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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吧,伟大的龙皇!看看这些劳作着的子民们,看看他们的幸福!他们都是人啊,都是跟我们一模一样的人!他们每个人都是你、都是我!难道该为了你所谓的爱,将他们尽数杀掉么?”
他怀着希冀,深深望着石星御。
石星御慢慢抬头,他的目光,望向的是苍茫的天宇。那天宇看上去是那么远,那么寂寞。
纵使在千人万人中,在大声的欢笑喧闹中,仍能够在一低头时就感受到的寂寞。
“纵使诸天崩坏,大地灭绝,我亦要见到她。”
风,幽静地吹起。
雪隐上人眼中的希冀被一点一点吹散,枯萎。在冷风的催逼下,他矮瘦的身躯,看去就像是一截早就干枯的朽木。
他踉跄退后,满目都是萧索。
石星御静静面对着雪隐:“出手吧,雪圣。在大雪山里,我亦没有把握击败你。”
“不。我不会再向你出手了。”雪隐坐倒在地,他像是一瞬间老了几百岁一般,双目中尽是荒凉的颜色。
“你要去就去吧……”
“我只是要告诉你,泥犁盘经我重练后,有化尽群妖之威力。我这位小弟子,也出生于妖族,会受化妖之力的极大戕害,所以是绝不能陪你下去的。没有千佛珠的指引,你要找到泥犁盘,需要一百零八天的时光。龙皇,我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够延缓你的罪过……”
他衰朽地闭上眼睛,无力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面对着自己亲手造下、一生中最大的孽,他不想再抗争。
“不。她一定要随我下去。”
雪隐倏然睁眼。
石星御双目中没有丝毫的感情,他淡淡说着,就像是面对着一盘残棋。
雪隐,苏犹怜,都仅仅是棋子。
棋子是不会感受到痛苦的,就算被杀掉,也会在重来一盘的时候,再度回到棋盘上。
输赢,也无所谓,反正,总会有重来一盘的时候。
“我已不能再等。”
他扼住苏犹怜的手腕,不允许她有丝毫的反抗。
就像是坐拥天下的帝王,旌麾指处,灭城屠国,不允许任何人质疑。
他强行拉着她,跃下了那无限深邃的地洞。
雪隐枯坐在堆满雪的大石上,良久良久,一动不动。
他不敢再去看大雪山一眼,因为他知道,他辛苦营造出的世外桃源,藏边人民唯一的寄身之地,即将消亡。
他们将流离失所,贫穷,死亡。
那是孽,他无法规避的孽。
第二十五章 一世荒城伴夜砧
地洞中是沉沉的黑暗,宛如自远古以来,这里就从无天光照临。
苏犹怜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洞里面究竟有些什么。她的心中有一种恐惧,自从进入这个洞中之后,她就忍不住害怕,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就在她的身体全部进入地洞的那瞬间,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都在这一刻隐没。
突然,她发出一声惨叫。一股神秘的力量贯穿了她的身体。她修行前年,妖力虽不强大,但也绝非弱小,但在这股力量面前,却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她在感受到这股力量的瞬间便被击溃!
一股强烈的悲伤伴随着力量侵来,瞬间将她的心房灌满。这股悲伤是那么强烈,她竟无法阻挡,只能眼睁睁地等待着它将自己撕裂。
那是完全无助的绝望,让她痛透彻心髓。
她忍不住发出一阵呻吟,孱弱地抬起头,祈求石星御的帮助。他不是有求于她么?想必不会看着她如此痛苦吧?
但石星御的脸色却是那么冷。苏犹怜所感受到的苦难,仿佛没有半点沾染到他身上。他冷冰冰的声音击碎了她的软弱:
“这便是泥犁盘生出的化妖之力,用全部心力去感受它,找出泥犁盘来!”
他反手,将苏犹怜推出他龙力笼罩的范围,让她完全暴露在这庞大而深邃的痛苦中。
瞬间,苏犹怜所感受到的痛苦骤然增加了十倍!她像是一片落叶,在化妖之力疯狂的侵蚀下破败,似乎下一秒就会晕死过去。
但她紧紧咬着牙关,绝不再让半点呻吟逸出。
因为,石星御的脸,是那么冷。
那么残刻。
他既然不在乎她,她又何必再祈求?
两人缓慢下降,漆黑的地洞,慢慢明亮了起来。
光芒从一朵朵彩色的云上发出的,那是宛如曼陀罗花一样美丽的云,泛着七彩的光辉,在地洞中漂荡着。地洞越往下越深广,再下降百尺,已变得辽阔无极,看不到边际。云朵缓缓在其中飘着,被下方透射上来的微光照耀着,幻化出彩虹般的美丽来。
云朵中隐隐有玉阁龙楼,漂浮其上。每一座都美丽之极精致之极。楼阁中隐隐有人影闪现,每一位都身着华美之极的服饰,或坐或立,或行或卧。他们身周,盛开着琼花瑶草,溢荡着玉液琼浆,望之宛如神仙一般。
他们也都快乐无比,挥觞作乐,隐隐有仙乐传了过来。
这,无疑是神仙境界,又怎会是泥梨地狱?
苏犹怜身上感受的痛苦与心中泛起的绝望一丝不减,却不禁疑惑,呆呆地望着这一座座漂荡的乐国。
突然,遥远的洞底传来微微的一声轻响。
所有的云中之人,动作全都静止。
他们的脸上,全都挂上了悲哀之容。
一如苏犹怜心底所感受到的悲哀。
炽烈的火光,从洞底轰然烧了上来,所有的七彩云团,被那团火光沾到,立即炽烈地燃烧起来。
苏犹怜身子猛地一震,剧烈的疼痛立即充满全身。她只有用力地紧紧地咬住嘴唇,才能让自己不尖叫出来。
云团的燃烧极为迅捷,仿佛只是一眨眼,便燃烧净尽,火光一闪而过,消失在遥远的头顶。
七彩燃烧过,成为漆黑。天堂燃烧过,便成为地狱。
不再有玉液琼浆,琼花瑶草。
每一朵云,都变成了漆黑的地狱。
有的是一座巨大的熔炉,方才在上面饮酒作乐的仙人,此时在熔炉中沉浮着。他们无声地嘶啸着,熔汁精光闪耀,从他们的口中灌了进去,再从身体的缝隙中流了出来。他们的身体残缺不全,被熔汁烧成一块块的灰,若有若无地连在一起。他们拼命地想游到熔炉边上,但那熔炉浩瀚宛如海洋般,没有边际。
有的是一座巨大的磨盘,每一次旋转,都发出雷鸣般的巨响。磨盘上挂满了锋利的刀刃,方才在上面宴坐经行的仙人,此时被一只大槌用力地捣进磨眼里,随着一声声巨响,磨成齑粉,从利刃中散落下来。漆黑的风旋绕在磨盘下面,齑粉被风一吹,又化成人形,再度被捣进磨眼中。他们就在粉身碎骨的痛苦中轮回着,永无止息。
有的是寒冷的冰,有的是刀山,有的是油锅。
有的是敲骨,有的是拔舌,有的是刺心。
苏犹怜的身体猛烈地抽搐着,因为这些地狱中的每一种痛苦,都毫厘不爽地具现在她身体上!
这痛苦是如此感同身受,无比真实。仿佛那些残酷的刑具,也毫不留情的在她柔弱的身体上凌虐。
炼狱之罚,不身处其中,又怎能想象其中的残酷?
她没有犯下任何罪孽,却要一遍遍承受这些惨绝人寰的酷刑!
身体仿佛都要碎裂。恨不得自己立即化身尘埃,不再有任何知觉。
她的牙咬得太紧,鲜血从她苍白的唇际流下。
石星御面容丝毫不动,身在龙气环绕之中,这些痛苦丝毫不能靠近他。
他只要一缩手,就可以将苏犹怜拉进来,将她从痛苦中解脱。
但他的手指,冰冷、修长、稳如磐石。
只有让她感受到最激烈的痛苦,才能够尽快找出泥犁盘的位置来。
良久,地洞上头,风火汹涌,那道火光凌空坠落,烧灼着无声惨啸着的地狱。
一切黑,丑,凶,恶,全都被这从天而降的火烧尽,黑云变成了七彩云彩,玉液琼浆琼花瑶草再现,地狱升华成了天堂,安详与欢乐重新再临。
仙人们褪去了万般苦难,重新穿戴起羽衣美服,欢笑举杯。
极乐世界。
痛苦与欢乐轮回着,他们只能醉生梦死。
苏犹怜蜷缩在石星御的脚下。
她身上的痛苦丝毫不减。
因为她已被泥犁盘的化妖之力捕获。
她的面容,肌肤,都幻化成了七彩,幽静而缓慢地闪烁着,仿佛彩虹融入了她的身体中,看上去妖艳瑰丽。
但七彩每闪烁一次,她就经历一次炼狱的痛苦。
刀山火海,敲骨拔舌。
她的身子轻盈地抽搐着,无力抵抗这先天生克的痛苦。
石星御冷冷看着她。
他突然伸手,将她提了起来。
“泥犁盘在哪里?”
他强迫她醒来,清醒地感受这些痛苦。苏犹怜脸色苍白如纸,虚弱地指向下方。
石星御身形暴射而下。
每靠近泥犁盘一寸,苏犹怜的痛苦便增加一倍。
巨大的磨盘上浇着岩浆,在她身上碾压着,她的神志被折磨得有些恍惚,痛苦得只想死去。但她仍然拼尽最后一份力量,指着泥犁盘的方向。
因为,石星御的面容是那么冷。她是一只倔强的小妖,不需要别人施舍怜悯。
终于,他们站在泥犁盘的旁边,石星御放开苏犹怜的手。
苏犹怜萎落在他的脚下,轻轻抽搐着。
宛如一朵凋零的花。
她已无法再怀有一丝力气,呼吸被一只巨大的手挤压着,将她破碎的生命一点点从身躯中挤出去。
石星御静静地望着泥犁盘。
这件秘宝,其实并不显眼。
它像是一件陶盆,颜色灰暗,花纹古朴。但它身上雕刻着的炼狱天国,却那么真实,似乎只看一眼,就会被吸引进去,永远无法脱身出来。
每一幅图,都是半边炼狱,半边天国,紧紧嵌在一起。炼狱就是天国,天国就是炼狱。一丝丝的光从之中透出来,映照着整个地洞。
石星御仰头。
七彩云阁看上去是那么真实,一如石国中每一个痛苦着的人。
石国,就像这个地洞一样,曾经以沦落而为辉煌,在地仙的掌中舞着。
他深深知道,那是怎样的痛苦。
所以,这地狱中的痛苦,已不能伤他,只能伤害苏犹怜。
他一把拉过苏犹怜,将她擎起。
“好好看清楚,这是妖的宿命。”
然后,他另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