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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兔东升-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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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和蔼诚挚之后,有所执著。

一霎间,洁姑娘眼里露出无比的倾慕,却又似有些迷惘……对方这个人,其实深不可测,自己所知道了解他的,却是这么的少……

日上三竿,流金万道。

一阵和风,从拒河水面上吹过来,飘送着淡淡的一抹莲香。那一面舟舶窝聚之处,残荷万株,混合着淤集不散的水面积物,已丝毫没有美的感受,也只有偶尔吹袭的风,提醒着那一隅水面的夏日风光,毕竟莲荷本身自爱——出污泥而不染,象征着浊世君子的自恃与不随波浮沉——他也应有一种不取媚俗世的高风亮节……就像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吧!

袁菊辰自位子上站起来。

正在打盹晒太阳的那只大黄狗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们走吧!”

说时,他用手指了一下。前面下游河边上,停着几只篷舟——其中之一,便是老冯雇好的此行座船。

虽然不大,对于四人一狗来说,应是绰绰有余。

行李家具,早已搬妥船上。人一上来,便即起航。

水缓风和,丽日当空。招呼一声,篷舟已即时前行。蚱蜢舟

风和日丽,水波不兴。

扯起了一面风帆,倚舵而坐,撑船的艄公老马,至此才像是能喘上口气儿。

由腰上拔出旧烟袋,打着火燃上了烟,深深地吸上那么一口,浓浓的白烟,就像是两条小蛇,打他鼻孔里溜出来,一个劲儿地往高里爬,渐行渐淡,终至化为飞烟一片,完全看不见了……

瞧瞧他那股劲儿:闭着眼、拢着眉……仿佛已到了忘我之境,快乐里揉和无限痛苦!过去的岁月,已付于流水,未来呢,又岂能尽如人意?苟能化为飞烟一缕,上升天庭,飘飘乎羽化而登仙,那滋味该多好!

老艄公眯起一只眼,向天打量着,歪下来的草帽,几乎遮住了他的半边脸;剩下来的那一半,黝黑、苍劲,一眼即能看出,这是一张半生与湖海为伍打过交道的脸,却是,那一道鲜红略呈紫色的刀疤,迎着偏斜日头,十分清晰。

刀疤的一半,掩饰于密密浓浓的虬髯里,瞧着这片胡髭,和倚下来的长条个头儿,猛然间提醒着你,对方曾经是条汉子,最起码,也似有过强梁霸道的岁月,如今竟萧条了。

像是滔滔不绝的河水,后浪急催前浪,再强的人,即使你是当今顶天立地的英雄,在无情的岁月催逼之下,也自有“泪尽无语”的一天。

人心世道,知足常乐。

人若是不知足,也就不快乐了。

老艄公其实并不老,顶多五十岁,一多半的头发还是黑的,却是那重重交叠的皱纹,看起来直觉地认为他已经老了。

和风徐徐,引人入睡。

潘夫人仰在椅子上已经睡着了。

彩莲为她盖上一件衣裳,傍着长椅,自个儿也在打盹儿。

洁姑娘手托香腮,染目于滔滔河水,这阵子倒不思困,却似有永远也想不完的心思,越想越烦,越烦越想……没完没了。

像往常一样,袁菊辰半斜着身子,伸着一双长腿在晒着太阳。

秋阳赛金,晒在人身上,暖烘烘的,那滋味真是有一番消受。大黄狗就趴在他跟前,一人一狗,都像是睡着了,模样儿分外亲切。

翻过身子来,面向船尾。

可就瞧见了身后的远近来船,大大小小,总有十数艘之多——大肚子的双桅货船,轻巧单帆的“两头翘”,甚而小到不能再小的“蚱蜢舟”,一一毕陈眼底。

说到“蚱蜢舟”,这小家伙显然就在眼前不远。

——或许是行得太疾了,浪花卷处,窄小的船身看来像是要由水上跳了起来。如此一来,可就难为了船上把舵打桨的两个艄公。

好精练的身手!

船尾的一个,忽地抢步而前,“嗖”地纵身船头,合二人之力,硬生生把扬起来的船头给压了下去,却在船身平下的一霎,迅速地又回到了原来的船尾,前后兼及,纵退无迹,妙在来去进退,配合着船身的运行,时间不早不晚,动作不快不慢,真个恰到好处。

操船的两个艄公,显然是此行道的顶尖老手,只可惜,一身能耐糟蹋了,不营水上生计的大船买卖,却划着这样的“小不点儿”,岂非是有些悖于情理?

袁菊辰忽地翻身坐起。

便在这一霎,触到对方之一仰起来的半边脸,四只眼睛交接之下,对方忽地垂下了头,长桨翻飞,小船很快地便擦了过去。

袁菊辰确是眼睛够尖,惊魂一瞥间已看出了个中端倪。

他却是不动声色地又慢慢躺了下来。

风帆饱引,船行顺畅。

午后“申”时左右,已接近“紫荆关”附近。

但只见西岸峭壁如嶂,高插如云,宽阔的水面一下子却变得窄细了,那一面起伏于高山峻岭间的巍峨长城,勾画出此一脉的风光绮丽,江山如画。

潘夫人头晕想呕吐。袁菊辰乃传话后首的艄公老徐,随即把船拢向岸边。

岸石嶙峋,芦花翻白,好一副深秋景况。

小船靠岸,在一株枯柳上拴上了缆,三个女人乃陆续上岸。

女人家琐碎事多,袁菊辰亦不便插手,好在野处无人,石屏树障,大可方便行事。

一切料理完毕,潘夫人吩咐彩莲在一片绿茵地上坐下歇息,取出食物干粮,随即向彩莲道:“去请袁先生过来。”

袁先生不请自来。坐下道:“夫人觉得好些了?”潘夫人含笑道:“老了,经不住了,快坐下吃点东西吧!”

洁姑娘随即把备好的烧饼夹肉送过来。

“大哥,还要走多久才到呀?”

袁菊辰说:“晚上大概可以到王安吧!”

他坐下来吃着烧饼,一面说:“如果夫人和姑娘不累,我打算连夜走下去,那么天一亮,就可到涞源,就与山西搭上界了!”

洁姑娘大似意外道:“这么快?”

潘夫人却说:“这样就好,早一天到早一天安心,到了山西跟洪大人取上联络就好了。”

洁姑娘恨恨地道:“这些人真可恶,爹爹已经死了,对我们还放不过!”

“小孩子家别胡说八道的……这不就好了吗?”

潘夫人眼睛看向袁菊辰说:“这个洪大人跟先夫过去最是要好!他们是同科进士,人既和蔼,又义气,我看你不妨就留下来,我跟他说说,大小也能给你谋个差事……”

洁姑娘放过眼神来,直向他睨着,多希望他能点头答应,他却只是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洁姑娘刚要说话,袁菊辰的眼睛,却似忽有所见——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

一艘小小的“蚱蜢舟”。出剑

蚱蜢小船,停泊在芦花深处。双方距离,仅在一箭之遥,设非是居高临下,目光锐利,真还看它不清。

袁菊辰却清晰地看见了。

更清晰的印象是,这艘小船先前并无所见,那么它应是才泊岸不久,无独有偶地也来到这处风光明媚的中流野渡,却是人同此心,巧得很。

一霎间,袁菊辰脸上显现出几许阴森,那一双深邃的眼睛情不自禁地缓缓向附近山岳、枫丛巡视。

“大哥你发现了什么?”

洁姑娘不觉有些警惕,开始有些不安。

“没有什么……”

袁菊辰起身换了个位置,又坐下来。

“对了!”他向着洁姑娘微微一笑:“早先搬箱时我发现姑娘还带着一口古剑,能借我瞧瞧吗?”

潘夫人先就笑了,指了一下女儿:

“那是她爹留下来的,我们家从她爷爷起,这是第三代了,就没一个会使宝剑的,怎么,袁先生你还会武?是个行家?”

“谈不上行家,略通一二!”

“唉呀……”潘夫人忽地睁大了眼睛。

洁姑娘更似惊异不置,母女二人用着简直难以置信的眼神儿向他瞧着,这当口,彩莲早已跑回船上,用不了一会工夫,已把那一口置在布套里的长剑拿了过来。

“既是这样,倒真要请你看看。”

一面说时,潘夫人转手把剑递到了他的手里。

解套、取剑。

好一口古剑。

剑式修长,一色的青鲨鱼皮鞘子,剑把子特长,倒是与袁菊辰的这双大手很相称,其上密密缠扎着金丝银缕,却已为人手磨蚀得快看不清楚了。

这就说明了,这口剑当年的辉煌岁月——它是一把真正用来对敌的兵刃,而不只被人家收留供着,用以为传家的古董。

“可惜了这口好剑啦!”

——这可是袁菊辰心里的声音。

“都生锈了!”洁姑娘说:“你抽出来看看。”

袁菊辰摇摇头说:“那不是锈,是霉点儿!”

他却不急于去抽剑出鞘,一双眼睛煞有介事地游转于眼前山岭。

“用石灰块轻轻一抹就干净了。”

他的眼睛随即移到了另一面。

太阳的阴影在这一面构成了特殊的圆形,凸透玲珑,无尽绵延。

萎萎芳草,绒面子也似地铺陈地上,偶尔还能看见一两只探出头竖着长耳朵的野免。

阴影映衬在黄草地上,形像似乎有些模糊,尤其是那一片摇动的枫丛,云也似的诡谲,摇摇颤颤晃动不已,像是包含着令人难以猜测的一个极大谜团。

袁菊辰深邃的眼睛,一直都不曾离开过这片枫树的投影。

凉风习习,潘家母女这一路从来还没有舒畅过,彩莲站在潘夫人背后,有一下没一下地为她拿捏着肩膀上的懒筋,母女主婢喁喁而谈,浅浅而笑,欢洽的气氛,前所未见。

一只野兔,忽然由草隙里探出了头,立刻就吸住了大黄的注意,“呼”地站起来,箭也似地扑了过去。

草丛里顿时引发了一场追逐之战!

便在这一霎,一条修长的人影,长空一缕烟般霍地拔了起来,紧接着飞星下坠般,直落而下。

一起即落,势若飞云一片。

便是由那一片摇动的斜阳投影上看出了端倪。

袁菊辰恰恰便于这一霎,拔出了手上长剑。

旋身、挥剑。

匹练般地划出了一道银虹,“铿锵”一声,迎着了来人的修长刀势。

“哎呀!”

惊叫声里,彩莲拖着潘夫人,与扑上来的洁姑娘一并倒在地上。

那一刀,原是直奔潘夫人头上而来,袁菊辰却像是背后生了眼睛一般,不缓不急,不偏不倚,恰巧在这一霎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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