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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龙穆却将她拉了回来。
他答应了她。
突然而来的幸福让她晕晕乎乎的,连龙烟常傅什么时候走进来,什么时候开始讲课的,她都不知道。
她的全副注意力,都锁在了龙穆身上。
他认真听课的样子好帅哦,果然,男生还是在认真的时候最动人……
他伏在桌子上的样子也很好看,金发就像是一丛金色的雪,堆积在一份耀人的美丽上……
咦,他为什么要伏在桌上?
在……在睡觉?
这可是上课啊!他没有注意到龙烟常傅那愤怒而冰冷的眼色么?
崔翩然不由得担心起来。
果然,龙烟常傅开始讲起最深奥、最令人头痛的《云笈七鉴》来。而且一讲就是厚厚的两大本。连平时功课最好的石紫凝与郑百年,都听得皱起眉头。
龙烟常傅的脸上,却浮出了一丝笑容。
崔翩然心下不由得一阵叫苦。
这节课,整整上了一个时辰,简直是前无古人的大拖堂。
终于,龙烟常傅合上了书本,淡淡道:“好的,同学们,这节课就上到这里。”
众人松了口气,暗中骂龙烟常傅真是标准的灭绝师太。突见龙烟面容一变,愉快而轻松地道:“不过……为了提高大家的学习积极性,我想来一次随堂考,看看大家是不是记住了今天所学的东西。”
所有人立即面如土色,连天不怕地不怕的胡突干也深深埋下了头颅。
果然人不能变啊。人若改变,不是有灾,就是有难。龙烟常傅就该冷着眉,阴着脸,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没事学人家笑做什么?
上次一笑,李玄挨炮,这次一笑,大家惨掉!
课堂成了屠宰场,龙烟常傅狞笑着,看着这些砧板上的羔羊。
只有崔翩然知道,其实所有的人都是安全的,因为龙烟的目标早就锁定——就是簇拥在那袭华服里沉睡的龙穆!
这令她愁眉不展,因为她知道龙烟下手有多狠,她的约会可能要泡汤了!
果然,龙烟的目光冷冷盯在龙穆身上。
“龙穆同学,你起来,复述一下第三章第七节的内容。”
龙穆还在沉睡。
崔翩然不由感慨,真是要命,连他的睡姿也是如此好看,金色的长发披散,隐约露出微侧的面容,那是恬静而温和的笑容,显然他的梦境是柔和的,像秋天的原野一样。
龙烟的话并没激起任何反应。她脸色沉了沉,用力抓起教鞭。
龙穆倏然就醒了过来。
他一醒,就完全清醒,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像平时那么镇定从容。别人刚睡过之后,一定会衣衫凌乱,脸上留下压住的折痕,如果是胡涂干,还会流着口水。
但龙穆却完全不这样,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像是初春落在人肩头的第一片飞花,带着淡淡的新凉,干净、清爽。
“下课了么?”
他起身要走。龙烟的脸都绿了。
她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地挤出这段话来:
“龙,穆,同,学,请,你,复,述,一,下,第,三,章,第,七,节,的,内,容。”
龙穆重新坐下,叹息:“你坚持么?”
龙烟怒森森地逼视着他。
所有的女同学都咬着嘴唇,同情地看着他。
所有的男同学都乐开了花,等着他被龙烟揍成个猪头,像李玄那样的猪头。
“那好吧。”
龙穆无奈地站起来,半白半翠的长袍散开,衬得他修长的身形宛如一株开满鲜花的菩提树。
他微微侧头,似在思索:“第三章第七节……”
他突然开口,流畅无比地讲了下去。
先是背诵出第三章第七节的文章,接着是各朝各代的注释,然后,是他自己的理解。他甚至还指出,其中有两处文字,是错误的,也许作者当时只是乱写的,后世学者们想破头都无法明白。
他讲的,甚至比龙烟常傅还要好。
然后,他抬头,优雅无比地问道:“可以了么?”
他双手轻轻撑在书桌上,似笑非笑地俯看着龙烟,阳光布满他全身,淡栗色的眸子里透出几分一贯的讥诮。
淡淡的书卷味就这样随着他的话语散开,让整座课堂笼在一片墨香里。
——所有伟大的学者,都是这个样子的么?
崔翩然心里由衷地充满了幸福。
龙烟常傅摔门而去。
崔翩然抱着一摞书,一蹦一跳地向红月崖走去。
她忍不住想到龙烟常傅临去时的脸色,这让她轻轻地笑出声来了。
龙穆站在书桌前,像是有点不经意,但又专注的形象,在她眼前跃然而出。
她一定要捡到这个宝!
龙穆似乎总是比别人先到一步,崔翩然赶到红月崖的时候,他已经等在那里了。看到龙穆那卓立的身子,微笑的姿态,崔翩然的脸不禁红了起来。她放慢了脚步,装作一面欣赏风景,一面不在乎地走了过来。
当然,她的心中恨不得一步就跨到龙穆身边。
龙穆静静地看着她。
崔翩然的脸越来越红,她觉得整个身子都烧了起来,心跳得发慌。
龙穆似乎在斟酌着词汇,缓缓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这句话让崔翩然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她也愿意两人先交谈一下,不要一上来就……
这想法让她的脸又红了起来,她急忙将思绪转开。
“你是说礼物?”
龙穆点点头,认真地道:“不是珠宝、鲜花什么的,平常一点,但却会觉得很温暖、很感动的东西。”
他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是要送给我的么?崔翩然心中一阵激动。
她小心翼翼地压制住心中的惊喜,认真地思索起来。
一个很温暖,很感动的礼物。
一定会成为一粒种子的,她将它种了下去,等到秋天的时候,便会收获美丽的回忆。
她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当时流传很广的故事。
一个叫裴航的举子,走到蓝桥这个地方的时候,被一个老婆婆看中了,想收他做女婿。裴航问她要什么聘礼,老婆婆说什么都不要,只要他捣一夜的药,一直将药捣成长生仙药。
后来裴航果然一直捣药,不但娶到了如花似玉的妻子,还成了神仙。
也许,真正能打动一颗心的,不是珠宝,不是财富,不是能拿出来、让万人惊叹的华丽,而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由你亲手做出来的东西。
就像裴航那样,一下下,亲手将仙药捣出。
每一下,都是你的心意,一下下捣下去,最后捣出的,不仅仅是仙药,还是你那颗打破了、揉碎了、柔情万种的心。
当你奉上它的时候,连神仙都会潸然泪下。
这样的礼物,又有谁能够不接受呢?
崔翩然悠悠地说着,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角挂上了一滴眼泪。
她诉说在自己的传奇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传奇,在那里面,她们是蓝桥上的仙子,等着一个可意的人,将心捣在仙药里,奉在自己的手中。
从此,她们平凡的生命不再平凡,她们幼稚的想象不再幼稚。
她们的传奇像每个故事里的传奇那样光彩,照耀着几千里外,正在一步一步靠近的意中人。
有一千条河、一万座山阻隔着那个爱她的人,也许这一辈子过完,她的红颜凋落成白发,他还不曾寻来,但他们在传奇中相会。
在蓝桥驿上,在那个玉兔伴随的月光里。
那是少女的传奇。
每个怀着爱的少女,一定会有传奇。
龙穆静静地听着,他脸上不再有笑容。
这就仿佛让他华丽的外装褪去,他不再美得像是一道光。他纯净了起来,仿佛孩子在琴弦上轻轻碰了一下,然后被那柔美的声音吸引住。
他轻轻皱起了眉头,思索着崔翩然的话。
蓝桥本是神仙路。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蓝桥,一位美丽的少女等在那里,等着自己将心捣成仙药,一齐飞向九天。
他心中的蓝桥又在哪里?
他抬头,长发垂披而下,宛如打开了一道金色的光。
无论何时,耀眼的光彩始终追随着他,让他无法体会什么叫温暖,什么叫感动。
他尝试着,让自己能够体会一些平凡的东西,就像蝴蝶一样,美丽而单薄,但能感受到雨,感受到风。
“谢谢你。”
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崔翩然。
他是那种带着一点邪恶的少年,但正是这邪恶,让他有了难以言说的魅力,但现在,他的邪恶全都泯灭,只剩下淡淡的忧伤。
他的故乡也有一个传说。
男孩要爱上一个女孩,要先苦行一千年;女孩要爱上一个男孩,也要苦行一千年。然后,他们将在一起,幸福地生活上一千年。
那是他们三千年的情人。
他轻轻拾起她的手:“如果一个颗种子种下来,它会长成什么呢?”
崔翩然不知道。望着龙穆的脸,她忽然很想知道,很想很想知道。
“我们先不要使用它,让它种下去,好不好?”
崔翩然静静低下头。
好吧。让它种下去。我会好好浇水,用一个个传说,一个个传奇。
那也是我,三千年的情人。
崔翩然又一蹦一跳地向山下走去。她心中充满了欢喜。
她跟龙穆之间,有了一个小秘密,那是她与他专属的,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每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特别甜蜜。
月光缓缓升了起来,今天的月亮又大又圆,是那么的美丽。裹在月光中的书院,显得飘渺而悠远,崔翩然就像是飞翔在迷幻的梦中一般。
突然,一个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美丽的姑娘,能不能接受我一个礼物?”
崔翩然停住脚步,抬头。
那轮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血红,悬在遥远的天上,看去是那么诡异。月亮下面,是一株干枯的老树,树上坐着一个人。
长长的黑色衣衫垂下,就像是一声荒凉的叹息。
黑翼纷舞,凌乱地悬在他身周,护着他那瘦削的身姿。他苍白的双手捧在胸前,目光凄婉地看着崔翩然。
他的眼神,是那么忧郁而荒凉,就像是远古时代铭刻在岩石上的一首诗。
月光隐约照在他微微抬起的脸上,一如美丽的梦境,虚幻,却凝结着窒息般的诱惑。但没有人能真正看清楚他的容貌,黑翼悬浮着,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