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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高想不通,两件事都想不通。
卓东来又点醒他:“其实这两件事也可以算做一件事!就好像一间屋子虽然有两个门,可是只要用一把钥匙就可以打开了。”
小高苦笑,“可惜我没有这把钥匙,我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
“钥匙通常都在活人身上,人死了,就用不着带钥匙了。”卓东来淡淡的说:“可是你要找这把钥匙,却不妨到死人身上去找。”
“这个死人是谁?”
“公孙兄弟既不能未卜先知,他们能及时赶来,当然是有人要他们来的。”卓东来问:“可是又有什么人能在五天之前就已算准我与司马三十年的交情会毁于一瞬之间呢?”
他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只有一个人。”卓东来说:“我与司马反目,就是为了这个人。”
“这个人是个死人?”
“是的,本来应该是个死人的。”卓东来说:“她知道她死了之后司马一定不会放过我,固为她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在我们之间摆下了一吧毒刀。”
小高的眼睛里忽然间出了光,忽然问卓东来:
“一个女人难道能把另外一个女人扮成她自己,难道能瞒得过她自己的丈夫?”
“如果她活着,当然瞒不过。”卓东来说:”可是如果她已死了几天,情况就不同了。”
他说:“一个人死了几天之后,肌肉已扭曲僵硬,容貌本来就会改变,如果她是被吊死的,改变得当然更多,更可怕,无论什么人都会被她瞒过去的。”
小高叹了口气:“一个人回家时如果骤然发现自己的妻子儿女都已惨死,无论对什么事大概都不会看得太清楚了。”
卓东来又一个字一个字的问:“如果他忽然又发现他的妻子并没有死,他会变得怎么样?”
“这时候他大概就会忽然变得好像是另外一个人了。”
小高又长声叹息:“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一个女人怎么能狠得下这种心,怎么能做得出这种事情来?”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种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不管他是男是女都一样,”卓东来说:“你想不通,只因为你不是这种人。”
“你呢?”小高问卓东来,“你是不是这种人?”
“我是。”三
司马超群惨白的脸上已全无血色,连朱猛看了都为他难受得要命。
那销魂的舞者却仍伏在地上,就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卓东来在说什么。
卓东来冷冷的看着她:“其实我并不怪你,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同一种人。”卓东来说:“你当然也早已看出来,大镖局有三个人一直和我不对的,也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对付我,所以你早就在暗中和他们暗通声息,所以现在你才能把他们及时找来。”
舞者无语。
“你这么样做,只不过是为了保护你自己而已。”卓东来说:“我本来绝对不会因此而对你下毒手的,只可惜你走错了一步。”
他的声音竞忽然又变了,又用他那种独特的语调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不管你为什么,你都不应该这么样对司马超群。”
从外表看起来,卓东来并不是一个凶暴恶毒的人,可是每当他用这种口气说话的时候,无论谁听见都会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粟。
最了解他的当然还是司马超群。
每次他听见他用这种口气对一个人说话时,那个人就等于已经被判了死刑。
“你不能动她。”
司马忽然纵身一掠,用自己的身子挡在那神秘的舞者之前,厉声道:“不管她做了什么,我都不怪她,这些年来,一直是我对不起她,就算我死在她手里,我也不许你动她毫发。”
卓东来的脸色忽然变了,瞳孔忽然收缩,忽然大吼:“小心。”
他的警告还是迟了一步。
地上的舞者已跃起,厉声而呼:“你要死,你就去死吧。”
呼声中,三点寒星暴射而出,飞击司马的背。
卓东来用左脚勾倒司马,以右掌横切小高的软胁,小高撤剑柄,卓东来用一直捏住剑尖的左手将长剑一带,剑柄已到了他右手里。
这几个动作几乎都是在同一刹那间完成的,快得令人不可思议。
可惜他又迟了一步。
司马的身子虽然被勾倒,三件暗器中虽然有两件打歪了,其中还是有一件打入了他左肩下的臂。
卓东来连考虑都没有考虑,挥手一剑削出,剑光一闪间,已经将司马这条手臂连肩削了下未。
蝮蛇噬手,壮士断腕。
小高也知道暗器中必有剧毒,要阻止毒性蔓延,要救司马的命,这是唯一的法子。
但他却还是要问自己,一如果他是卓东来,能不能在这一瞬间下得了这种决断,是不是能下得了手?
剑风荡起了舞者蒙面的轻纱,露出了她的脸。
吴婉。
这个神秘的舞者果然是吴婉。四
断臂落下,鲜血飞溅,司马超群的身子却仍如标枪般站在那里,屹立不倒。
剑光又一闪,直取吴腕。
司马竟用一只没有断的手,赤手去夺卓东来的剑锋。
“你不能动她。”司马的声音凄惨嘶哑:“我说过,不管我死活,你都不能动她。”
他的臂已断,气却未断。
卓东来这一剑竟似被他这股气逼住了,再也无法出手。
“吴婉。我还是不怪你,”司马说:“你走吧。”
吴婉看着他,用一种没有人能形容的眼神看着她的丈夫。
“是的,我要走了,”她轻轻的说:“我本来就应该走了。”
可是她没有走。
她忽然扑过去,抱住了他,把她的脸贴在他的断臂上,用她的脸阻住了他伤口流出来的血。
血流在她脸上,泪也已流下。
“可是我这一生已经走错了一步,已经不能再错,”吴婉说:“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走错的。”
她已经选好了她要走的路。
唯一的一条路。
卓东来手中的剑仍在。
吴婉忽然紧抱着她的丈夫,向剑尖上撞了过去,剑锋立刻刺入了她的后背,穿过了她的心脏,再刺入司马的心脏。
这柄剑本来就是无比锋利的宝剑。
这一剑就穿透了两颗心。
“同同,”吴婉呻吟低语:“同同,我们总算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的,总算死在一起了。”
这就是她这一生中说的最后一句活。
“宝剑无情,英雄无泪。”
司马超群还是标枪般站在那里,还是没有流泪。
他至死都没有倒下,他至死都没有流泪。五
英雄的泪已化作碧血。
剑上却仍然没有血,只有一点泪痕,可是现在连这一点神秘的泪痕都仿佛已被英雄的碧血染红了。
剑仍在卓东来手里,卓东来在凝视着剑上的泪痕。
他没有去看司马,也没有去看吴婉。
他的眼中更不会有泪。
可是他一直都在痴痴的看着这一点泪痕,就像忽然发现了这一点泪痕中有一种神秘而邪恶的力量,所有的不幸都是被它造成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说:“今天来的三个人,真正可怕的并不是公孙兄弟,而是第三个人。”
卓东来的声音冰冷。
“这个人本来是不该死的,因为他太聪明、太厉害,他的暗器和易容术都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他,如果他刚才消消的走了,我也许会装作不知道的,因为我以后一定还会用得到他。”
“他还没有走?”
“他没有走,”旱东来说,“因为他自己也知道他已做错了一件事,我已经不会让他走了。”
他忽然转身,面对那白头盲眼的老乐师,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计先生,难道你真的以为我认不出你来了?”
白头乐师一直站在灯光与黑暗之间的那一片朦胧中,光也朦胧,人也朦胧。
那个梳着辫子的小女孩,也一直抱着琵琶站在他身边,苍白的脸上既没有悲伤之色,也没有恐惧之意,也不知道是因为她根本什么都看不见,还是因她已经完全麻木。
白头乐师一只手持洞萧,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脸上也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计先生,”卓东来又对他说:“三星夺命,两步易形,一计绝户,计先生,你的易容之术的确高明,你的手段更高,”
白头乐师居然开口说话了,居然说:“多谢夸奖,多谢多谢。”
“计先生,你要吴婉来作蝶舞之舞,在一瞬间就把雄狮堂的朱堂主和司马超群两个人的斗志全都毁了。”卓东来说:“这一着你做得真高。”
“多谢多谢。”
“白头的乐师伴着他楚楚动人的小孙女卖唱于街头,谁也不会仔细去看这个瞎了眼的白发老翁。所以你就扮成了他,带着他的孙女到这里来,用盲者的歌来掩饰衬托吴婉的舞,用她的舞来吸引别人的注意。”
卓东来说:“那位白头乐师的容貌虽然没有人会去分辨,他的萧声远非你的萧声能及,这是大家都可以分辨得出的。”卓东来说:“只不过在当时那种悄况下,也没有人会去注意这一点了。”
“你说得对,”计先生居然承认:“我的想法确实是这样子的。”
“计先生,你实在是位人才,了不起的人才,我一直都很佩服。”
卓东来温和客气的语声忽然又变了,又用他那种独特的口气说。“可是你实在不应该把你的绝户针交给吴婉的,这件事你实在做错了。”
计先生叹了口气,用一种充满了悲伤与后悔的声音叹息着道:“我承认我错了,虽然我从未想到吴婉会用它去对付司马,但司马却已因此而死。我早就应该想到卓先生一定会把这笔账算在我身上的。”
“也许你当时只想到要别人的命,却忘了那也是你自己防身护命的利器。”
计先生也承认。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该把那筒针拿去给别人的。”他又叹了口气。用一种耳语般的声音告诉卓东来:“幸好我自己还有几筒。”
他的声音很低,就好像在对一个知心的朋友叙说他心里的秘密。
卓东来一定要很注意的去听才能听得到。
就在他听的时候,计先生的绝户针已经打出来了,分别从他的双手衣袖和他手里那管洞萧里打出来,这三筒针已足够将卓东来所有的退路全部封死。
一筒三针,已足追魂夺命,何况是三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