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有人说话响,却又走上楼来。寿儿连忙把汗巾藏过,走到胡梯边看时,不是别人,
却是卖花粉的陆婆,手内提着竹撞,同潘婆上来。到了楼上,陆婆道:“寿姐,
我昨日得了几般新样好花,特地送来与你。”连忙开了竹撞,取出一朵来道:
“寿姐,你看如何?可像真的一般么?”寿儿接过手来道:“果然做得好!”陆
婆又取出一朵来,递与潘婆道:“大娘,你也看看,只怕后生时,从不曾见恁样
花样哩!”潘婆道:“真个我幼时只戴得那样粗花儿,不像如今做得这样细巧。”
陆婆道:“这个只算中等,还有上上号的,若看了,眼盲的就亮起来,老的便少
起来,连寿还要增上几年哩!”寿儿道:“你一发拿出来与我瞧瞧。”陆婆道:
“只怕你不识货,出不得这样贵价钱。”寿儿道:“若买你的不起,看是看得起
的。”陆婆陪笑道:“老身是取笑话儿,寿姐怎认真起来?就连我这篮儿都要了,
也值得几何?待我取出来与你看,只拣好的,任凭取择。”又取出几朵来,比前
更加巧妙。寿儿拣好的取了数朵,道:“这花怎么样卖?”陆婆道:“呀!老身
每常何曾与你争惯价钱,却要问价起来?但凭你分付罢了。”又道:“大娘,有
热茶便相求一碗。”潘婆道:“看花兴了,连茶都忘记去取。你要热的,待我另
烧起来。”说罢,往楼下而去。
陆婆见潘婆转了身,把竹撞内花朵整顿好了,却又从袖中摸出一个红绸包儿,
也放在里边。寿儿问道:“这包的是什么东西?”陆婆道:“是一件要紧物事,
你看不得的。”寿儿道:“怎么看不得?我偏要看!”把手便去取。陆婆口中便
说:“决不与你看!”却放个空让他一手拈起,连叫:“阿呀!”假意来夺时,
被寿儿抢过那边去。打开看时,却是他前夜赠与那生的这只合色鞋儿。寿儿一见,
满面通红。陆婆便劈手夺去道:“别人的东西,只管乱抢!”寿儿道:“妈妈,
只这一只鞋儿,甚么好东西,恁般尊重!把绸儿包着,却又人看不得。”陆婆笑
道:“你便这样说不值钱,却不道有个官人,把这只鞋儿当似性命一般,教我遍
处寻访那对儿哩!”寿儿心中明白是那人教他来通信,好生欢喜。便去取出那一
只来,笑道:“妈妈,我到有一只在此,正好与他恰是对儿。”陆婆道:“鞋便
对着了,你却怎么发付那生?”寿儿低低道:“这事妈妈总是晓得的了,我也不
消瞒得,索性问个明白罢!那生端的是何等之人?姓甚名谁?平昔做人何如?”
婆子道:“他姓张,名荩,家中有百万家私,做人极是温存多情。为了你,日夜
牵肠挂肚,废寝忘餐。晓得我在你家相熟,特央我来与你讨信,可有个法儿放他
进来么?”寿儿道:“你是晓得我家爹爹又利害,门户甚是紧急,夜间等我吹息
灯火睡过了,还要把火来照过一遍,方才下去歇息。怎么得个策儿与他相会?妈
妈,你有什么计策,成就了我二人之事,奴家自有重谢。”陆婆相了一相道:
“不打紧,有计在此。”寿儿连忙问道:“有何计策?”陆婆道:“你夜间早些
睡了,等爹妈上来照过,然后起来。只听下边咳嗽为号,把几匹布接长垂下楼来,
待他从布上攀缘而上。到五更时分,原如此而下。就往来百年,也没有那个知觉,
任凭你两个取乐,可不好么?”寿儿听说,心中欢喜道:“多谢妈妈玉成。还是
几时方来?”陆婆道:“今日天晚已来不及,明日侵早去约了他,到晚来便可成
事。只是再得一件信物与他,方见老身做事的当。”寿儿道:“你就把这对鞋儿,
一总拿去为信。他明晚来时,依旧带还我。”说犹未了,潘婆将茶上来。陆婆慌
忙把鞋藏于袖中,啜了两杯茶。寿儿道:“陆妈妈,花钱今日不便,改日奉还罢!”
陆婆道:“就迟几日不妨碍,老身不是这琐碎的。”取了竹撞,作别起身,潘婆
母子直送到中门口。寿儿道:“妈妈,明日若空,走来话话。”陆婆道:“晓得!”
这是两个意会的说话,潘婆那里知道。正是:
浪子心,佳人意,不禁眉来和眼去。虽然色胆大如天,中间还要人传会。伎
俩熟,口舌利,握雨携云多巧计。虔婆绰号马泊六,多少良家受他累。不怕天,
不怕地,不怕傍人闲放屁;只须瞒却父和娘,暗中撮就鸳鸯对。朝想对,暮想对,
想得人如痴如醉。不是冤家不聚头,杀却虔婆方出气。
且说陆婆也不回家,径望张荩家来。见了他浑家,只说卖花。问张荩时,却
不在家。张荩合家那些妇女,把他这些花都抢一个干净,也有现,也有赊,混了
一回。等他不及,作别起身。明日绝早,袖了那双鞋儿,又到张家问时,说:
“昨夜没有回来,不知住在那里。”陆婆依旧回到家中,恰好陆五汉要杀一口猪,
因副手出去了,在那里焦躁。见陆婆归家,道:“来得极好!且相帮我缚一缚猪
儿。”那婆子平昔惧怕儿子,不敢不依,道:“待我脱了衣服帮你。”望里边进
去。陆五汉就随他进来,见婆子脱衣时,落下一个红绸包儿。陆五汉只道是包银
子,拾起来,走到外边,解开看时,却是一双合色女鞋,喝采道:“谁家女子,
有恁般小脚!”相了一会,又道:“这个小脚女子,必定是有颜色的,若得抱在
身边睡一夜,也不枉此一生!”又想道:“这鞋如何在母亲身边?却又是穿旧的,
有恁般珍重,把绸儿包着。其中必有缘故。待他寻时,把话儿吓他,必有实信。”
原把来包好,揣在怀里。
婆子脱过衣裳,相帮儿子缚猪来杀了,净过手,穿了衣服,却又要去寻张荩。
临出门,把手摸袖中时,那双鞋儿却不见了。连忙复转身寻时,影也不见,急得
那婆子叫天叫地。陆五汉冷眼看母亲恁般着急,由他寻个气叹,方才来问道:
“不见了什么东西?这样着急!”婆子道:“是一件要紧物事,说不得的。”陆
五汉道:“若说个影儿,或者你老人家目力不济,待我与你寻看。如说不得的,
你自去寻,不干我事!”婆子见儿子说话跷蹊,便道:“你若拾得,还了我,有
许多银子在上,勾你做本钱哩!”陆五汉见说有银子,动了火,问道:“拾到是
我拾得,你说那根由与我,方才还你。”婆子叫到里边去,一五一十,把那两个
前后的事,细细说与。陆五汉探了婆子消息,心中欢喜,假意惊道:“早是与我
说知,不然,几乎做出事来。”婆子道:“却是为何?”陆五汉道:“自古说得
好,若要不知,除非莫为。这样事,怎掩得人的耳目。况且潘用那个老强盗,可
是惹得他的么?倘或事露,晓得你赚了银两,与他做脚,那时不要说把我做本钱,
只怕连我的店底都倒在他手里,还不像意哩!”陆婆被儿子一吓,心中老大惊慌,
道:“儿说得有理。如今我把这银子和鞋儿还了他,只说事体不谐,不管他闲帐
罢了。”陆五汉笑道:“这银子在那里?”陆婆便去取出来与儿子看。五汉把来
袖了道:“母亲,这银子和鞋儿,留在这里。万一后日他们从别处弄出事来,连
累你时,把他做个证见。若不到这田地,那银子落得用的,他敢来讨么?”陆婆
道:“倘张大老来问回音,却怎么处?”五汉道:“只说他家门户紧急,一时不
能,若有机会,便来通报。回他数次,自然不来了。”那婆子银子鞋儿都被五汉
拿去,又不敢讨,手中没了把柄,又怕弄出事来,也不敢去约张荩。
且说陆五汉把这十两银子,办起几件华丽衣服,也买一顶绉纱巾儿。到晚上
等陆婆睡了,约莫一更时分,将行头打扮起来,把鞋儿藏在袖里,取锁反锁了大
门,一径到潘家门首。其夜微云笼月,不甚分明,且喜夜深人静。陆五汉在楼墙
下,轻轻咳嗽一声。上面寿儿听得,连忙开窗。那窗臼里,呀的有声,寿儿恐怕
惊醒爹妈,即卓上取过茶壶来,洒些茶在里边,开时却就不响。把布一头紧紧的
缚在柱上,一头便垂下来。陆五汉见布垂下,满心欢喜,撩衣拔步上前,双手挽
住布儿,两脚挺在墙上,逐步捱将上去。顷刻已到楼窗边,轻轻跨下。寿儿把布
收起,将窗儿掩上。陆五汉就双手抱住,便来亲嘴,寿儿即把舌儿度在五汉口中。
此时两情火热,又是黑暗之中,那辨真假,相偎相抱,解衣就寝。五汉将寿儿双
股拍开,腾身上去。寿儿亦耸身而就。
真个你贪我爱,被陆五汉恣情取乐。正是:
豆蔻包香,却被枯藤胡缠;海棠含蕊,无端暴雨摧残。鸺鹠占锦鸳之窠,
凤凰作凡鸦之偶。一个口里呼肉肉肝肝,还认做店中行货;一个心里想亲亲爱爱,
那知非楼下可人。红娘约张珙,错订郑恒;郭素学王轩,偶迷西子,可怜美玉娇
香体,轻付屠酤市井人。
当下雨散云收,方才叙阔。五汉将出那双鞋儿,细述向来情款。寿儿也诉想
念之由。情犹未足,再赴阳台,愈加恩爱。到了四更,即便起身。开了窗,依旧
把布放下,五汉攀援下去,急奔回家。寿儿把布收起藏过,轻轻闭上窗儿,原复
睡下。
自此之后,但是雨下月明,陆五汉就不来,馀则无夜不会。往来约有半年,
十分绸缪。那寿儿不觉面目语言,非复旧时。潘用夫妻,心中疑惑,几遍将女儿
盘问,寿儿只是咬定牙根,一字不吐。那晚五汉又来,寿儿对他说道:“爹妈不
知怎么,有些知觉,不时盘问。虽然再四白赖过了,两夜防谨愈严,倘然候着,
大家不好。今后你且勿来,待他懒怠些儿,再图欢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