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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环曲-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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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鹤亭左掌轻轻一按鞍辔,身形平空拔起,凌空一个转折,飘然落到另一匹马上,只听身后的人沉声喝道:“时间无多,路途仍远,望君速行,不可耽误!”

新换的奔马,霎眼之间,便将这语声抛开很远,雨势已止,浓云亦稀,渐渐露出星光,但柳鹤亭心中的疑云却更浓重,他再也想不出暗中传声给自己的人,究竟是谁,此人不但行踪诡异,行事更加神秘,而且显然在江湖中颇有势力,门人弟子必定极多,否则又怎能力自己安排下如此精确而严密的换马方法!他遍思故人,心中仍然一片茫然,不禁为之暗叹一声,宽慰着自己:“管他是谁?反正看来此人对我并无恶意!”

他一路思潮反复,只要到了他胯下的健马脚力渐衰之际,便必定有着同样装束打扮的骑士,自林木阴暗处突地奔出,为他换马,而且一色俱是毛泽乌黑、极其神骏的长程快马,而马上的骑士,亦总是不等他看清面目,便隐身而去!

这样一夜飞奔下来,他竟已换了四匹健马,黑暗中不知掠过多少乡村城镇,也不知赶过了多少路途,只觉东方渐露鱼青,身上晨寒渐重,又过了一会,万道金光破云而出,田野间也开始有了高歌的牧子与荷锄的农夫。

柳鹤亭转目而望,四野秋色,一片金黄,他暗中忖道:“这匹马又已渐露疲态,推算时间,换马的人该来了,却不知他在光天化日下,怎生掩饰自己的行踪?”

念头方转,忽听后面蹄声大起,他心中一动,缓缓一勒缓绳,方待转首回望,却见两匹健马,已直奔到他身畔,一匹马上空鞍无人,另一匹马上,坐着一个黑衣汉子,右手带着缰绳,却用左手的遮阳大笠,将面目一起掩住。柳鹤亭冷笑一声,不等他开口喝问,身形已自“唰”地掠到那一匹空鞍马上,右掌疾伸,闪电般向那黑衣汉子手上的遮阳大笠抓去。

那黑衣汉子口中“换马”两字方才出口,只觉手腕一紧,遮阳大笠,已到了柳鹤亭掌中,他一惊之下,轻呼一声,急忙以手遮面,拔转马头,向右边一条岔道奔去,但柳鹤亭却已依稀望见了他的面容,竟似是个女子!

这景况不禁使得柳鹤亭一惊一愕,又自恍然忖道:“难怪这些人都不愿让我看到他们的面目,原来他们竟然都是女子,否则我根本与他们素不相识,他们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的面目的必要!”

在那岔路口上,柳鹤亭微一迟疑,方才他骑来的那匹幢马,已虚乏地倒在道旁。

田畔的牧子农夫不禁向他投以惊诧的目光,终于,他还是扬鞭纵骑,笔直向南方奔去,遇到稍大的城镇,他便越城而过,根本不敢有丝毫停留,下一次换马时,他也不再去查看那人的形貌,只见这匹乌黑健马的马鞍上,已多了一皮袋肉脯,一葫芦温酒。

烈日之下奔行,加以还要顾虑着道上的行人,速度自不及夜行之快,但换马的次数,却丝毫不减,又换了三匹马后,时已日暮,只听前面水声滚滚,七彩晚霞,将奔腾东来的大江,映得多彩而辉煌,柳鹤亭马到江边,方待寻船摆渡,忽听身后一人朗声笑道:“马到长江,苏州已经不远,兄台一路上,必定辛苦了!”

柳鹤亭霍然转身,只见一个面白无髯、身躯略嫌胖肥,但神情却仍十分清洒的中年锦衣文士,含笑立在自己身后,含笑说道:“江面辽阔,难以飞渡,兄台但请弃马换船!”

柳鹤亭露齿一笑,霍然下马,心中却无半分笑意,这一路奔行下来,他虽然武功绝世,但身上雨水方干的衣衫,却不禁又为汗水浸透,此刻脚踏实地,双脚竟觉得飘飘地有些发软。

那锦衣中年文士一笑说道:“兄台真是超人,如果换了小弟,这一路奔行下来,只怕早已要倒在道畔了!”一面谈笑之中,一面将柳鹤亭拱手让上了一艘陈设甚是洁净的江船。

柳鹤亭索性不闻不问,只是淡淡含笑谦谢,坐到靠窗的一张藤椅上,放松了四肢,让自己紧张的肌肉,得以稍微松懈,他只当这锦衣中年文士立刻便要离船上岸。

哪知此人竟也在自己对面的一张藤椅上坐了下来,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这两道目光虽坚定却又有许多变化,虽冷削却又满含笑意。

柳鹤亭端起刚刚送来的热茶,浅浅啜了一口,转首窗外,望着江心万里金波,再也不愿瞧他一眼。

片刻间江船便放悼而行,柳鹤亭霍然转过身来,沉声道:“阁下一路与我同船,又承阁下好意以柬示警,但在下直到此刻却连阁下的高姓大名都不知道,当真叫在下好生惭愧!”

锦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小弟贱名,何足挂齿,至于那示警之柬,更非小弟所发,小弟只不过听人之命行事而已!”

柳鹤亭剑眉微轩,深深端详了他几眼,暗中忖道:“此人目光好狡,言语圆滑,显见心计甚多,而举止却又十分沉稳,神态亦复十分潇洒,目光有神,肤如莹玉,显见内家功夫甚高,似这般人才,若亦是受命于人的下手,那主脑之人又会是谁?”

他想到这一路上的种种安排,以及那些掩饰行藏的黑衣女子,不禁对自己此次所遭遇到的对手,生出警惕之心。

只听那锦衣中年文士含笑又道:“阁下心里此刻可是在暗中猜测,不知道谁是小弟所听命的人?”

柳鹤亭目光不瞬,颔首说道:“正是,在下此刻正是暗中奇怪,似阁下这般人才,不知道谁能令阁下听命于他!”

那锦衣中年文士面上笑容突敛,正色说道:“此人有泰山之高,似东海之博,如日月之明,小弟听命于他,实是心悦诚服,五体投地,丝毫没有奇怪之处。”

他面上的神色,突地变得十分庄穆,语声亦是字字诚恳,显见他这番言语,俱是出于至诚。

柳鹤亭心中一动,愕了半晌,长叹着道:“能令阁下如此钦服之人,必是武林中的绝世高手,不知在下日后能否有缘见他一面!”

锦衣中年文士面上又露出笑容,道:“兄台只要能及时赶到江苏虎丘,不但定能见到此人之面,而且还可以发现一些兄台梦想不到的秘密

柳鹤亭剑眉微皱,望了望西方的天色,缓缓道:“在下若是万一不能赶上,又将怎地?”

锦衣中年文士面容一整,良久良久,方自长叹一声,缓缓道:“兄台若是不能及时赶上么……唉!”又自重重叹息一声,倏然住口不语。

这一声沉重的叹息中,所含蕴的惋借与悲痛,使柳鹤亭不禁下意识地又望了望船窗外的天色,他生性奇特,绝不会浪费一丝一毫力气在绝无可能做到、而又无必要去做的事上,他此刻已明知自己绝不可能从锦衣中年文士口中,套出半句后来,是以便绝口不提此事!

但是他心中的思绪,却在围绕着此事旋转……

船过江心,渐渐将至对岸,许久未曾言笑的锦衣中年文士,突地缓步走到俯首沉思的柳鹤亭身旁椅上坐下,长叹着道:“为了兄台,我已不知花却了多少心血,不说别的,就指让兄台能以世间最快速度赶到江苏一事而言,已是难上加难,若是稍一疏忽,误了时间,或是地点安排得不对,致有脱漏,那么兄台又岂能在短短十个时辰之中,由鲁直赶到长江。”

他语声稍顿,微微一笑,又道:“小弟之所以要说这些话,绝非是故意夸功,更不是诉苦抱怨,只是希望兄台能排除万难,及时赶到虎丘,那么小弟们所有的苦心努力,便全都不会白费了。”

他此番语声说得更是诚恳,柳鹤亭徐徐抬起头来,口中虽不言,心中却不禁暗地思忖:“听他说来,似乎从此而往虎丘,路上还可能生出许多变故,还可能遇着一些危险!”

他只是淡淡一笑,望向窗外,夕阳将逝,水流如故,他不禁开始想到,世上有许多事,正都是人们无法避免的,一如夕阳虽好,却已将逝,水流虽长,亘古不息,又有谁能留住将逝的夕阳和奔流的河水?一时之间,他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微带苦涩的安慰,因为他心中已十分平静,有些悲哀与痛苦,既是无法避免之事,他便准备好去承受它。

船到彼岸,那锦衣中年文士殷勤相送,暮色苍茫中只见岸边早已备好一匹毛色光泽的乌黑健马。

秋风振衣,秋水鸣咽,使得这秀绝人间的江南风物,也为之平添许多苍凉之意,锦衣中年文士仔细地指点了路途,再三叮咛!

“切莫因任何事而误了时间,若是误了时间,便是误了兄台一生!”

柳鹤亭一面颔首,霍然上马,马行数步,他突地转身说道:“今日一见,总算有缘,只可惜小弟至今还不知道兄台姓名,但望日后还有相见之期,亦望到了那时,兄台能将高姓大名告于在下!”他生具性情,言语俱是发自肺腑,丝毫没有做作!

话声未了,他已纵骑扬鞭而去,留下一阵袅袅的余音和一片滚滚的烟尘。

那锦衣中年文士望着他的背影,突地长叹一声,喃哺自语着道:“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如此英俊的一个少年,却想不到也会坠入脂粉陷阱中,看来那女魔头的手段,当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他负手而立,喃喃自语。远远伫立在一丈开外,似乎是守望着船只,又似乎是在守望着马匹的一个低戴遮阳大笠、身穿紫缎劲装的彪形大汉,此刻突地大步走了过来,朗声一笑,道:“金二爷,你看这小子此番前去,可能保得住性命么?”他举手一推,将顶上的遮阳大笠推到脑后,露出两道浓眉,一双环目,赫然竟是那别来已久的“神刀将军”胜奎英。

被他称为“金二爷”的锦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沉吟着道:“他此番前去,虽然必有凶险,但谅可无虑,只是他若与那女子终日厮守的话——哼哼,那却随时会有性命之虑!”他冷“哼”两声之后,语气已变得十分凝重。

“神刀将军”胜奎英倒抽一口凉气,道:“那女子我也见过,可是……可是我真看不出她会是个这样的人物,金二爷,我虽然一直都参与了此事,可是此事其中的究竟,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譬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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