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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索伍长的背,突然心口凉了一截。伍长的背後有一大片粘腻的血迹,插入皮肤的半截利刃还带著灼烧的痕迹,如果不是他挡在自己身上,现在自己已经是一具焦黑的尸体了。
“程……伍长……”他嘴唇直发抖,他甚至不知道这个救了自己的人叫什麽名字,哽咽著说,“就算你不救我,大将军也不会怪你的。”
“不是的……”伍长费力的伸手去碰他的额头,脸颊抽动著想露出一个笑容来,“少将军……跟我弟弟……也差不多大……”最後的低语消失在嘈杂的喊杀声中,那只抬起的手重重的落了下去。
百里陵用力的抱起已经开始发凉的躯体,从喉咙里嚎哭了出来,滚烫的眼泪把脸颊上的血迹都冲开了,看上去有些骇人。这时候,伽摩城上的守卫纷纷燃著了火弹砸了下来,四处硝烟弥漫,使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只能咬著牙齿,吃力的拖著步子。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从身侧传了过来,少年还没来得及转头,就已觉得一股大力扯开了他手上的伍长的尸体,然後是劈头盖脸的呵斥:“现在还不是收尸的时候,再不回撤,难道要等著我们给你收尸!”
尹翟从未这样严厉的跟他说话,此时显然已经气急,一把将他捞到马上,随即便向炎军的方向奔了回去。
百里霂骑在马上,看著一匹快马穿过弥漫的硝烟跑到近前,带来了那个失魂落魄的孩子。他察觉百里陵的目光在重盔的阴影下有些涣散,却也没有询问他的遭遇,更没有说什麽安抚的话,只是说:“你懂了麽,这就是战场。”
百里陵颤抖著吸了口气,用力的点了点头,似乎在回答他,又像在回答自己。
尹翟擦了擦脸上的污迹:“将军,伽摩人的火器果然厉害,我们攻不上去。”
百里霂点点头:“另批抛车备好了吗?”
“就在前方的巨盾後面,现在就放?”
“就趁现在。”
尹翟立刻下去传令,不一会,只听一阵急促鼓声,城前对峙的巨盾被移开,露出一排抛车来。那抛车并不大,只需两名士卒就能拉动,这些士卒都用布蒙了口鼻,只听一声令下,便从盾後取出一枚枚黑色的圆球来,用抛车接连投进了城头那一片烟熏火燎之中。
“那是什麽?”一名西北军的小兵忍不住问,“那麽小,连人都砸不死。”
他话音未落,只听城头接连炸开无数多花似的一片惨叫,无数伽摩守卫嘶叫著从城头滚了下来,眼鼻里皆是血迹,连城下的炎军都吓了一跳,有的甚至想上前查看,突然鼓声传令,所有士卒後退五百步。
人群里也纷纷有人嚷著:“那烟是毒雾,快往後退。”
一听“毒雾”二字,士卒们立刻收住步子,齐齐向後退去,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城上城下都没有了声息,硝烟也渐渐地散去了。
尹翟虽然事先被知会过,却也被那毒弹的威力惊得不轻,他远远望著城头的青烟,喃喃道:“苏军师说这些毒弹一定要等伽摩人大片点燃火器时抛上,能顷刻放出巨毒,果然不是虚言。怪不得之前一再让我小心看管……”
“毒烟还要过一会才能完全散去,估摸著傍晚进城时,伽摩人也差不多逃空了。”百里霂说到这,轻轻摇了摇头,“不过你还是去传下令,士卒入城,不得抢掳,违令者军法处置。”
“末将领命。”
他又交代了左右几句琐事,才偏腿下马,去看角落里的少年。少年的头盔已经放到了一边,呆呆的跪在一具发黑的尸体边,两眼都是泪水。
“在这里最不值钱的就是眼泪,”他话语中并没有教训的意味,低头看著百里陵的发红的瞳孔,“你是我的侄儿,不要那麽懦弱。”
注:炮楼:所谓炮楼,实际不是炮,也没有楼,而是在粗大木车架上面有一个坚固的盖,应是由厚木板做成,上面蒙有生牛皮约近楼形,并可看到其没有底板,由人员在车内推行。顶上近似楼形的车盖抵御矢石,保护车内人员的安全,在前面车架的顶上安装有一个活动的横轴,在横轴中间的孔内装有粗大的木杆,粗杆在前进方向的後部,装有─个巨大的锤,根据工作要求,该锤应由铁铸成;在粗杆前部捆绑两根粗大的绳索,用以拉扯粗杆摆动。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百零五章昌朔七年,夏。大炎国土正西硝烟乍起,数万雄兵强攻伽摩国门户衍纳城,伽摩损兵万余,弃城西逃。
在傍晚前,大军陆陆续续进了城,四处点了火把,一营挨著一营清点起人数来。这里是迥异於中原城池的结构,四处城墙多是巨大的砖石堆积而成,路旁的房屋还有烟火熏燎的痕迹。即使是这样一座几乎一无所有的空城,也比在戈壁上露天扎营要好得多,至少不必受狂风卷砂侵袭之苦。
随军文书统计出的伤亡人数很快就递到了百里霂手里,他低头看著,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连原本的那一丝胜战的喜悦也褪去了。过了一会,才抬起头,向身後问道:“苏军师什麽时候回来的?”
小亲兵立刻答道:“大约半个时辰前。”
百里霂点了点头,信手解了战甲,向城中那片还算保留完好的屋子走去。最里面一间的门口站著两个值守的小卒,他们并没见过大将军,其中一个立刻愣愣的喝问道:“哪个营的?”
另一个机灵些,一眼看见了百里霂腰间的佩剑,忙拉了同伴一把:“这是大将军。”
百里霂和气的问道:“苏军师在里面?”
小卒忙不迭点头:“在,不过……”他刚要说苏漓交代过不准闲杂人等打扰,但转念一想大将军怎能算闲人,所以急忙吞下後半句话,又重重的点了点头,“在的。”
这里是原先高级军官的居所,布置的还算舒适,屋内的帷幔大约是西域人的喜好,色泽十分豔丽,里间隐约飘出些水雾来。
百里霂向屋里走了两步,闻到皂汤香味时才觉出不对,只好停住脚步,轻咳了一声。苏漓懒懒的声音立刻从里间传来:“刚攻下城,大将军又有什麽急事,连卑职洗浴的时候也要叨扰。”
百里霂有些尴尬:“准备问问你贺兰郡如何而已,”他想了想,“这次衍纳城大捷,你功劳不小,我会上疏朝廷知晓。”
“不必了!”那声音几乎是断然拒绝道,“别人的功勋随你如何上奏,不过我的名字可千万别提。”
“为何?”百里霂十分诧异。
里间没有回应,只是一片水声,又沈寂了许久,忽然帷幕一掀,苏漓快步走了出来。他只草草披了一件深衣,唇色嫣红的,面颊上还有没擦干的水迹。
百里霂略一怔,随即不自在的转开了视线。
苏漓丝毫没在意他的神色似的,一面用布巾擦著头发一面皱眉道:“你想让皇上记我的功来提拔我?我是个文人,军中文职能有多高,再提拔只能把我调回京去,搞不好插到兵部那个鬼地方,我还活不活了?”
百里霂有些好笑:“建墨可比这里好上百倍,俸禄也远非军中可比,你一个读书人,不想要功名麽?”
“功名,”苏漓停下了动作,冷笑一声,“我当年出仕的确是为了功名,不过如今官场沈浮早已看透了,再说我尚有其他事要做。”
百里霂见他突然住了口,有些疑惑:“什麽事?”
苏漓琥珀色的眼珠看著他:“百里霂,几年前我父亲去世时,我正随你攻袭北凉,那时我曾向自己发下一个誓愿。”他缓缓开口,“我想要辅佐你成就千古功绩,让後世的史册上都记下你的名字。”
他这回答实在是百里霂始料未及,登时怔在那里:“为什麽?”他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以你的才能,若是入朝为官,官至丞相也不无可能。”
苏漓忽然笑了笑,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复杂:“别人都不值得。”
百里霂沈默了半晌,垂下眼睑道:“苏漓,有时候我当真不明白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什麽……”苏漓不知何时走到了他面前,仰头极近的看著他,脸上有些阴郁的笑容,“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百里霂想起当初出猎时,那个有些冒失的小文书,毫无顾忌的脱了靴子躺在草地里晒太阳,草丝在他的脸上分割出一道道细密的阴影,而如今一切都已是过眼云烟了。
攻下城池的这夜,军中照例要开庆功宴,与外间的热闹相比,这略显偏僻的屋内就冷清的多了。桌角是一只鎏金的兽纹铜香炉,苏漓依著往常的习惯,在洗浴後撒了一把香进去。百里霂有些无聊的转过身,看见桌案上一卷公文,正是写了一半的战报。
“这些战报交给随军文书去写便是了,”百里霂摇头,“你每日事务也不少,何必在这些笔墨上费工夫。”
苏漓听见他的话,沈默了片刻:“还记得当初将军是因为我的字才把我从郡县里提拔出来,饮水思源,岂敢丢下这些笔墨工夫。”
百里霂还未接话,便听门外有人高声喊道:“苏军师,酒菜送来了。”
苏漓应了一声之後,两名亲兵便合抬著一张小几摇摇晃晃走了进来,上面放著几道荤素菜肴,倒还算丰盛,最後面跟著的小卒手里还捧著一坛泥封未启的酒。
百里霂有些莫名的挑起眉毛:“你这是……要摆宴请人?”
苏漓一掀衣摆坐在矮几前的毡子上,笑容里居然有几分无赖:“我知道军中今日才解禁酒令,想犒赏自己一回,大将军若是不弃,就请入座,我们正好聊聊战事策略。”
百里霂只好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微微笑道:“听说昔日将帅向军师问策,多是在棋盘上,我们倒是在酒桌上。”
“谁叫你的军师是个酒肉军师呢。”苏漓自嘲的笑了笑,抬手去拍坛口的泥封,“这次攻城我没有随大军同行,不过捷报来得倒快。”
“亏得你熟知伽摩战略风土,否则以他们火器之利,我们一时还讨不到便宜。”百里霂自斟了一杯酒,又道,“你不愿在战报上提到这份功劳,真是可惜了。”
“这场胜仗不算什麽,再往前,过了两座小城就是伽摩的都城极西城,听说那被西域人称为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