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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是上千上百的价钱,叫做金银窠里。子春一心想着要那老者的银子,又怕他说
谎,这两只脚虽则有气没力的,一步步荡到波斯馆来,一只眼却紧紧望那老者在
也不在。到得馆前,正待进门,恰好那老者从里面出来,劈头撞见。那老者嗔道:
“郎君为甚的爽约?我在辰时到此,渐渐的日影挫西,还不见来,好守得不耐烦!
你岂不晓得秦末张子房曾遇黄石公于圮桥之上,约后五日五更时分,到此传授兵
书。只因子房来迟,又约下五日。直待走了三次,半夜里便去等候,方才传得三
略之法,辅佐汉高祖平定天下,封为留侯。我便不如黄石公,看你怎做得张子房?
敢是你疑心我没银子把你么?我何苦讨你的疑心。你且回去,我如今没银子了!”
只这一句话,吓得子春面如土色,懊悔不及。恰像折翅的老鹤,两只手不觉直掉
了下去。想道:“三万银子到手快了,怎么恁样没福,到熟睡了去,弄到这时候!
如今他却不肯了。”又想道:“他若也像黄石公肯再约日子,情愿隔夜找个铺儿
睡在此伺候!”又想道:“这老官儿既有心送我银子,早晚总是一般的,又吊什
么古今,论什么故事?”又想道:“还是他没有银子,故把这话来遮掩。”正在
胡猜乱想,那老者恰像在他腹中走过一遭的,便晓得了,乃道:“我本待再约个
日子,也等你走几遭儿则是,你疑我道一定没有银子,故意弄这腔调。罢!罢!
罢!有心做个好事,何苦又要你走,可随我到馆里来。”子春见说原与他银子,
又像一个跳虎拨着关捩子直竖起来。急松松跟着老者径到西廊下第一间房内,开
了壁厨,取出银子,一刬都是五十两一个元宝大锭,整整的六百个,便是三万两,
摆在子春面前,精光耀目。说道:“你可将去,再做生理,只不要负了我相赠的
一片意思。”你道杜子春好不莽撞,也不问他姓甚名谁,家居那里,刚刚拱手,
说得一声:“多谢!多谢!”便领三十来个脚夫,竟把银子挑回家去。杜子春到
明日绝早,就去买了一匹骏马,一付鞍鞴,又做几件时新衣服,便去夸耀众亲眷,
说道:“据着你们待我,我已饿死多时了。谁想天无绝人之路,却又有做方便的
送我好几万银子。我如今依旧往扬州去做盐商,特来相别。有一首《感怀诗》在
此,请政。”诗云:“九叩高门十不应,耐他凌辱耐他憎。如今骑鹤扬州去,莫
问腰缠有几星。”那些亲眷们一向讪笑杜子春这个败子,岂知还有发迹之日。这
些时见了那首感怀诗,老大的好没颜色。却又想道:“长安城中,那有这等一舍
便舍三万两的大财主?难道我们都不晓得?一定没有这事。”也有说他祖上埋下
的银子,想被他掘着了。也有说道,莫非穷极无计,交结了响马强盗头儿,这银
子不是打劫客商的,便是偷窃库藏的,都在半信半不信之间。这也不在话下。
且说子春那银子装上几车,出了东都门,径上扬州而去。路上不则一日,早
来到扬州家里。浑家韦氏迎着道:“看你气色这般光彩,行里又这般沉重,多分
有些钱钞。但不知那一个亲眷借贷你的?”子春笑道:“银倒有数万,却一分也
不是亲眷的。”备细将西门下叹气,波斯馆里赠银的情节,说了一遍。韦氏便道:
“世间难得这等好人!可曾问他甚么名姓?等我来生也好报答他的恩德。”子春
却呆了一晌,说道:“其时我只看见银子,连那老者也不看见,竟不曾问得。我
如今谨记你的言语,倘或后来再赠我的银子时节,我必先问他名姓便了。”那子
春平时的一起宾客,闻得他自长安还后,带得好几万银子来,依旧做了财主,无
不趋奉,似蝇攒蚁附一般。因而撺掇他重妆气象,再整风流。只他是使过上百万
银子的,这三万两能勾几时挥霍,不及两年,早已罄尽无馀了。渐渐卖了马骑驴,
卖了驴步走,熬枯受淡,度过日子。岂知坐吃山空,立吃地陷,终是没有来路。
日久岁长,怎生捱得!悔道:“千错万错,我当初出长安别亲眷这日,送什么
《感怀诗》,分明与他告绝了,如今还有甚嘴脸好去干求他?便是干求,料他也
决不礼我。弄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教我怎处?”韦氏道:“倘或前日赠银
子的老儿尚在,再赠你些,也不见得。”子春冷笑道:“你别痴心妄想!知那个
老儿生死若何?贫富若何?怎么还望他赠银子!只是我那亲眷都是肺腑骨肉,到
底割不断的。常言:傍生不如傍熟。我如今没奈何,只得还至长安去,求那亲眷。”
正是:
要求生活计,难惜脸皮羞。
杜子春重到长安,好不卑词屈体,去求那众亲眷。岂知亲眷们如约会的一般,
都说道:“你还去求那顶尖的大财主,我们有甚力量扶持得你起?”只这冷言冷
语,带讥带讪的,教人怎么当得!险些把子春一气一个死。忽一日打从西门经过,
劈面遇着老者,子春不胜感愧,早把一个脸都挣得通红了。那老者问道:“看你
气色,像个该得一注横财的。只是身上衣服,怎么这般褴褛?莫非又消乏了?”
子春谢道:“多蒙老翁送我三万银子,我只说是用不尽的。不知略撒漫,便没有
了。想是我流年不利,故此没福消受,以至如此!”老者道:“你家好亲好眷,
遍满长安,难道更没周济你的?”子春听见说亲眷周济这句话,两个眉头,就攒
着一堆,答道:“亲眷虽多,一个个都是一钱不舍的慳吝鬼,怎比得老翁这般慷
慨!”老者道:“我如今本当再赠你些才是,只是你三万银子不勾用得两年,若
活了一百岁,教我那里去讨那百多万赠你?休怪!休怪!”把手一拱,望西去了。
正是:
须将有日思无日,休想今人似昔人。
那老者去后,子春叹道:“我受了亲眷们许多讪笑,怎么那老者最哀怜我的,
也发起说话来?敢是他硬做好汉,送了我三万银子,如今也弄得手头干了。只是
除了他,教我再望着那一个搭救。”正在那里自言自语,岂知老者去不多远,却
又转来,说道:“人家败子也尽有,从不见你这个败子的头儿。三万银子,恰像
三个铜钱,翣翣眼就弄完了。论起你恁样会败,本不该周济你了;只是除了我,
再有谁周济你的?你依旧饥寒而死,却不枉了前一番功果。常言道:杀人须见血,
救人须救彻。还只是废我几两银子不着,救你这条穷命!”袖里又取出三百个铜
钱,递与子春道:“你可将去买些酒饭吃,明日午时仍到波斯馆西廊下相会。既
道是三万银子不勾用度,今次须送你十万两。只是要早来些,莫似前番又要我等
你!”且莫说那老者发这样慈悲心,送过了三万,还要送他十万;倒也亏杜子春
好一副厚面皮,明日又去领受他的。
当下子春见老者不但又肯周济,且又比先反增了七万,喜出望外,双手接了
三百铜钱,深深作了个揖,起来举举手,大踏步就走。一直径到一个酒店中,依
然把三百个钱做一垛儿先付与酒家。走上酒楼,拣副座头坐下,酒保把酒肴摆将
过来。子春一则从昨日至今,还没饭在肚里;二则又有十万银子到手,欢喜过望,
放下愁怀,恣意饮啖。那酒家只道他身边还有铜钱,嗄饭案酒,流水搬来。子春
又认做三百钱内之物,并不推辞,尽情吃个醉饱,将剩下东西,都赏了酒保。那
酒保们见他手段来得大落,私下议道:“这人身上便褴褛,到好个撒漫主顾!”
子春下楼,向外便走。酒家道:“算明了酒钱去!”子春只道三百钱还吃不了,
乃道:“馀下的赏你罢,不要算了!”酒家道:“这人好混帐,吃透了许多东西,
到说这样冠冕话。”子春道:“这却不干我事,你自送我吃的。”彻身又走,酒
家上前一把扯住道:“说得好自在!难道再多些,也是送你吃的?”两下争嚷起
来。旁边走过几个邻里相劝,问:“吃透多少?”酒家把帐一算,说:“还该二
百。”子春呵呵大笑道:“我只道多吃了几万,恁般着忙!原来止得二百文,乃
是小事,何足为道。”酒家道:“正是小事,快些数了撒开。”子春道:“却恨
今日带得钱少,我明日送来还你。”酒家道:“认得你是那个,却赊与你?”杜
子春道:“长安城中,谁不晓得我城南杜子春是个大财主?莫说这二百文,再多
些,决不少你的。若不相托,写个票儿在此,明日来取。”众人见他自称为大财
主,都忍不住笑,把他上下打料。内中有个闻得他来历的,在背后笑道:“原来
是这个败子,只怕财主如今轮不着你了。”子春早又听见,便道:“老丈休得见
笑!今日我便是这个嘴脸,明午有个相识送我十万银子,怕我不依旧做财主么?”
众人闻得这话,一发都笑倒了,道:“你这人莫不是风了,天下那有送十万银子
的相识?在那里?”酒家道:“我也不管你有十万二十万,只还了我二百钱走路。”
子春道:“要!便明日多赏了你两把,今日却一文没有。”酒家道:“你是甚么
鸟人?吃了东西,不肯还钱。”当胸揪住,却待要打。子春正摔脱不开,只听有
人说叫道:“莫要打!有话讲理。”分开众人,捱身进来。子春睁睛观看,正是
西门老者,忙叫道:“老翁来得恰好!与我评一评理。”老者问道:“你们为何
揪住这位郎君厮闹?”酒家道:“他吃透了二百钱酒,却要白赖,故此取索。”
子春道:“承老翁所赐三百文,先付与他,然后饮酒,他自要多把东西与人吃,
干我甚事?今情愿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