重谢你玲妹妹……”
燕玲娇羞道:“娘也真是!开口谢、闭口谢的,倒像我真是外人了。”
江涛转身向燕玲一拜,笑道:“孩儿在天湖时,若非玲妹相助,也无法脱身出困。如此厚恩,岂仅一谢字能报偿于万一燕玲白了他一眼,玉须微红,道:“你也来了。其实,我逃出天湖,无处安身,这座石墓正好替我解决了困难。说来我还该谢谢娘的庇护才对!”
江涛忙道:“你不提起,我倒忘了问。年前听说你已经奉命下嫁梅剑虹,后来是怎样逃出天湖的呢?”
燕玲粉脸又一红,昨道:“逃就逃了,有什么怎样不怎样!”
江涛纳罕道:“那么,梅剑虹为什么也离开了天湖??
燕玲低下头,轻轻道:“他是为了你。”
江涛诧道:“为我?为我什么?”
燕玲幽幽一叹,道:“梅师兄是个怪人,平生从无朋友。
但自从你去天湖,他竟对你倾心仰慕不已,许为平生唯一知己。后来咱们奉命成婚,他和我一样愤恨反对;咱们才私下商议,偷得通行牌,一起逃出天湖……”
江涛急问道:“如今他在何处?”
燕玲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咱们逃出天湖,在洞庭附近遇敌失散;后来我来了这儿,却不知道他流浪到何处去了。”
江涛帐然若失,叹道:“他虽然身世如谜,但仍不失为性情中人;只可惜被环境所意染,养成孤僻习惯。有机会,我倒甚愿与他结交。”
燕玲也黯然叹息一声,却摇头道:“我看,你还是不要结交他的好……”
江涛讶道:“为什么?”
燕玲美自深注,道:“你忘了自己背上那条刀疤?”
江涛失笑道:“天下有伤疤的人不知千百个,我不过凑巧也有一条疤痕而已,那里就真是他的杀父仇人……”
燕玲正色道:“不!这不是凑巧。依我看,你很可能真与梅师兄父仇有关。”
江涛耸肩笑道:“梅剑虹亲口告诉我说,他的父亲是被一位武林同道所害;而我爹却丝毫不会武功,也不是武林中人。
玲妹如不信,可以问问娘……”
燕玲发愁道:“我正是问过她,才敢如此揣测。”
江涛一怔,回顾老安人,道:“娘,是吗?”
老安人点点头,道:“不错……”
江涛心头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紧接着又问:“难道爹爹生前练过武功?”
老安人摇头道:“没有。”
江涛呐呐道:“那么,他老人家怎会……”
老人家黯然向燕玲颔首示意,道:“玲儿,去把那东西取出来吧!”
燕玲答应一声,启开床头一座立橱,从里取出一只小木箱,双手递给老安人。
老安人将木箱紧紧抱在怀中,两行热泪重又籁籁而下。许久,许久,才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孩子,你要静静地听娘述说。别惊骇,也别难过,事情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但愿为娘和你玲妹妹都是多虑了……”
江涛大惑不解,顺从地点了点头,道:“娘,您老人家要告诉孩儿什么话?这只木箱里装的又是什么?”
老安人长叹一声,缓缓道:“这是一件秘密,娘和你爹已经隐瞒了你十七年;现在,却不能不把实情告诉你了。在为娘没有说出这段隐情之前,你先看看这箱中的物件。”说着,巍颤地打开了小木箱。
江涛接过一看,木箱中只有一件破旧的小棉袄,上面沾满了血污,小袄背心有一条裂痕,看尺寸大小,分明是小儿穿着之物。他看了好一会,仍然不懂这小小的破袄与母亲要说的话有何关系,于是问道:“娘,这件破棉袄是谁的呀?”
老安人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却道:“你再仔细看看,小袄内襟上绣着的字。”
江涛忙再翻起小袄里,“晤”了一声,道:“不错,衣襟上绣着“圣彦”两个小字……”
老安人拭泪颔首道:“好孩子,让为娘告诉你吧。这件架满鲜血的破袄,就是你身世秘密的唯一证物。那“圣彦”二字,就是将来查访亲生母亲的唯一线索……”
江涛骇然失声道:“娘,您老人家是说……”
老安人便声道:“孩子,你并不姓江,你只是咱们二老收养的瞑岭义子!”
这句话,宛如睛天一声霹雳,惊得江涛直跳起来,叫道:“娘”
燕玲适时探手,一把按住他的肩头,轻道:“涛哥哥,冷静些听下去。”
江涛颓然坐回,热泪满眶,不佳摇着头哺哺道:“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
老安人伸出枯槁的双手颤抖地抚着江涛湿漉漉的面颊,无限伤感,又无限爱怜的说道:
“孩子,是真的。十七年前你来我家时,尚不足二周岁。这此年来,我和你爹一直拿你当亲生骨肉看待,只盼你执绋送终,就和亲生父子一般。但时至今日,才知道你的身世可能牵连一件血海大仇。娘不能瞒你一辈子,只好实话实述了。”
老安人说着,语声微顿;仰面长长吐了一中气,然后继续道:“十七年前的春天,积雪初融,江汛暴涨,附近河堤纷纷告急。城中士绅每日聚议共商防堵洪灾之策,你爹每日往来县城,确也备极辛劳。有一天黄昏,你爹从城里议事完毕回来,经过宅前小桥,忽然看见上流飘来一只笨重的木箱。
那时江水汹涌,洪水为患,水面飘流之物极多。但说来也怪,许多东西都随水而去了,惟有那只木箱却在桥下载浮载沉,顺流打转:任是水垫湍急,总冲不下去。你爹一时好奇便命人把箱子打捞上岸。启开箱盖一看,里面竟蜷卧着一个不足两周岁的男孩,遍体都是血污。
起初,大家全以为那孩子已经死了,谁知一探脉息,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