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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恒言-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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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急。直听到不晓的这句,方才放下心肠。王三叔道:“不要闲讲了,且请坐着。

待我借花献佛,奉敬一杯贺喜。”众亲眷多要逊廷秀坐第一位。廷秀不肯,再三

谦让不过,只得依了他。竟穿着行头中冠带,向外而坐。戏子重新登场定戏。这

时众亲眷把他好不奉承。徐氏自归楼上,不在话下。

却说张权解审恤刑,却原是杨洪这班人押解。元来捕人拿了强盗,每至审录,

俱要原捕押解。其中恐有冤枉,便要对审,故此脱他不得。那杨洪临起解时,先

来与赵昂要银若干盘缠,与兄弟杨江一齐同去。及到转来,将张权送入狱中,弟

兄二人假意来回复赵昂,又要需他东西。到了专诸巷内,一路听得人说太守方才

到王家拜望。杨洪弟兄疑惑道:“赵昂是个监生官,如何太爷去拜他?且又不是

属下。”到了王家门首,只听得里边便闹热做戏,门首悄悄的不见一人,却又不

敢进去,坐在门前石上,等个人出来问个信。刚刚坐得,忽见一乘四人轿抬到门

前歇下,走出一位少年官员,他二人连忙立起。那官员是谁?便是庶吉士张文秀。

他跨入门来,抬头看见二人,到吃一吓。认得一个是杨洪,一个是谋他性命的公

差。想道:“元来是他一路,不知为何坐在此间?”且不说破,竟望里面而去。

杨洪已不认得,向兄弟说:“赵昂多大官儿,却有大官府来拜?”你道杨洪如何

便认不得了?文秀当初谋他命时,还是一个小厮,如今顶冠束带,换了一番景象,

如何便认得出?文秀乃切骨之仇,日夜在心,故此一经眼,即便认得。

且说文秀走入里面,早有人看见,飞报进去道:“又有一位官府来拜了!”

说犹未了,文秀已至厅前。众亲眷并戏子们看见,各自四散奔开,又单撇下廷秀

一人。王员外原在遮堂后张看,这官员却又比先前太守不同,廷秀也不与他作揖,

站起身说道:“你来了!”那官府道:“如何见我来,都走散了?”廷秀忍不住

笑。文秀道:“且莫笑!有句紧话在此。”附耳低声道:“便是谋你我的公差与

杨洪,都坐在外面。”廷秀惊道:“有这等事!如何坐在这里?其中可疑。快些

拿住,莫被他走了!”一面讨上冠带,换了身上行头。文秀即差众家人出去擒拿。

廷秀一面换起冠带,脱下身上行头。

且说众人赶出去,掀翻杨洪兄弟,拖入里边来。杨洪只道是赵昂的缘故,口

中骂道:“忘恩负义的贼!我与你干了许多大事,今日反打我么?”正在乱时,

报道:“理刑朱爷到了!”众家人将杨洪推在半边。廷秀兄弟出来相迎,接在茶

厅上坐下。廷秀耐不住,乃道:“老先生,天下有这般快事!谋害愚兄弟的强盗,

今日自来送死,已被拿住!”朱四府道:“如今在那里?”廷秀教众人推到面前

跪下。廷秀道:“你二人可认得我了?”杨洪道:“小人却认不得二位老爷。”

文秀道:“难道昔年趁船到镇江告状,绑入水中的人就不认得了?”二人闻言,

已知是张廷秀弟兄,吓的缩作一堆。朱四府道:“且问你有甚冤仇,谋害他一家?”

二人道:“没甚冤仇。”朱四府道:“既无仇隙,如何生此歹心?”二人料然性

命难存,想起赵昂平日送的银子,又不攀利,怎生放得他过。便道:“不干小人

之事,都是赵昂与他有仇,要谋害二位老爷父子,央小人行的!”廷秀弟兄闻言

失惊道:“元来正是这贼!我与他有甚冤仇,害我父子?”朱四府道:“赵昂是

何人?住在那里?”廷秀道:“是个粟监,就住在此间。”朱四府喝声:“快拿!”

手下人一声答应,蜂拥进去,将赵昂拿出。那时惊得一家儿啼女喊,正不知为甚。

众亲都从后门走了,戏子见这等沸乱,也自各散去讫。那赵昂见了杨洪二人,已

知事露,并无半言。朱四府即起身回到府中,先差人至狱内将张权释放,讨乘轿

子送到王家。然后细鞫赵昂。初时抵赖,用起刑具,方才一一吐实。杨洪又招出

两个摇船帮手,顷刻也拿到来。赵昂、杨洪、杨江各打六十,依律问斩。两个帮

手各打四十,拟成绞罪。俱发司狱司监禁。朱四府将廷秀父子被陷始末根繇,备

文申报抚按,会同题请,不在话下。

且说廷秀弟兄送朱四府去后,回到里边,易了公服。那时王员外已知先来那

官便是张文秀,老夫妇齐出来相见。问朱四府因甚拿了赵昂,廷秀说出其情。王

员外咬牙切齿,恨道:“原来都是这贼的奸计!”正说间,丫鬟来报,瑞姐吊死

了!原来瑞姐知得事露,丈夫拿去,必无活理。自觉无颜见人,故此走了这条径

路。王员外与徐氏因恨他夫妻生心害人,全无苦楚。一面买棺盛殓,自不必说。

王员外分付重整筵席款待,一面差人到舟迎取陈氏。一时间家人报道:“朱爷差

人送太老爷来了!”廷秀弟兄、王员外一齐出去相迎。恰好陈氏轿子也至,夫妻

母子一见,相抱而哭。正是:

苦中得乐浑如梦,死里逃生喜欲狂!一家骨肉重聚会,千载令人笑赵昂。

张权道:“我只道此生永无见期了,不料今日复能父子相逢!”一路哭入堂

中。先向王员外、徐氏称谢,王员外再三请罪。然后二子叩拜,将赵昂设谋陷害

前后情,一一细诉。说到伤心之处,父子又哭。不想哭兴了,竟忘记打发了朱爷

差人。那差人央家人们来禀知,廷秀发个谢帖,赏差人三钱银子而去。当下徐氏

邀陈氏自归后房,玉姐下楼拜见,姑媳又是一番凄楚。少顷,筵宴已完,内外两

席,直饮到半夜方止。次日,廷秀弟兄到府中谢过朱四府,打发了船只,一家都

住于王员外家中。等邵爷到后,完姻赴任。廷秀又将邵爷愿招文秀为婿的事,禀

知父母。备下聘礼,一到便行。半月之后,邵爷方至,河南褚长者夫妻也到,常

州府迎接的吏书也都到了。那时王员外门庭好不热闹。廷秀主意,原作成王三叔

为媒,先行礼聘了邵小姐,然后选起吉日,弟兄一齐成亲。到了是日,王员外要

夸炫亲戚,大开筵宴,广请宾朋;笙箫括地,鼓乐喧天。花烛之下,乌纱绛袍,

凤冠霞帔,好不气象。恰好两对新人,配着四双父母。有诗为证:四姓亲家皆富

贵,两双夫妇倍欢娱。枕边忽诉伤心话,泪珠犹然洒绣帻。

那府县官闻知,都去称贺。三朝之后,各自分别起身。张权夫妇随廷秀常州

上任,褚长者与文秀自往京中,邵爷自往福建。王员外因家业广大,脱身不得,

夫妻在家受用。不则一日,圣旨颁下,依拟将赵昂、杨洪、杨江处斩。按院就委

廷秀监斩。行刑之日,看的人如山如海。都道赵昂自作之孽,亲戚中无有怜之者,

连丈人王员外也不到法场来看。正是: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劝君莫把欺心使,湛湛青天不可欺。

廷秀念种义之恩,托朱爷与他开招释罪。又因父亲被人陷害,每事务必细询,

鞫出实情,方才定罪。为此声名甚著。行取至京,升为给事。文秀以散馆点了山

西巡按。那张权念祖茔俱在江西,原归故土,恢复旧业,建第居住。后来邵爷与

褚长者身故,廷秀兄弟,各自给假为之治丧营葬。待三年之后,方上表,复了本

姓。廷秀生得三子,将次子继了王员外之后,三子继邵爷之后,以表不负昔年父

子之恩。文秀亦生二子,也将次子绍了褚长者香火。张权夫妇寿至九旬之外,无

疾而终。王员外夫妻亦享遐龄。廷秀弟兄俱官至八座之位,至今子孙科甲不绝。

诗曰:

繇来白屋出公卿,到底穷通未可凭。凡事但存天理念,安心自有福来迎。

 第二十一卷 张淑儿巧智脱杨生

自昔财为伤命刃,从来智乃护身符。贼髡毒手谋文士,淑女双眸识俊儒。已

幸馀生逃密网,谁知好事在穷途。一朝获把封章奏,雪怨酬恩显丈夫。

话说正德年间,有个举人,姓杨,名延和,表字元礼,原是四川成都府籍贯。

祖上流寓南直隶扬州府地方做客,遂住扬州江都县。此人生得肌如雪晕,唇若朱

涂;一个脸儿,恰像羊脂白玉碾成的。那里有什么裴楷,那里有什么王衍?这个

杨元礼,便真正是神清气清。第一品的人物。更兼他文才天纵,学问夙成;开着

古书簿叶,一双手不住的翻,吸力豁剌,不够吃一杯茶时候,便看完一部。人只

道他查点篇数,那晓得经他一展,逐行逐句,都稀烂的熟在肚子里头。一遇作文

时节,铺着纸,研着墨,蘸着笔尖,飕飕声,簌簌声,直挥到底,好像猛雨般洒

满一纸,句句是锦绣文章。真个是:笔落惊风雨,书成泣鬼神。终非池沼物,堪

作庙堂珍。

七岁能书大字,八岁能作古诗,九岁精通时艺,十岁进了府庠,次年第一补

廪。父母相继而亡,丁忧六载。元礼因为少孤,亲事也都不曾定得。喜得他苦志

读书,十九岁便得中了乡场第二名。不得首荐,心中闷闷不乐,叹道:“世少识

者。”不耐烦赴京会试。那些叔伯亲友们,那个不来劝他及早起程。又有同年兄

弟六人,时常催促同行。那杨元礼虽说不愿会试,也是不曾中得解元气忿的说话,

功名心原是急的。一日,被这几个同年们催逼不过,发起兴来,整治行李。原来

父母虽亡,他的老尊原是务实生理的人,却也有些田房遗下。元礼变卖一两处,

为上京盘缠,同了六个乡同年,一路上京。

那六位同年是谁?一个姓焦,名士济,字子舟;一个姓王,名元晖,字景照;

一个姓张,名照,字彛灰桓鲂蘸挚岛睿灰桓鲂战澹掷裆

一个姓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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