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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又陆陆续续搬走了,不到两年,变成了一栋空楼。据说,经常到了深夜,有个女人会从十三楼一直哭到一楼,又从一楼哭到十三楼,如此反复,直到天亮。某住户听到哭声,开门想看个究竟,的确可以看到一个女人,身上穿着红色旗袍,脚蹬红色高跟皮鞋,梳着飞机头,发髻上插着朵玫瑰花。女人的脸煞白,嘴唇上涂着口红。她会朝开门的住户笑笑,扬了扬手中的丝绸手帕,朝楼上飘去。她的两脚不着地,飘得十分缓慢。住户见她消失在楼梯拐弯处时,又响起了凄婉的哭声。那住户吓得魂飞魄散。可不止一个住户发现这个穿旗袍的女人。有人深夜回家,刚刚到电梯门口,没按电梯的按键,电梯门就自动开了,进入电梯,电梯门关上后,竟然发现穿旗袍的女人背对着他在哭泣,等他出了电梯门,回头一看,电梯里什么也没有了。还有人晚上起来上厕所,进入卫生间,一开灯就发现马桶上坐着个穿旗袍的女人……关于空楼的传说很多,花荣从某份报纸上得知,空楼所在地原来是个妓院。
孩子父亲背着他,穿过那条偏僻的小街,就来到了空楼前。
他背着孩子走进了空楼。
空楼一片漆黑,鬼气森森。
花荣停好车,下车,站在空楼前的空地上,心想,他们难道是这里的住户?
他抬起头,一个个窗口搜选着,看哪个窗口有灯火,却什么光亮都看不见。空楼早已经停水停电,哪来的灯光。花荣从车上拿出手电,从刚才那父子俩进入的门洞走进去。楼里静得可怕,花荣是个胆大包天的人,可在上楼梯时,还是心里发冷,尽管身上流着汗。走到四楼时,他听到了有人吼叫的声音,接着传来女人的哭声,还有孩子的哭声。
他迟疑了一下,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强烈的好奇心让他留了下来。
那些声音大约是从六七楼中传出的。
花荣一步一步沿着楼梯走上去。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些声音果然是从六楼左边的单元房里传出。花荣蹑手蹑脚地走到单元房门口。伸出手,轻轻推了一下门,门竟然开了条缝,暗淡的光从门缝漏出。花荣的目光从门缝穿过去,看到了这样的情景:房间里什么家具都没有,却凌乱不堪,地上铺着席子,孩子坐在席子上哭。是一根蜡烛照亮了他们灰暗的脸,以及房里的空间。中年男子手指着一个脸黄肌瘦的女人,怒骂着。女人只是一个劲地哭。
男子似乎火很大,花荣听了会,就知道他火大的来由了。原来,他回来后,准备吃饭,发现女人忘了给他买酒,他就朝女人大发脾气。男子越来越凶,看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根本就不像癌症病人。
女人哭着哀求:“虎子他爹,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现在就去买,行不?”
虎子爹突然伸手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拖到墙边,使劲地将她的头往墙上撞。
女人哭嚎着:“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早就不想活了,跟着你这个王八蛋,我吃尽了苦头——”
虎子喊叫道:“爹,爹,别打妈妈了,爹——”
他朝父母亲爬了过去。
爬到父亲跟前,他抱住了父亲的脚,哀求道:“爹,放开妈妈,放开妈妈——”
虎子爹依然把老婆的头往墙上撞。
虎子突然张口朝父亲的小腿狠狠地咬了下去。
虎子爹惨叫一声,一脚踢开了虎子,抓住老婆的手终于松开了。虎子爹的目标转移到虎子身上,他瞪着血红的眼睛,吼叫道:“小王八蛋,竟敢咬老子,看我不踢死你。”说着,他飞起一脚,朝趴在地上的虎子踢去。
女人扑上来,抱住了他,喊叫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把孩子害成这样,还要踢他,你是畜生,畜生——”
花荣想到了母亲,想到了自己的童年,想到了那个杀猪佬……花荣浑身发抖,急促地喘息。他还想起了下午在洗脚店做的梦,虎子爹就是那只吃人的兔子,他该死,该死!
他实在按捺不住了,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朝虎子爹怒吼道:“你他妈的给我住手!”
虎子爹惊愕地望着他,怔在那里。
虎子妈也松开了抱住丈夫的手,愣愣地看着他。
虎子还在哭,边哭边说:“叔叔,救救我妈——”
花荣突然把虎子爹扑倒在地,抡起拳头,朝虎子爹头上猛击。
虎子爹哀嚎着,无力还手。
虎子妈朝花荣跪下,说:“好人,你放了他吧,他要真死了,我们娘俩该怎么办。”
花荣仿佛看见自己的母亲在求饶,在母亲面前,他从来都是个乖孩子。他停住了手,从虎子爹的身体上翻下来,坐在脏乎乎的席子上,喘着粗气。虎子妈过去,用毛巾擦着虎子爹头脸上的汗水。虎子爹推开了她,坐起来,血红的眼睛里冒着仇恨之火。
虎子妈不理他了,坐在虎子的身边,把虎子搂在怀里,说:“虎子,痛吗?”
虎子说:“妈妈,我不痛,你痛吗?”
虎子妈说:“妈妈也不痛,妈妈习惯了,早就不知道痛了。”
花荣颤抖着手,从兜里摸出一包烟。
他点燃了香烟,狠狠地吸了口,然后吐出浓浓的烟雾。
花荣说:“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虎子妈的泪水又涌出了眼眶。
花荣说:“别苦,好好说,看我能不能帮助你们。”
虎子妈开始了哭诉。
虎子妈的哭诉,让花荣颤抖,仿佛自己和母亲在经受非人的折磨。
他知道了残酷的真相:虎子爹在虎子没有出生时,就外出打工,虽然辛苦,一年也有些积蓄,比在家里种田强。虎子降生后,虎子爹高兴,在外面省吃俭用,每个月都有钱寄回家。虎子的姥姥常说,虎子妈跟虎子爹是跟对人了。就在虎子五岁那年的夏天,虎子爹突然不寄钱回家了。一连三个月,虎子爹不但不寄钱,连电话也不往家里打一个。虎子妈急了,不寄钱不要紧,是不是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虎子妈就带着虎子来到了他打工的那个城市。通过同样在这个城市打工的老乡,虎子妈找到了他。他住在郊区的一栋烂尾楼里。老乡叫他是,他还冲出烂尾楼,没命地跑。发现是老乡带着妻儿,才停住脚步,回过头,呵斥妻子:“你来做什么?”老乡见状,对虎子妈说:“我帮你找到他了,没我的事情了,我先走了。”老乡走后,虎子妈看着蓬头垢面的他,说:“你跑什么?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虎子爹也不说什么原因,而是责备她带儿子来找他。那天晚上,她带着虎子住在四面透风的烂尾楼。虎子睡着后,她对丈夫说:“你到底怎么了?也不去做工,也不回家,躲在这个破地方干什么?”虎子爹沉默不语。她说:“不管怎么样,明天和我们一起回家吧,家里有田有地,饿不死我们的。”良久,虎子爹才说:“我不回去,不回去!”她说:“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虎子爹说:“我欠了一屁股赌债,没脸回去呀,回去了又怎么样,他们还是可以找到我的。”原来他被一个同乡拉下了水,赌上了瘾,非但不给家里寄钱,还欠下了繁重的赌债。虎子妈哭了:“这可如何是好哇——”他又沉默了。天一亮,他对妻子说:“我们逃吧。”虎子妈说:“逃哪里?”他说:“随便,只要逃出这个城市就可以,到哪里都成。”虎子妈无奈,只好同意。于是,他带着妻儿,来到了这个城市。刚到这个城市时,他发誓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他在一个菜市场里找了个工作,帮人家搬运蔬菜,虽然钱不多,也够他们吃喝。可是不久,他又故态复萌,每天晚上和菜市场的一帮下三滥去赌博,辛苦赚来的钱不够输的。那时,刚好虎子妈得了病,卧床不起,虎子饿得直叫唤。他也心痛老婆,没钱带她去看病,着急。有一天,他把儿子带出去了,很晚才回来。他高兴地对妻子说:“有钱了,有钱了,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病。”她说:“你哪里来的钱?”虎子这时哭起来,喊着:“妈妈,我痛,我痛——”虎子妈强忍着从床上爬起来,看到儿子的双脚断了,缠着破布。虎子妈明白了,他是把儿子的腿弄断,骗取人们的同情要钱哪!她疯了般朝丈夫扑过去,撕心裂肺地喊叫道:“畜生,畜生——”虎子爹把她甩到床上,恶狠狠地说:“臭婆娘,老子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从那以后,虎子爹就经常把儿子的腿弄断,带着他出去要钱,久而久之,孩子的腿就真的残了,连路也不会走了。他们搬到了这栋空楼上,住在这里。每天晚上回来,虎子爹就要喝酒,没有酒喝就打骂妻子。
虎子妈哽咽地说:“大哥,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后悔,后悔嫁给了这个畜生,后悔带孩子出来找他,现在,我们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可怜的虎子,他的一生就这样给这个畜生毁了。”
她不停地流泪。
虎子说:“妈,别哭。等我们赚了很多钱,就回家,回姥姥家。”
她抱紧虎子,说:“嗯,嗯。”
她心里清楚,那些钱不够虎子爹喝酒的,猴年马月才能赚够钱回家。
第十五章 卑微者的血红眼睛(3)
虎子爹装死,躺在那里,闭着眼睛,还装着打起了呼噜。他是希望花荣这个不速之客早点滚蛋,然后接着收拾虎子妈。虎子妈把一切都告诉给了这个陌生人,让他丢了大脸。此时,在花荣眼中,他就是一只兔子,一只等待剥皮的兔子。
花荣抱着她,轻轻地说:“别怕,我在呢。”
白晓洁安详睡去,他身上仿佛散发出一种让人迷醉的气味,这种气味还有催眠的功效。他在,白晓洁就有了安全感。
白晓洁睡了一个安稳觉。
她醒来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她不知道花荣是什么时候走的,想起他,心里有些幸福,有些甜蜜。
白晓洁希望这样的感觉能够长久下去。
她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个黑车司机。
也爱上了他那些杀人故事。
白晓洁洗了个澡,梳妆打扮,收拾利索后,就去公司上班。
刚刚在办公桌前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