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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一事,说道:“正该如此!”当下美娘收拾了房中自己的梳台、拜匣、皮箱、
铺盖之类,但是鸨儿家中之物,一毫不动。收拾已完,随着四妈出房,拜别了假
爹假妈,和那姨娘行中,都相叫了。王九妈一般哭了几声。美娘唤人挑了行李,
欣然上轿,同刘四妈到刘家去。四妈出一间幽静的好房,顿下美娘行李。众小娘
都来与美娘叫喜。是晚,朱重差莘善到刘四妈家讨信,已知美娘赎身出来。择了
吉日,笙箫鼓乐娶亲。刘四妈就做大媒送亲,朱重与花魁娘子花烛洞房,欢喜无
限!虽然旧事风流,不减新婚佳趣。
次日,莘善老夫妇请新人相见,各各相认,吃了一惊。问起根由,至亲三口,
抱头而哭。朱重方才认得是丈人、丈母,请他上坐,夫妻二人,重新拜见。亲邻
闻知,无不骇然。是日,整备筵席,庆贺两重之喜,饮酒尽欢而散。三朝之后,
美娘教丈夫备下几副厚礼,分送旧相知各宅,以酬其寄顿箱笼之恩,并报他从良
信息,此是美娘有始有终处。王九妈、刘四妈家,各有礼物相送,无不感激。满
月之后,美娘将箱笼打开,内中都是黄白之资,吴绫、蜀锦,何止百计,共有三
千馀金,都将匙钥交付丈夫,慢慢的买房置产,整顿家当。油铺生理,都是丈人
莘公管理。不上一年,把家业挣得花锦般相似,驱奴使婢,甚有气象。
朱重感谢天地神明保佑之德,发心于各寺庙喜舍合殿香烛一套,供琉璃灯油
三个月,斋戒沐浴,亲往拈香礼拜。先从昭庆寺起,其他灵隐、法相、净慈、天
竺等寺,以次而行。就中单说天竺寺,是观音大士的香火,有上天竺、中天竺、
下天竺,三处香火俱盛,却是山路,不通舟楫。朱重叫从人挑了一担香烛,三担
清油,自己乘轿而往。先到上天竺来,寺僧迎接上殿。老香火秦公点烛添香。此
时朱重居移气,养移体,仪容魁岸,非复幼时面目,秦公那里认得他是儿子。只
因油桶上有个大大的秦字,又有汴梁二字,心中甚以为奇。也是天然凑巧,刚刚
到上天竺,偏用着这两只油桶。朱重拈香已毕,秦公托出茶盘,主僧奉茶。秦公
问道:“不敢动问施主,这油桶上为何有此三字?”朱重听得问声,带着汴梁人
的土音,忙问道:“老香火,你问他怎么?莫非也是汴梁人么?”泰公道:“正
是。”朱重道:“你姓甚名谁?为何在此出家?共有几年了?”秦公把自己姓名、
乡里,细细告诉:“某年上避兵来此,因无活计,将十三岁的儿子秦重,过继与
朱家,如今有八年之远。一向为年老多病,不曾下山问得信息。”朱重一把抱住,
放声大哭道:“孩儿便是秦重!向在朱家挑油买卖,正为要访求父亲下落,故此
于油桶上,写‘汴梁秦’三字,做个标识。谁知此地相逢,真乃天与其便!”众
僧见他父子别了八年,今朝重会,各各称奇。朱重这一日,就歇在上天竺,与父
亲同宿,各叙情节。次日,取出中天竺、下天竺两个疏头换过,内中朱重,仍改
做秦重,复了本姓。两处烧香礼拜已毕,转到上天竺,要请父亲回家,安乐供养。
秦公出家已久,吃素持斋,不愿随儿子回家。秦重道:“父亲别了八年,孩儿有
缺侍奉。况孩儿新娶媳妇,也得他拜见公公方是。”秦公只得依允。秦重将轿子
让父亲乘坐,自己步行,直到家中。秦重取出一套新衣,与父亲换了,中堂设坐,
同妻莘氏双双参拜。亲家莘公、亲母阮氏,齐来见礼。此日大排筵席,秦公不肯
开荤,素酒素食。次日,邻里敛财称贺,一则新婚,二则新娘子家眷团圆,三则
父子重逢,四则秦小官归宗复姓,共是四重大喜,一连又吃了几日喜酒。秦公不
愿家居,思想上天竺故处清净出家。秦重不敢违亲之志,将银二百两,于上天竺
另造净室一所,送父亲到彼居住。其日用供给,按月送去。每十日亲往候问一次,
每一季同莘氏往候一次。那秦公活到八十馀,端坐而化,遗命葬于本山。此是后
话。
却说秦重和莘氏,夫妻偕老,生下两个孩儿,俱读书成名。至今风月中市语,
凡夸人善于帮衬,都叫做“秦小官”,又叫“卖油郎”。有诗为证:
春来处处百花新,蜂蝶纷纷竞采春。堪爱豪家多子弟,风流不及卖油人。
第四卷 灌园叟晚逢仙女
连宵风雨闭柴门,落尽深红只柳存。欲扫苍苔且停帚,阶前点点是花痕。
这首诗为惜花而作。昔唐时有一处士姓崔,名玄微,平昔好道,不娶妻室,
隐于洛东。所居庭院宽敞,遍植花卉竹木。构一室在万花之中,独处于内。童仆
都居花外,无故不得辄入。如此三十馀年,足迹不出园门。
时值春日,院中花木盛开,玄微日夕徜佯其间。一夜,风清月朗,不忍舍花
而睡。乘着月色,独步花丛中。忽见月影下一青衣冉冉而来,玄微惊讶道:“这
时节那得有女子到此行动?”心下虽然怪异,又说道:“且看他到何处去。”那
青衣不往东,不往西,径至玄微面前,深深道个万福。玄微还了礼,问道:“女
郎是谁家宅眷?因何深夜至此?”那青衣启一点朱唇,露两行碎玉道:“儿家与
处士相近。今与女伴过上东门,访表姨,欲借处士院中暂憩,不知可否?”玄微
见来得奇异,欣然许之。青衣称谢,原从旧路转去。不一时,引一队女子,分花
约柳而来,与玄微一一相见。玄微就月下仔细看时,一个个姿容媚丽,体态轻盈,
或浓或淡,妆束不一。随从女郎,尽皆妖艳,正不知从那里来的。相见毕,玄微
邀进室中,分宾主坐下。开言道:“请问诸位女娘姓氏。今访何姻戚,乃得光降
敝园?”一衣绿裳者答道:“妾乃杨氏。”指一穿白的道:“此位李氏。”又指
一衣绛服的道:“此位陶氏。”遂逐一指示。最后到一绯衣小女,乃道:“此位
姓石,名阿措。我等虽则异姓,俱是同行姊妹。因封家十八姨,数日云欲来相看,
不见其至。今夕月色甚佳,故与姊妹们同往候之。二来素蒙处士爱重,妾等顺便
相谢。”玄微方待酬答,青衣报道:“封家姨至!”众皆惊喜出迎,玄微闪过半
边观看。众女子相见毕,说道:“正要来看十八姨,为主人留坐,不意姨至,足
见同心。”各向前致礼。十八姨道:“屡欲来看卿等,俱为使命所阻,今乘间至
此。”众女道:“如此良夜,请姨宽坐,当以一尊为寿。”遂授旨青衣去取。十
八姨问道:“此地可坐否?”杨氏道:“主人甚贤,地极清雅。”十八姨道:
“主人安在?”玄微趋出相见。举目看十八姨,体态飘逸,言词泠泠有林下风气。
近其傍,不觉寒气侵肌,毛骨竦然。逊入堂中,侍女将桌椅已是安排停当。请十
八姨居于上席,众女挨次而坐,玄微末位相陪。不一时,众青衣取到酒肴,摆设
上来,佳肴异果,罗列满案;酒味醇美,其甘如饴,俱非人世所有。此时月色倍
明,室中照耀,如同白日。满坐芳香,馥馥袭人。宾主酬酢,杯觥交杂。酒至半
酣,一红裳女子满斟大觥,送与十八姨道:“儿有一歌,请为歌之。”歌云:
“绛衣披拂露盈盈,淡染胭脂一朵轻。自恨红颜留不住,莫怨春风道薄情。”歌
声清婉,闻者皆凄然。又一白衣女子送酒道:“儿亦有一歌。”歌云:“皎洁玉
颜胜白雪,况乃当年对芳月。沉吟不敢怨春风,自叹容华暗消歇。”其音更觉惨
切。
那十八姨性颇轻佻,却又好酒,多了几杯,渐渐狂放。听了二歌,乃道:
“值此芳辰美景,宾主正欢,何遽作伤心语?歌旨又深刺干,殊为慢客。须各罚
以大觥,当另歌之。”遂手斟一杯递来,酒醉手软,持不甚牢,杯才举起,不想
袖在箸上一兜,扑碌的连杯打翻。这酒若翻在别个身上,却又罢了,恰恰里尽泼
在阿措身上。阿措年娇貌美,性爱整齐,穿的却是一件大红簇花绯衣。那红衣最
忌的是酒,才沾滴点,其色便败,怎经得这一大杯酒!况且阿措也有七八分酒意,
见污了衣服,作色道:“诸姊妹有所求,吾不畏尔!”即起身往外就走。十八姨
也怒道:“小女弄酒,敢与吾为抗耶?”亦拂衣而起。众女子留之不住,齐劝道:
“阿措年幼,醉后无状,望勿记怀,明日当率来请罪!”相送下阶,十八姨忿忿
向东而去。众女子与玄微作别,向花丛中四散行走。玄微欲观其踪迹,随后送之。
步急苔滑,一交跌倒,挣起身来看时,众女子俱不见了。心中想道:“是梦却又
未曾睡卧。若是鬼,又衣裳楚楚,言语历历。是人,如何又倏然无影?”胡猜乱
想,惊疑不定。回入堂中,桌椅依然摆设,杯盘一毫已无,惟觉馀馨满室。虽异
其事,料非祸祟,却也无惧。
到次晚,又往花中步玩。见诸女子已在,正劝阿措往十八姨处请罪。阿措怒
道:“何必更恳此老妪?有事只求处士足矣!”众皆喜道:“妹言甚善。”齐向
玄微道:“吾姊妹皆住处士苑中,每岁多被恶风所挠,居止不安,常求十八姨相
庇。昨阿措误触之,此后应难取力。处士倘肯庇护,当有微报耳。”玄微道:
“某有何力,得庇诸女?”阿措道:“只求处士每岁元旦,作一朱幡,上图日月
五星之文,立于苑东,吾辈则安然无恙矣!今岁已过,请于此月二十一日平旦,
微有东风,即立之,可免本日之难。”玄微道:“此乃易事,敢不如命。”齐声
谢道:“得蒙处士慨允,必不忘德!”言讫而别,其行甚疾。玄微随之不及,忽
一阵香风过处,各失所在。玄微欲验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