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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兔东升-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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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母女,袁菊辰爽朗地笑了。

多日以来,沉重的心理负担,至此才似脱卸。

“大哥……”

才叫了一声,洁姑娘的眼圈儿红了。

“别急着赶路……好好把身子养好了,我们在太原等着你,一定要来……”

“我一定来。”他又爽朗地笑了:“你们放心去吧!”

侯亮由外面进来说:“车套好啦,夫人跟大小姐请上车吧!”

潘夫人应了一声,把一个包有银子的绸子小包,塞在他的枕下:“这个你路上留着用吧。”

“我……我用不着。”

打心里他就不愿意收下,可是她们母女那么诚挚的表情,却使她难以拒绝,也只有领受了。

接下来彩莲撑起了一把油纸花伞,同着侯亮,侍候着她们母女来到了院子里。

迈出门坎儿的一霎,洁姑娘缓缓回过身来,那么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

领受着她临去的多情一瞥,一切都在默默不言之中了……

扶着床架,用长剑的鞘子,推开了纸窗一扇。斜斜的雨丝,便飘洒进来。

看见了远远停着的那辆油碧马车,黑漆描金的车身,被雨水冲洗得黑光净亮,黄铜的车灯架罩,明晃晃金子似地闪着黄光。

这么讲究的马车,便是在北京也不多见,不用说洪大人为接迎故人身后,连自己的座车也打发出来了。

随行兵弁,每人都穿着一袭油绸子雨衣,十几匹骏马,前呼后拥着。

随后,三个女人相继登上了马车。

像是心有所触。

洁姑娘忽然回过身子来。间隔着一天的蒙蒙细雨,一叶芭蕉,一扇窗户……那么多的障碍,却不曾阻隔着他们的眼睛,出乎意外地,他们彼此都看见了。

一丝笑靥,展现在她略似苍白的脸上,接着车厢门便自关上……

辘辘车声里,带动着眼前漂亮马车的离开,军士们的前呼后拥,乱蹄践踏里,渐行渐远,最后连声音也听不见了。

收回了长剑的鞘子。

袁菊辰脸上显示着一丝落寞的苦笑。多少日子以来,他为潘家的事昼思夜想,心里担忧,如今这一霎,理当是轻松愉快,却又似牵挂着一丝离情别绪,特别是对于洁姑娘,更似有一种难以割舍的离情。

他却也知道这种感伤是纯属多余……

对方即将与洪家公子见面,结为连理,当是顺理成章、最称理想的一对,理当为他们衷心祝福,祝他们早日成双,两情和谐。

至于自己……

今后的何所去从,倒是该好好地盘算一下了。

不经意,他的眼睛落在了手中的剑上,忽然心头一动,才自警觉过来。

这口古剑原是潘家的传家之物,只是暂时借来一用,却忘记奉还,如何是好?

转念再想,自己既已答应去太原拜访他们母女,便在那时亲手璧还,应是不迟。

这口长剑,形式古雅,不知铸于何朝,剑柄吞口处凸出一方玉虎,雕刻着“吹雪”两个古篆,便应是此剑的名号了。由剑身的轻灵,极为锋利几至吹毛断发判断,必出自古代名匠之手,正是武林中万金难求的神兵利器。

所谓的“宝剑赠予侠士”,不期然它竟落在了自己手里,虽说是暂时借来一用,却也暗合着一段缘份。打量着手里的剑,未尝没有一份豪情壮思的激动。却是这番豪性再一次淹没于洁姑娘临去的回眸笑靥里,如是又变作儿女情长了。

好一阵子,他把玩着手里的“吹雪”长剑,百无聊赖,欲振乏力。

头上的热虽已退了,终因毒势犹烈,尤其是一只左脚兀自肿胀,连鞋子也穿不上,身上遍体酥软,更似连一些力道也提不起来,便自这样,不知不觉,抱着长剑睡着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身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异音,一团火光,猝然出现眼前。

天已经黑了。不速之客

正是由于眼前那一团灯光,使得他吃了一惊,随即发觉到敢情天已经黑了。

耳边传来窸窣声响,眼看着那团灯光渐渐向自己行迎过来。

袁菊辰猝然一惊之下,待将出声喝问,不知怎么一来,他却止住了这个冲动。

长剑“吹雪”犹自在手里抓着。

这个突然的警觉,终使他心里大为放松。即使在病伤之中,兵刃在手,也足能发挥相当功力,端看对方来人到底是何等角色,再定行止。

火光闪烁,照着来人那一张瘦削的脸,细长的脖子——原来是他!

许驿丞,许太平。

袁菊辰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去。

“许老爷,这是干什么来了?”

“啊!”

像是吓了一跳,许驿丞忽然站住:“你……还没睡着?我来瞧瞧你的病怎么样了。”

说时,他已移步而近,用手里的油纸灯笼高举起向他脸上照着。

袁菊辰将长剑藏置身侧,只向他点了一下头,表示感激。

“噢……瞧着是好多了,肚子饿不饿?要吃点什么不要?”

“不必了,谢谢。”

一面说,袁菊辰已撑着坐起来。

“不……睡下,睡下。”

他倒是还真关心,伸出一只瘦手,摸着他的额头:“噢噢……不烧了,不烧了,这就好了,好了!”

再用灯照照一旁桌上:“给弄个暖壶,盛点热水,看看少些什么只管招呼,甭客气!”

鼻子里哼哼卿卿,东照照西照照,这才转身走了。

人不可貌相。

像许驿丞这个样,脸上没四两肉,脑后见腮的德性,倒有这么一颗好心!

袁菊辰心里相当纳闷儿。

远处传过来敲梆子的声音。

三更三点。

夜可是深得紧。

喝了一碗热水,一面运功调息,发了些汗,这会袁菊辰感觉着轻快多了。

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是拣回来了。

常听人言,江湖黑道有剧毒“子午穿心散”,施之暗器,顺血而流,中人心脏必死无疑。看来对方那个婆娘所施展正是此物,却是更有甚之,用之以细小飞针,设非是自己内功精湛,不使毒气攻心,加以毒针又恰恰夹在骨节缝中,二者只疏其一,自己这条性命也难以保全,这时想来,兀自不寒而栗。

毒质虽去,元气却已大伤,非一两天即能复原,不得不耐下性子,在这“双灵驿”站暂住下来。

却是方才水喝多了,小腹胀得发慌。

袁菊辰懒散地由床上下来,披上件外衣,把“吹雪”长剑连同剑鞘权作手杖,缓缓来到后面院子。

茅厕在马厩旁边,不待走近,已是臭气熏天,另一面是沃沃田野,也就不必受罪,倚着一棵大树,就地解放,倒也干脆。

人真是极其脆弱,以他那般结实强壮的身子,一次病下来,不过在床上躺了两天,感觉着竟是这般的轻飘。头重脚轻,摇摇欲坠,像是一阵大风也能把自己刮倒了。

天色清明,星皎云净。想是日间的那阵子雨,把云雾一搅而清,此刻看来便只是一脉清辉。月光影里,万物静观,无限透剔玲珑,却是萧萧夜风,带给人几许寒意,再见落叶的飘零,感觉着像秋事已深了。

袁菊辰有一丝落寞的伤感,这怅怅愁怀,却不知向谁人倾诉?

为何那个姑娘——洁姑娘的美丽面靥,又自浮上了他的眼帘。

他想:她们此刻到了哪里?如果沿途没有耽搁,此刻应已是数百里外,当在雪中山脉之间,不出一二日,也就应该到达太原了。

独自个倚树遐思。却是斜刺里的一束火光,猝然打断了他的思维。

紧接着蹄声得得,一个小伙计拉着三匹马,打着盏灯远远走向马厩。

如此深夜,竟然还有人来投宿?

思念方兴,耳边即已听见了人的寒暄——便在那一隅,黑忽忽的几个人影凑在一团。

是许驿丞的声音,低沉、沙哑。

“三位老哥辛苦了,等了一天,请进,请进!”

一个人说:“人呢!还在吗?”

“在在……”许驿丞声音很低:“睡了,睡了……还病着。”

“好!”那人喝风似地笑着,三四个人在许驿丞带领之下,进了驿站堂屋,房门随即关上。眼前顿时一片漆黑。黑吃

袁菊辰简直吓呆了。

好一阵子,他伫立在眼前这棵大榕树下,但觉着遍体生冷,直由脖子向外冒凉气。

来者三人,难道竟图对自己不利?而这里的驿官许太平,竟然与他们勾串联合,沆瀣一气,却是为何?

若是这个猜测,不幸成为事实,它所牵连的后果,简直令人不寒而栗,袁菊辰略一思忖,几乎不能自己。

虽说是还在病中,为了刺探进一步消息,不得不勉力以赴,随即匆匆把衣服穿好,试着提吸真力于下腹丹田,霍地纵身而起,宛若飞云一片,“呼”地已落身对面瓦脊之上。

休看他眼前犹在病中,一经精神灌注,仍然余勇可贾。

几个起落打转,夜月下一如白鹤翩跹,不多时已来至驿站中庭。

来者三人正在据案吃喝。

桌上酒菜,早已备好。一盏高脚架灯,摇晃出一室的迷离,昏黄的灯光,不时把活动的人影拉长了又弄矮了,看去十分阴森。

说话的声音,十分低沉,却是每一个字都落在袁菊辰的耳朵里。

清一色的灰布大褂,腰上加着公门惯见的“闹腰”,衣着虽是一致,模样却大有不同。

一老二壮。

老的约在六十七八,三角眼,八字眉,弓背缩腰,个头儿却是奇高,坐在那里比人家站着还高。

其他两个约在四旬上下,一个黑面细眼,生着绕口虬髯。另一个身骨峨凸,骨架子极大,却是肉不见多,大手大脚的,样子很是阴沉。

三个人都有浓重的风尘气息,举手投足之间,显示着公门当差的那种特殊圆滑。

“来来来……”老的一个向着许驿丞举手相召:“坐下陪咱们哥们儿三人喝酒!”

黑脸虬髯的一个,不等坐下来,先已仰脖子干了一盅,咂着嘴,骂一声:“还真够劲儿,这一路飞赶,老子骨头都散了!”

三个人都坐下来。

许驿丞连连抱拳行揖,笑得满脸皱纹,随即在下首落座:“三位老哥一路辛苦,兄弟敬三位一杯,先干为敬!”仰首而干,杯底向着各人照了一照。

却把声音放小了:“三位喝酒,我就不奉陪了,回头……”

话声未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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