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脸,所以魏大娘就想当然地认为志强变成厉鬼了,所以才会心生恐惧,由此埋下了心理恐惧症的种子。那天巧云听到声音以后赶过去,那个人就马上从侧门逃走了。我当时在她家里查看过,堂屋侧门外的围墙很矮,普通人很容易翻过去。”
康锦点头,面带赞许地说:“很对,跟我想的一样。”
我说:“可是,到现在我还没找出伪装成志强的那个小伙子是谁。”
康锦摆摆手说:“不用把他找出来了,他并不是坏人,也不是搞恶作剧,只是好心办了坏事。把魏兰心吓出恐惧症来,恐怕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我问:“那既然这样,魏大娘的病症应该怎么应对?”
康锦说:“杯弓蛇影的典故,你知道吧?”
杯弓蛇影,我恍然大悟。据说西晋乐广有一友,宴饮之时,见杯中有一小蛇,强行饮之而心中厌恶,不久病重。乐广重新在家设宴,问友:杯中有何物?友说:仍有蛇。乐广指墙壁:此蛇,不过弓箭之倒影耳。友疑团豁开,病遂愈。
于是,便有了刚才魏大娘家里发生的那一幕。
因为没找到“罪魁祸首”,所以那个伪装成志强的人,就是我。
当我冒着魏大娘抽搐痉挛,口吐白沫,甚至昏死过去的危险,慢慢抬起头的时候,我才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魏大娘的情绪处在崩溃的边缘,随时有发生任何情况的可能,以毒攻毒弄不好就是火上浇油,把她的恐惧症推向更黑暗一步的深渊。所以康锦才会对族长说“不管能不能治好,都要先经过你的同意”。这就像医生动手术一样,我并不能确保一定成功,但无论如何你先得在上面签字。
所幸的是,我看到魏大娘惊恐至极的目光中忽然流露出了一丝疑惑。
对,她认出了我,认出了我这个假冒的下乡干部。我缓慢地,缓慢地抬起头,尽量不触碰到她精神紧绷的弦。她虽然仍在颤抖,却问了我一句话。
“怎么是你……志强呢?”
我心中立刻欣喜万分,就像买双色球中了蓝号一样。这是一个预兆,一个踏出了成功第一步的预兆。我并没有说话,而是站了一会儿,摘掉斗笠,待她的情绪又平稳一些,才开口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她讲了一遍,最后我说:“没有志强,从来就没有志强,志强已经没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你没了儿子没关系,村里这么多年轻人都是志强的朋友,哪个不能当你的儿子?他们假扮志强吓唬你,是为了不让你继续伤心,我今天假扮志强是为了告诉你事情的真相。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你过得更好一些。如果志强在的话,他也不愿意看到你每天这么难受。魏大娘,不要辜负这些年轻人的苦心。”
我说完之后,静静地看着她的反应。该做的都已经做完,剩下的就要看定数了。魏大娘愣愣地看着我,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双手颤抖地抓住我的衣服,忽然间就号啕大哭起来,哭得肝肠寸断、悲恸欲绝,汹涌的眼泪肆意流淌,像终于破了堤坝的洪水,积攒了许久的幽怨和痛苦此刻喷薄而出,一泻千里。我闭上眼睛缓缓长吁了一口气,暗道这一把算是赌对了,我成功了。
族长很高兴,几乎把半个村子的人都召集了过来,在村里的老公社食堂里摆了十几桌大席,用这种最淳朴也最实惠的方式对我和康锦表示感谢。既然对方这么热情,我们也就却之不恭,于是就放开肚子吃了一顿农家宴,感觉土鸡真是香。村里民风彪悍,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我也受了他们的情绪感染,没一会儿就吃得两手油腻,满嘴油光。
族长亲自过来敬酒,有些激动地说:“知识分子就是知识分子,不一样,真不一样啊,比那些专门的郎中还厉害,不打针、不吃药,就能把病给治好了,神啊!”
众人也在一边叫着好,我跟康锦被夸得满面通红,啥也不说,只能一仰脖把酒给干了。我看到病愈后的魏大娘显得精神不错,起码眼神已经恢复了神采。虽然还不时地流露出一点悲伤的神态,但已经是个正常人了。人间挚情莫过于母子之间,丧子之痛,又岂是那么容易就淡忘的。
巧云这时站起来笑嘻嘻地说:“嫂子,人家大老远地跑过来给你瞧了病,你也得敬杯酒表示表示吧。”巧云说着,胸脯上还一阵乱颤,看得我本来就受酒精刺激的胸口一阵火烧。
魏大娘走了过来,端起酒杯说:“康教授,长青兄弟……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了我,你们真是费心了。我这人嘴笨,也不会说什么话,我就敬你们一杯,啥话都在酒里了!”
大伙都哈哈笑了起来,我跟康锦客气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而魏大娘却没有喝,端着酒杯愣在了原地。我们都有些意外,巧云拉了拉她:“嫂子,你咋啦?”
“巧云,不对啊巧云!”魏大娘转过头去看着她,手里的酒杯“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随后的一句话让我本来热火中烧的胸膛一下冷却了下来。
“上一次那个跪在我床头的人,就是我儿子志强啊!”魏大娘说这句话的时候双手紧紧地抓着衣襟,嘴唇颤抖,“我想起来了,那天他喊我的那声‘娘’,说的是客家话!”
满座愕然。
魏大娘是贵州榕江的客家人。除了族长外,知道她籍贯的人并不多,大家只是大概知道她是从南方嫁过来的而已。并且魏大娘也从来没有在村里显露过自己的客家话,这种话语调复杂,外地人也根本听不懂。只有在家里的时候,她才偶尔跟自己的儿子用客家话交谈几句。
让我回想一下,在上次出事的时候,那个戴斗笠的男子忽然贴在魏大娘的脸上喊了一声“娘”,竟然用的是……客家话?
如果这真是某个人想出来的治疗手段,我只能说,他玩儿大了。事情不可以做绝,他却费尽心机地不留一点后路,甚至连客家话这种小细节都考虑了进去。
这得是一个心思多么缜密的家伙啊!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小声地问族长:“除了志强,你们村里还有谁会说客家话?”
族长看着我摇了摇头,面无表情。
我的心沉了下去,事情开始往预想之外的方向走。我茫然地看了一眼康锦,他紧皱眉头,但还是拍了拍我安慰道:“长青别急,再好好想想,一定还有我们疏漏的地方。”
我们开始冥思苦想,但魏大娘根本不给我们思考对策的机会。她又开始犯病,泪流满面地喊叫着志强的名字,任凭几个后生上去也按不住她,撕扯之中把食堂里折腾得碟盘乱飞,一片狼藉。族长在一边急得喃喃自语:“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好……”
事情忽然就变成了这样,让人有点发蒙。魏大娘忽然冲了过来,圆瞪着双眼看着我叫道:“我儿子,那是我儿子啊!”我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急忙往后一退,结果一盘子菜汤结结实实地倒扣在了衣服上。我这个懊丧啊,胡乱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擦了擦就扔在了地上。而魏大娘像看到了什么似的,奋力挣脱几个村民的拖拽,一下趴在地上抓住那张沾满油渍的皱巴巴的废纸,双手颤抖着展开,像古代宣读圣旨的太监一样尖声叫道:“我儿啊!志强!”
这一嗓子极其刺耳,像一把锯条划过我的耳膜。我定睛一看,那张用来擦油渍的废纸不是刚下长州高速的时候警方发的通缉令吗?我记得当时瞅了一眼,顺手就揣进了兜里。
没想到连族长的音调都变了,他指着魏大娘手里那张脏兮兮的通缉令,嘴唇哆嗦着说:“志强……那是志强啊!”
我顿时就在风中凌乱了。
康锦忙道:“你们看清楚一点,再辨认一下,这应该不是志强。通缉令的人物肖像因为没有表情,具有很大的相似性,容易让人混淆……”
族长打断了他的话说:“康教授,我再老眼昏花,也不会不认得志强啊。是他,没错,那就是志强啊。”
经过在场所有人的辨认,那张通缉令上的肖像确是志强无疑。虽说照片有些模糊,但那张相处了十几年的脸他们太熟悉了,就连嘴角处的一颗小痣都严丝合缝。这就极其诡异了,虽说志强在水库里游泳被淹死没多长时间,可金店抢劫案却是在志强淹死之后才出的事情。
难道淹死的志强,又去抢劫了金店?我已经彻底失去了判断力。
不管哪一条线索,都开始向人们不可揣测的方向走去,为今之计,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开棺验尸。
在中国,下葬之后再开棺是对死者大不敬的,尤其农村最是忌讳这个。但目前来看,似乎除了开棺之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来消除笼罩在众人心头的这诡异疑云。最后在族长艰难地决定后,一行村民拿着铁锹等物什直奔茂家营的坟场。
当时天气还很炎热,坟场里却让人觉得有些阴寒,到处弥漫着一股骨殖腐败的味道。几只黑鸟站在坟头上看到人来,振翅飞去,发出一两声凄厉的孤鸣,我忍不住起了薄薄的一层鸡皮疙瘩。扫视着相隔不远就鼓起的一座座坟丘,莫名地想到晚上是不是会有人相继从这里面爬出,像我们一样站在树底下舞蹈吟唱。
我忽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到了志强的坟丘旁边,族长沉思了一会儿,说:“挖吧。”
几个后生抄起家伙挖起来,围观的村民站成一圈,全都鸦雀无声地注视着,像在举行某种安静的仪式。很快,黑色的棺材板从土里露了出来,表层已经开始腐烂剥蚀了,露出一道道深褐色的斑驳痕迹。旁边有人唏嘘起来,仿佛在哀叹生命的易逝。几个村民扶着魏大娘,害怕她一激动再晕过去。
一个后生跳下坟坑,拿起撬杆插进棺材缝隙里轻轻一压,只听“吱呀”一声,固定的棺材板松动了。当散发着腐败潮湿气息的深褐色棺材板一点一点从上面移开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向前伸长了脖子。我尽量保持着镇定,却听到了咽下唾沫时喉结滚动的声音。
棺材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