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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归来-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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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否,若是没有,我这个客居海隅的老饕就要写信向家乡经营土产出口的机构诉苦了。

家乡的花生米也很有名,我们称它为“生果仁”,这个“仁”字要读成“于日”两字的切音,这是家乡的土音,我们对于人形的小玩具,也称它为小“于日”。这是纯粹用砂炒的,不是“南乳肉”,颗粒大而白净,用来拌了“秋油干”一同吃(家乡称酱油为秋油,也就是这里的鼓油或抽油。秋油干即酱油干,就是这里被称为“豆润”的东西,但这里的豆润是不能生吃的,秋油干则像上海的豆腐干一样,是送酒送茶佐膳的妙品),真有金圣叹临刑时传给儿子的秘诀所说的那样:滋味同火腿一般。

“生果仁”在家乡是可以送礼的。半斤或一斤生果仁,炒货店里会给你包成长方形的一包,附上一张红色招牌纸,就可以携了去探亲戚走人家,不像这里的“南乳肉”是不登大雅之堂的。若是嫌一样“生果仁”太少,就可以再加上十个二十个“欢喜团”和“炒米粑粑”,前者是用白糖粘成的炒米圆球,后者是用红糖炒米压成的圆饼。两者都是小孩的恩物。在我们小的时候,家里只要来了亲戚,我们就在暗中高兴的搓手,因为停一会一定又有“欢喜团”和“炒米粑粑”吃了

 老菱

对于这里的孩子们,见了菱角能认得出的已经不多,曾经吃过菱角的更少。就是我自己,也怕有十多二十年不曾见过这小果物了。前些时候游钻石山,见到路边果摊上有卖菱角的,是那种双角的大乌菱,看来像是一对水牛角,又像是乌木的雕制品,两毛钱就买了一大堆。听说这还是供应七巧节的货尾,大约我不买就没有第二个顾客买了,因此两毛钱就买了这许多。

这种双角的大乌菱,我们俗称老菱,这与一般的红菱刺菱不同,是不能生吃,只能煮熟了吃的。这是我们儿时的恩物,到了这样的秋天,街上从早到晚都有卖“老菱”的小贩,好像现在卖良乡栗子的那样,背上背了一只小木桶,上面盖了厚厚的棉花垫。有交易的,不论一个铜板两个铜板,总是随手抓一把,从来不用称。热腾腾的,就像吃良乡栗子一样,先用嘴咬破,然后再用手剥了壳吃。

煮熟了的老菱,粉而甘香,咬成了两半后,用手执着一个菱角尖,往嘴里一倒,半颗“菱角米”就可以倒到口中。若是有残余留在壳内,只须将菱角壳在牙齿上轻轻的一叩,碎了的菱角米就可以趁势落在口中。

若是菱角肉煮熟后不能这么随手脱出的,一定是“生水”菱角,吃起来会索索有声,有一种气味,不是好菱角。

在钻石山买来的这种乌菱,不知是哪里的出产。固然不能生吃,我试剥了一颗来看,里面的菱角肉很小,看来就是煮熟了也未必佳。唯有选了造型最佳的两颗,留作“案头清供”。有时执在手里看看,乌润光滑,仿佛像是非洲土人的小工艺品。

“老菱”当然也有未“老”的时候。未曾老的“老菱”,就是水红菱,那是可以生吃的,用手指就可以将它剥开,里面的那颗菱角肉,像是一只小元宝,吃起来脆嫩多汁,又是一番滋味。不过,要吃生菱角,最好吃的是那种圆角的小菱角,水红菱并非上品。

这种小菱角以浙江嘉兴产的最有名,号称是鸳鸯湖的菱角,其实杭嘉湖一带水乡到处都有。在这样的季节乘沪杭客车经过嘉兴站,就可以有机会尝到这种大泽菰蒲的风味了

 莴苣、杨梅带来的幸福

江南的季节已经到了“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我在这里也有机会吃了杨梅,又吃了莴苣。

所吃的杨梅并不是江南的。报上的消息说是汕头厦门的产品。试了一下,滋味果然与我们江南的有点差异;颗粒较小,甜和酸的滋味都没有洞庭杨梅和宁波杨梅那么浓。但是杨梅到底是杨梅,就像青梅一样,你只要见到它,或是想到它的名字,已经口角生津,不吃就已经被它陶醉,仿佛这个心愿已经完成了。

莴苣是蔬菜,听说近年新界的农场已经试种成功,不过生长得较短小,而且滋味较淡,同真正从内地运来的一比较就知道。

对于莴苣真有点“曾经沧海难为水”之感。这在内地许多地方本是夏天很普通的“蔬笋”类,但是我们家乡的莴苣却特别肥嫩而长,削去了皮的莴苣心可以仍有一尺长,因此酱园里的酱离芭,一年四季供应不断,每一根可以切成三四截来出售,全是又脆又嫩的莴苣心。

新鲜的莴苣,最好是切片来凉拌。先用盐略为腌过,再用酱油麻油一拌就成。最好是现拌现吃,清脆而香,能使人可以不甘他味。若是浸得过久,滋味就有了变化,近于是酱莴苣了。

我们家乡的莴苣既然又肥又嫩,自然另有一些特创的“食谱”,其中令我至今还亲切难忘的,是一种经过腌制晒干,卷成圆圆的一卷一卷的“莴苣圆”。一根莴苣卷成一卷,色泽灰绿,有点像扁尖笋,吃起来仍很清脆,经过这样腌制的“莴苣圆”,成了“茶食”,不在酱园里出售,而是由稻香村一类的茶食店出售,同熏青豆、笋豆放在一起,成为可以送粥,又可以随便吃吃的小吃了。

有名的上海菜“腌笃鲜”,也有人喜欢放一些切片的莴苣在汤里,使得汤味特别清香,而且有季节感,但这种滋味不是在一般食肆里所能够尝到的。

吃了莴苣,又尝过了杨梅,心头有一种亲切清新之感,我的季节感冒仿佛渐渐的消失了。我不想去翻阅《本草》,但愿它们有这样的医疗价值,至少对我是如此

 薄言采芹

偶然经过一家外国伙食公司,见到他们所售的自外国运来的生菜和芹菜,这种在本地市场上只售两三毛钱一斤的东西,放在他们冷藏柜里,售价竟在十多倍以上。虽然品种有点不同,而且又远自外洋运来,但是价钱贵成这样,果真表示它们与本地产品在滋味或是营养价值上有这样的悬殊吗?

我不曾亲自买回来比较过,不想在这里下断语,但是就市上有一种售价相当高的“西芹”来说,我就觉得它的滋味远不及我们原有的芹菜。

我是喜欢吃芹菜的,而且我的家乡也以产芹菜著名。那是一种称为“白芹”的芹菜,比普通的芹菜小而细嫩,茎是白色的,有一种清香。白芹炒烧鸭丝,是我们家乡菜肴中的一味隽品。陈作霖的《金陵物产风土志》记家乡的蔬菜说:

初春黄韭芽,首夏牙竹笋;秋菘之美者以矮脚黄名,冬日则有瓢儿菜、雪里蕻、白芹,可烹可菹,其甘媚舌,最为隽品。

家乡的芹菜,除了白芹之外,还有普通的大芹菜,称为“药芹”,香气很浓,可以炒猪肉丝或牛肉丝,配以少许豆腐干丝,是家常的送饭好小菜。不过由于它具有芹菜特有的那种香气,许多人就不喜欢吃,孩子们更是多数不喜吃。

目前在这里所吃的芹菜,就是这一种。这种大芹菜,除了作小炒以外,还可以作其他炒菜的配料。有名的“罗宋汤”,其中也要放入少许芹菜。

芹菜还可以凉拌来吃,而且这也是古来的吃法。罗愿《尔雅翼》说:“水芹二月三月作英时,可作范及熟瀹食之。”

这就是拌芹菜。将芹菜切成寸许的小段,用滚水烫过,加以豆腐干丝和虾米,用酱油麻油和醋拌了吃,清香爽凉像拌萝卜丝拌菠菜一样,是江南一般家庭常吃的一味小菜。

“醋芹”还有一个小故事,是关于唐代名臣魏徵的,见《龙城录》:魏徵自命淡恬,唐太宗一日向侍臣说:“此羊鼻公不知遗何好而能动其情?”侍臣说:“魏微好嗜醋芹。”于是唐太宗就传旨赐宴。特设醋芹三杯,魏微见了果然迫不及待,饭未吃完。三杯醋芹已经先吃光了。唐太宗笑对他说:“卿谓无所好,今朕见之矣!”

醋芹大约是像今日的酸姜酸萝卜的制法,以醋浸或凉拌。这确是一味美食。不要说是皇帝当前,就是老虎当前,他大约也要连尽三杯的

 杨花萝卜及其他

这几天,在我们家乡,会有一种新上市的萝卜,小而且圆,外红里白,只比樱桃略大,园丁将它们连萝卜缨扎在一起,十几颗扎成一把,洗干净了上市出售,又红又绿,色彩极为鲜艳,称为“杨花萝卜”。因为是时蔬,初上市的时候价钱颇不便宜。这种萝卜只宜生吃。因为小,并不需用刀切,只要用刀将它整个拍破,加糖醋酱麻油凉拌,像吃西菜的沙律那样,很爽脆可口。西菜里仿佛也有这种小红萝卜,将皮削去一半,只用一两枚放在盆边作点缀,不像我们将它当作春天很珍贵的时蔬。

它们所以称为“杨花萝卜”,大约因为是在杨花季节上市的原故。另有一种较大的外红里白的萝卜,也是圆形的,那就不仅我们家乡有,在江南一带,一直到北方,都有这种红萝卜。近年有一部彩色的卡通片,名为《萝卜回来了》,主角就是这种圆形的外红里白的红萝卜。

在我们家乡,这种红萝卜的产量很多,同白菜一样,是家庭中日常主要蔬菜之一。可以拌萝卜丝,可以红烧猪肉,可以同烧鸭煨汤。就是削下来的萝卜皮和切下来的萝卜缨,也可以用盐腌了,然后用酱油麻油拌了吃。这不仅因为一般家庭都懂得节俭,实在也因为萝卜皮爽脆可口,萝卜缨微带辣气,吃起来都别有一番滋味。

广东人对于萝卜,似乎没有我们江南人对它那么有好感。一般人都认为萝卜破气无益,避而不食。除了蒸萝卜糕,焖牛腩,或者耙齿萝卜鲜陈肾汤以外,就很少有以萝卜为主的家常菜了。就是吃起来,也往往要放一点药材一类的配料进去。

最使我看不惯的,就是天津的青萝卜,本来在北方是冬天解煤毒去火气的妙品,一般人都是拿来生吃的。可是到了香港小贩的手上却变成了“上海青萝卜”,而且宣传上海人用青萝卜瘦猪肉煲汤,最清凉正气有益,真使许多“上海佬”听了“为之吹涨”。

在北方除了青萝卜,还有紫萝卜,这两种萝卜都可以替代水果拿来生吃,从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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