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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山堂话本-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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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公堤上多佳景,惟有孤山浪里高。

西湖十里天连水,一株杨柳一株桃。

后元丰五年,神宗天子取子瞻回京,升做翰林学士,经筵讲官。不数年,升做礼部尚书,端明殿大学士。告老致仕还乡,尽老而终,得为大罗天仙。佛印禅师圆寂在灵隐寺了,亦得为至尊古佛,二人俱得善道。

虽为翰府名谈,编入《太平广记》。

刎颈鸳鸯会

入话:

眼意心期卒未休,暗中终拟约秦楼。

光阴负我难相偶,情绪牵人不自由。

遥夜定怜香蔽膝,闷时应弄玉搔头。

樱桃花谢梨花发,肠断青春两处愁。

丈夫只手把吴钩,欲斩万人头;如何铁石打成心性,却为花柔?君看项

籍并刘季,一以使人愁;只因撞着虞姬戚氏,豪杰都休。

上诗词各一首,单说着“情”“色”二字。此二字,乃一体一用也。故色绚于目,情感于心;情色相生,心目相视。虽亘古迄今,仁人君子,弗能忘之。晋人有云:“情之所钟,正在我辈。”慧远曰:“顺觉如磁石遇针,不觉合为一处。无情之物尚尔,何况我终日在情里做活计那?”

如今则管说这“情”“色”二字则甚?

且说个临淮武公业,于咸通中任河南府功曹参军。爱妾曰非烟,姓步氏,容止纤丽,弱不胜绔罗;善秦声,好诗弄笔。公业甚嬖之。比邻乃天水赵氏第也,亦衣缨之族。其子赵象,端秀有文学。忽一日,于南垣隙中窥见非烟,而神气俱丧,废食思之,遂厚赂公业之阍人,以情告之。阍有难色,后为赂听动,令妻伺非烟闻处,具言象意。非烟闻之,但含笑而不答。阍媪尽以语象。象发狂心荡,不知所如,乃取薛涛笺,题一绝于上。诗曰:

沉沉良夜与谁语?星隔银河月半天。

写讫,密缄之,祈阍媪达于非烟。非烟读毕,吁嗟良久,向媪而言曰:“我亦曾窥见赵郎,大好才貌,今生薄福,不得当之。尝嫌武生粗悍,非青云器也。”乃复酬篇,写于金凤笺。诗曰:

画檐春燕须知宿,兰浦双鸳肯独飞?

长恨桃源诸女伴,等闲花里送郎归。

封付阍媪,会遗像。象启缄,喜曰:“吾事谐矣!”但静室焚香,时时虔祷以候。

越数日,将夕,阍媪促步而至,笑且拜,曰:“赵郎愿见神仙否?”象惊,连问之。传作烟语曰:“功曹今夜府直,可谓良时。妾家后庭即君之前垣也。若不逾约好,专望来仪,方可候晤!”语罢,即曛黑,象乘梯而登,非烟已令重榻于下。既下,见非烟艳妆盛服,迎入室中,相携就寝,尽缱绻之意焉。及晓,象执非烟手,曰:“接倾城之貌,挹希世之人,已誓幽明,永奉欢狎。”言讫,潜归。兹后不盈旬日,常得一朝于后庭矣,展幽彻之思,罄宿昔之情,以为鬼鸟不知,人神相助,如是者周岁。

无何,非烟数以细过挞其女奴。奴衔之,乘间尽以告公业。公业曰:“汝慎勿扬声,我当自察之!”后堂至直日,乃密陈状请暇。迨夜,如常入直,遂潜伏里门。俟暮鼓既作,蹑足而回,循墙至后庭,见非烟方倚户微吟,象则据垣斜睇。公业不胜其忿,挺前欲擒象。象觉,跳出。公业持之,得其半襦,乃入室,呼非烟,诘之。非烟色动,不以实告。公业愈怒,缚之大柱,鞭楚血流。非烟但云:“生则相亲,死亦无恨!”遂饮杯水而绝。象乃变服易名,远窜于江湖间,稍避其锋焉。可怜:

雨散云消,花残月缺!

且如赵象知机识务,事脱虎口,免遭毒手,可谓善悔过者也。于今又有个不识窍的小二哥,也与个妇人私通,日日贪欢,朝朝迷恋,后惹出一场祸来,尸横刀下,命赴阴间,致母不得侍,妻不得顾,子号寒于严冬,女啼饥于永昼,静而思之,着何来由!况这妇人不害了你一条性命了?真个:

峨眉本是婵娟刃,杀尽风流世上人。

权做个笑耍头回。

说话的,你道这妇人住居何处?姓甚名谁?原来是浙江杭州府武林门外落乡村中,一个姓蒋的生的女儿,小字淑珍。生得甚是标致:

脸衬桃花,比桃花不红不白;眉分柳叶,如柳叶犹细犹弯。自小聪明,从来机巧,善描龙于剌凤,能剪雪以裁云。心中只是好些风月,又做得几杯酒。年已及笄,父母议亲,东也不成,西也不就。每兴凿穴之私,常感伤春之病。自恨芳年不偶,郁郁不乐。垂帘不卷,羞教紫燕双双;高阁慵凭,厌听黄莺并语。

未知此女几时得偶素愿?因成商调《醋葫芦》小令十篇,系于事后,少述斯女始末之情。奉劳歌伴,先听格律,后听芜词:

湛秋波,两剪明;露金莲,三寸小。弄春风,杨柳细身腰;比红儿,态度应更娇。他生的诸般齐妙,纵司空见惯也魂消!

况这蒋家女儿如此容貌,如此伶俐,缘何豪门巨族,王孙公子,文士富商,不求行聘?却这女儿心性有些跷蹊,描眉画眼,傅粉施朱,梳个纵鬓头儿,着件叩身衫子,做张做势,乔模乔样,或倚槛凝神,或临街献笑,因此闾里皆鄙之。所以迁延岁月,顿失光阴,不觉二十余岁。

隔邻有一儿子,名叫阿巧,未曾出幼,常来女家嬉戏。不料此女以动不正之心有日矣。况阿巧不甚长成,父母不以为怪,遂得通家,往来无间。一日,女父母他适,阿巧偶来。其女相诱入室,强合焉。忽闻扣户声急,阿巧惊遁而去。女父母至家,亦不知也。且此女欲心如炽,久渴此寻,自从情窦一开,不能自己。阿巧回家,惊气冲心而殒。女闻之死,哀痛弥极,但不敢形诸颜颊。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锁修眉,恨尚存;痛知心人己亡。霎时间,云雨散巫阳;自别来,几日行坐想。空撇下一天情况,则除是梦里见才郎。

这女儿自因阿巧死后,心中好生不快活,自思量道:“由我之过,送了他青春一命。”日逐蹀躞不下。

倏尔又是一个月来,女儿晨起梳妆,父母偶然视听其女颜色精神,语言恍惚。老儿因谓妈妈曰:“莫非淑珍做出来了?”殊不知其女:

春色飘零,蝶粉蜂黄都退了;韶华狼籍,花心柳眼已开残。

妈妈、老儿互相埋怨了一会,“只怕亲戚耻笑!常言道:‘女大不中留。’留在家中,却如私盐包儿,脱手方可。不然,直待事发弄出丑来,不好看。”那妈妈和老儿说罢,央王嫂搜作媒,将高就低,深长补短,发落了罢。

一日,王嫂嫂来,说嫁与近村某二郎为妻。且某二郎是个农庄之人,又四十多岁,只图美貌,不计其他也。过门之后,两个颇说得着。

瞬忽间十有余年,某二郎被他彻夜盘弄衰惫了,年将五十之上,此心已灰,奈何此妇正在妙龄,酷好不厌,仍与夫家西宾有事,某二郎一见,病发身故。这妇人眼见断送两人性命了。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结姻缘,十数年;动春情,三四番。萧墙祸起片时间,反为难上难。把一对鸾凤惊散,倚栏干,无语泪偷弹。

那某大郎斥退西宾,择日葬弟之柩。这妇人不免守孝三年。其家已知其非,着人防闲;本妇自揣于心,亦不敢妄为矣。朝夕之间,受了多少的熬煎,或饱一顿,或缺一餐,家人咸视为敝帚也。

将及一年之上,某大郎自思:“留此无益,不若逐回,庶免辱门败户。”遂唤原媒,眼同将妇罄身赶回。本妇如鸟出笼,似鱼漏网,其余服饰,亦个较也。妇抵家,父母只得收留,那有好气待他,如同使婢。妇亦甘心忍受。

一日,张二官过门,因见本妇,心甚悦之,俾人说合,求为继室。女父母允诺。恨不推将出去。且张二官是个行商,多在外,少在内,不曾打听得备细,就下盒盘羊酒,涓吉成亲。这妇人不去则罢,这一去,好似:

猪羊奔屠宰之家,一步步来寻死路!

是夜,画烛摇光,粉香喷雾。绮罗筵上,依旧两个新人;绵绣衾中,各出一般旧物。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喜今宵,月再圆;赏名园,花正芳。笑吟吟,携手上牙床;恣交欢,恍然入醉乡,不觉的浑身通畅,把断弦重续两情偿。

他两个自花烛之后,日则并肩而坐,夜则叠股而眠;如鱼藉水,似漆投胶。一个全不念先夫之恩念,一个那曾题亡室之音容。妇羡夫之殷富,夫怜妇之丰仪。两个过活了一月。一日,张二官人早起,分讨虞侯收拾行李,要往德清取帐。这妇人怎生割舍得他去?张二官人不免起身,这妇人籁籁垂下泪来。张二官道:“我你既为夫妇,不须如此。”各道保重而别。

别去又早半月光景。这妇人是久旷之人,既成佳配,未尽畅怀,又值孤守岑寂,好生难遣,觉身子困倦,步至门首闲望,对门店中一后生,约三十已上年纪,资质丰粹,举止闲雅,遂问随侍阿满。阿满道:“此店乃朱理秉中开的。此人和气,人称他为朱小二哥。”妇人问罢,夜饭也不吃,上楼睡了。楼外乃是官河,舟船歇泊之处。将及二更,忽闻稍人嘲歌声隐约,记得后两句,曰:

有朝一日花容退,双子招郎郎不来。

妇人自此复萌觊觎之心,往往倚门独立。朱秉中时来调戏。彼各相慕,自成眉语,但不能一叙款曲为恨也。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美温温,颜面肥;光油油,鬓发长。他半生花酒肆颠狂,对人前扯拽都是说。全无有风云气象,一谜里窃玉与偷香。

这妇人羡慕朱秉中不已,只是不得凑巧。一日,张二官讨帐回家,夫妇相见了,叙些间阔的话。本妇似有不悦之意,只是免强奉呈,一心倒在朱秉中身上了。张二官在家又住了一个月之上,正值仲冬天气,收买了杂货赴节,赁船装载,到彼发卖之间,不甚称意,把货都赊与人上了,旧帐又讨不上手,俄然逼岁,不得归家过年,预先寄些物事回家支用不题。

且说朱秉中因见其夫不在,乘机去这妇人家贺节。留饮了三五杯,意欲做些暗昧之事,奈何往来之人,应接不暇,取便约在灯宵相会。秉中倾教而去。撚指间,又届十三试灯之夕。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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