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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声非激,语声回荡!
无肠公子的眼瞳再次起了变化,死冷的眸子闪出了狂热的杀机,似有火焰在燃烧!
烈火!
烈火飞扬。
凌风阁之中一室皆春。
好像凌风阁这种地方,这个天气之下,如果不一室皆春,只怕就难以招来。
凌风阁不同清风阁。
清风阁供应酒菜,凌风阁除了酒菜之外,还供应歌舞,歌舞的都是美人。
美人现在已凌风。
轻丝薄蝉翼,只一动,纱已像波涌云流,人已像凌风一样。
捧酒凌风走到榻前,美人含笑坐在无肠公子身畔。
几上放好了酒盘,美人斟下了美酒。
酒气芬芳,美人更是活色生香。
酒奉到唇边,人偎入怀里。
无肠公子却不解温柔,将酒推开,将人推开,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日已在中天,你说应该是什么时候?”
“想不到我一睡竟睡了半天。”无肠公子淡淡的一笑,这一笑竟是先笑在眼中。
虽然一样冰冷,眼睛总算已有了变化,这一觉醒来,他简直就像是已变了另外一个人。
这莫非是美人情重?
美人却叹了一口气。“好像你这种客人实在少有,夜半三更找到来,却是倒头就睡觉,一睡就是半天。”
“你这么听话的姑娘也最难得,我吩咐不要骚扰,就让我安睡下来。”
美人只有叹气。
“我记得你好像就叫小红。”
“你总算还没有忘记。”美人这才不再叹气。
无肠公子反而叹气起来,道:“今年二月,我南下扬州,偶然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她也叫做小红。”
小红嗔道:“你现在可不是在扬州哟。”
无肠公子恍如未觉,思想似已一下子飞去了扬州,喃喃道:“小红对我非常好,我回去之后,总是忘不了,她也是一样,写了好几封信给我,催我南归,还付来了一曲北朝天子,我记得就是这样……”
凌风阁的这位小红还未来得及表示意见,无肠公子已轻声漫唱起来问花,问花,
为甚么把人牵挂!
当时曾醉美人家,春似海棠颜如画,到而今,刚值春残,又逢初忧。
空香车,闲赛马。
这几时。
怨他,恨他,
梦不到菘縻架……
歌喉实在很不好,但真情依稀流露,曲未完,无肠公子的眼睛已迷蒙。
小红听得呆了,好会子,才幽幽叹道:“我知道那位小红,对你很好,但你莫忘了这里并不是扬州,春已多时,夏已多时,秋亦已早尽,冬亦已将残,这里,是残冬中的襄阳,但在你面前的小红,从未到过扬州,青春尽送在凌风阁。”
无肠公子如梦初觉,目光落在小红面上,轻叹道:“我知道,只不过触景情生,难免伤怀。”
“我也有一首歌儿,但愿你也记它一记,他日逆旅思旧,也念还有我这个小红!”
无肠公子不觉黯然,挥手长叹。“你首歌儿且留待今夜再对我细说,今夜我若是不回,我记来也是无用。”
小红垂下了头。“我也自知不如那扬州小红。”
无肠公子苦笑,这件事他也不知如何才可以说分明,—摇头,转问道:“我托你着人打听的那件事情,可有结果。”
小红无奈抬头,道:“你是问那个什么沈胜衣的下落?”
“嗯!”无肠公子颔首。
“我今早已着人附近打听,回报说昨夜朱家庄迎进一大群少林和尚和一个年青剑客,那个青年剑客就叫做沈胜衣。”
无肠公子一再颔首,自言自语地说道:“姓沈的口才倒不错,那些少林和尚也给他说服了。”
小红奇怪的问道:“他可是你的朋友?”
无肠公子道:“他不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是他的朋友!”
“那你打听他干什么?”
“不过想知道他到底住在什么地方,好得送他一样礼物。”
小红一怔。“既然不是朋友,怎样你还要送礼物给他?”
“不一定是朋友才可以送礼物的。无肠公子转双吩咐道:“你替我准备文房四宝,我得先写一封信。”
“写给谁?”
“沈胜衣!”
小红又是一怔。
她虽然奇怪,还是依无肠公子的吩咐,那边拿来了文房四宝。
龙胆调墨染霜毫,无肠公子信手花笺上挥笔疾书。
“司马徵再名士,刘玄德三顾草卢,隆中决策,天下三分,过西城二十里即隆中,山南卧龙岗上便见草卢,英雄豪杰尽已,名山胜地尚存,草卢或变旧时颜,山岗尤见当日路,君既不必费心追寻,我亦正好再游古迹,高吟两度出师表,重展千秋杀敌篇。此信中午应在君手,是日黄昏君应可到草卢之前,我即候君于隆中山中,战君于卧龙岗上,随封奉上人头一颗,尚祈笑纳。”
小红的目光一直留在花笺之上,就随着无肠公子移动的笔尖信口轻吟,一读到随封奉上人头一颗,尚祈笑纳,不由得张口结舌,怔住在当场。她这一惊还未消,无肠公子已在花笺上具名。
上联名题沈胜衣,下联亦见到他的名字。
这正是战书。
无肠公子再过目,才将笔放下,俯身一探手,床下取出了一个紫檀盒子。
小红的目光,不其而转落在盒子之上,嗫嚅着问道:“这盒子莫非就是你要送给那个沈胜衣的礼物?”
“嗯!”无肠公子又是淡淡的一笑。
“方才我见你在信上写着随封奉上人头一颗尚祈笑纳,你要他笑纳的礼物不会真的就是一颗人头吧?。
“你不肯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小红这才变了面色,吃吃的道:“那……那人头莫非就是在这盒子之内?”
“可是要我打开给你一看?。
小红又是想,又是怕,一个身子忽的缩到无肠公子背后,看样子分明对无肠公子的说话还是存疑,想他将盒子打开,看一个究竟。
无肠公子似看出她的心意,接又道:“只怕吓着你!”
小红咬了咬嘴唇,说道:“我才不那么胆小!”
无肠公子一笑挥手,打开了盒盖。
一股血腥味立时涌出!
盒子内装着的果然是一颗人头!
小红入眼一声尖叫,双手掩面,那脸上一刹那就好像抹上了一层白粉,全无血色!
人头那张脸更就丝毫血色都已投有,眼却仍睁大,死冷的眼瞳就瞪着无肠公子,瞪着小红。
无肠公子的眼瞳同样死冷的,若无其事的盖上盒子,小红的眼睛却已闭上,发白的嘴唇直在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样子好像随时都会昏倒的了。
朱凤的惊恐并不在小红之下。
像她也是一个女孩子,那样的一颗人头,即使是一个大男人,都难免吓一大跳的。
沈胜衣虽然没有大吓一惊,面色并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悟空老和尚的语声亦已有些异样,道:“这莫非就是金丝燕的人头?”
“嗯。”朱凤口里尽管应,其实也不敢肯定,只一瞥她的视线便已移开,那一眼到底看清楚了没有就连她自己也怀疑。
沈胜衣并没有表示意见,一张脸木无表情,一双眼亦在凝结,思想二下子仿佛回到了洛阳无肠门的会客大堂,眼中又仿佛见到了那一面疤痕,一面皱纹的无肠君,那十个衣饰一样,右手始终不离剑柄,目光似隼似鹰,如火如焰的表衣少年!
“我已败,你已胜,胜则辱,无肠门中人宁死不辱!”无肠君狂笑翻腕,双剑反刺入自己左右肋下!
惊呼怒叱之声排空,十个青庄衣少年血红眼眸,振剑咆哮,誓雪师仇!
“宁死不辱,我现在总算明白了!”
沈胜认颔首长叹。
那白衣袈裟,雪地寻仇的六个和尚,那剑藏袖中,清风阁上突施暗袭的光头店小二,十张似曾相识,却又陌生的脸庞一下子全都在沈胜衣心目之中清晰起来!
目光再落在信末的署名之上,无肠公子那张冷漠残酷的脸庞,那双没有变化没有感情的眼睛亦依稀在他眼前出现!
他的耳边即时又隐约响起了无肠公子的语声。
—一有—件事你一定记着!
一—无肠门中人记恩,记仇,有恩必报,有仇必报!
家父虽非死在你剑下,却是因你而死,此仇此辱,无肠门中人永志心中,今夜你就赶尽杀绝,要不是,错过今夜,无肠门中人迟早一定找你洗此耻辱,雪此血仇!
当夜他是错将无肠君当作十三杀手之中的拥剑公子,挑战无肠君于无肠门中,但到他知道无肠君双脚已残废,绝不会是拥剑公子的时候,他的剑还未出鞘,决斗还未开始,只可惜虽然愿意赔罪,无肠君却已不肯罢休!
那一战结果,无肠君败在他剑下。
胜则荣,败则辱,无肠门中人宁死不辱。
这是无肠君自己订出来的训条,无肠君第一个遵守。
胜负之分便成了生殛之门!
这件事他还有印象,无肠公子要他稳记的那一件事他也没有淡忘。
“无肠门的复仇道就在昨日开始?”沈胜衣沉吟着将盒盖盖好,将信放回封套,放回盒上。
朱凤这时亦已回过头来,望着沈胜衣,道:“你夜闯无肠门,挑战无肠君那件事,我也曾听说过。”
“哦?”沈胜衣淡应一声。
“江湖传言,无肠君是死在你剑下。”
“可以这样说,但事实,他只是败在我剑下,杀他的是他自己,不是我!”
“为什么他要自杀?”
“你可知无肠门的训条?”
“那一条训条?”
“据我所知,无肠门的训条好像就只得一条。”沈胜衣叹息一声,缓缓的吟道:“胜则荣,败则辱,无肠门中人宁死不辱!”
“阿弥陀佛!”悟空摇头叹了—口气,道:“好胜好败,务荣多毁,难道他们就不知道这个道理?”
沈胜衣只有叹息。
朱凤随即道:“那是无肠君遵守训条,自己去找死的了。”
“虽非死于我的剑下,事情究竟都是因我而起。”
朱凤转问道:“无肠公子就是无肠君的儿子?”
“嗯,”沈胜衣沉吟着道:“昨夜救助金丝燕的那个白衣人大概也就是他。”
朱凤奇怪道:“莫非他才将金丝燕救出之后,又将金丝燕杀掉?”
沈胜衣道:“今早我不是已经跟你约略说昨夜清风阁那里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