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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只想你和我说说话……”
他的声音渐渐消逝,因为这时她踮起脚走进了厨房。如果亨利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鲍勃一定会警告她。她摸着了汤姆的工具箱,从里面找到一把钳子。她走到厨房窗户边,手指摸到了先前钉的钉子。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尽量轻声地把钉子拔出来。拔钉子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拔过钉子以后,她回到起居室,注意动静。
“……别给我添麻烦,我不会动你……”
她极其轻声地把厨房窗子拉起来,悄悄走进起居室,抱起了狗,又回到厨房。
“……伤害你是我最不愿意的……”
她抚摸了几下狗,喃喃地说:“朋友,我实在迫不得已,只好这么做了。”说着,她就把狗推到了窗外。
她立即把窗子关起来,找到了钉子,使劲敲了三下,换了地方把钉子重新钉上。
她放下锤子,拿起枪,跑到前屋,贴在窗户旁边,身子紧紧靠着墙。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话音一落,露西就听到鲍勃急速奔跑的响声,接着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吠叫,她从来没有听到过一只牧羊狗发出那种惨叫;然后是混战声,有人摔倒的响声。她听到亨利在大口大口地喘气,还不停地嘟哝;接着又是鲍勃在乱蹦乱跳,同时在惨叫。她还听到外国语的咒骂声以及又一阵可怕的狗吠。
闹声渐渐低沉,变得遥远了,接着突然停息。露西等待着,身子紧靠在窗户边的墙上,密切注意着动静。她想看一下小乔,想再试试发报机,又想咳嗽,可是她不敢移动。鲍勃可能与亨利奋战了一回,那血淋淋的景象在她脑中忽隐忽现。她很想听一听鲍勃在门外大口大口的喘息声。
她往窗户那儿张望……过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望的是窗户。她看到的不仅仅是微微闪光的一块灰色方块,而且还能看清窗框上的横档。现在仍然是夜晚,但是夜不会长久了。她知道,如果她看一看窗外,天空会吐出熹微的晨光,不再是一片漆黑。黎明就要来临,她会看清室内的家具,亨利不可能在暗中闯进,使她感到出其不意——
窗玻璃突然哗的一声被砸破了,离她的脸只有几英寸远。她跳到一旁,脸上感到一阵刺痛,手一摸,就知道被溅出的碎玻璃刺破了。她把枪举起来,等着亨利破窗而入。可是什么动静也没有。等了一两分钟以后她觉得很奇怪:究竟是什么东西砸碎了窗户的玻璃?
她对着地板上看看,在一堆碎玻璃中有一大团黑影。她觉得从侧面看反倒清楚些。她认出来那是她熟悉的狗。
她闭上眼,然后把目光移到别处。她的情绪一点也没有波动,因为一系列的恐惧和死亡,她的心已经麻木:首先是戴维的死,接着是汤姆的死,然后这一整夜的紧张气氛,没完没了……现在她惟一的感觉就是饥饿。昨天一整天,由于紧张,她吃不下。她已经有大约36个小时没吃东西了。说来既不适时又可笑,她现在居然渴望吃到一块奶酪三明治。
窗户上又有什么东西伸了进来。
她先从眼角瞥了一眼,接着就转身正视着。
那是亨利的手。
她看着那只手,困惑了:手指纤长,没戴戒指,白净的皮肤上泥迹斑斑,指甲精心修剪过,食指上还扎着绷带;这只手曾经亲昵地抚摩过她,曾经把她的身子当成工具一样玩弄过,也曾经把匕首刺进了老牧羊人的心脏。
那只手把一块玻璃打碎了,接着又打碎了一块,窗框上的洞变大了。不一会儿,它就直接伸进了窗里,连胳膊肘也伸进来了,在窗框上上下摸索,寻找着开窗的插销。
露西尽量不出声,动作缓慢得使她难以忍受。她把枪放在左手,右手把腰带上系的斧头抽出来,举过头顶,然后使尽平生的最大力气朝亨利的手砍去。
斧头落下的风声,他一定是感觉到或者听到了,要么他是看到了富后模糊的鬼一般的影子,因为就在斧头落下的那一刹那间,他突然把手挪动了地方。
斧头砰咚一响,砍进了窗台,还陷了进去。这一瞬间,露西以为没有击中目标;接着,她听到外面一阵疼痛的尖叫;她又看看斧子旁边,在上过清漆的窗台上有两根砍断了的手指头,躺在那儿就像两条毛虫。
接着又传来了奔跑的脚步声。
她呕吐了。
这时她感到精疲力竭,紧接着就自悲自怜:上帝可以作证,她受尽了苦难,难道不是吗?像她这样的事,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警察和士兵才会经历——谁也不能指望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妇女、一个母亲毅然决然地抵抗一个杀人凶手。如果她此刻罢休,谁又能苛求她呢?谁能说他们也许干得更好、坚持得更长久、能精力更充沛地再支持片刻?
她的能力已发挥到了极限。应该有别人来代替她——外部世界的人,警察,士兵,处于发报机另一端的任何人。她本人已经尽了力,实难……
她把目光从窗台上那两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上移开,拖着疲惫的身子往楼上走。她捡起另一支枪,带着两支枪进了卧室。
小乔还在睡着,真是谢天谢地。整整一夜,他差不多连动也没有动,根本不知道就在他身旁发生了一场与恶魔的搏斗,这真是他的福气。但是,她能看得出来,他此刻睡得并不是很沉,从他那脸上的表情以及呼吸的样子就知道,他很快会醒过来,要吃早饭了。
她呢,此刻正想着那些成了惯例的家务事:早上起来以后做早餐,给小乔穿衣,洗东西,打扫房间,修剪院子里的草,沏茶……这些家务琐事简单枯燥,但却是安安全全的呀。过去,她竟然对戴维的无情,对漫漫长夜,对草地、欧石南植物和雨水这些无止境的萧瑟景象……对这一切竟然感到不满,现在想起来似乎不可思议。
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她曾经向往城市,想听听音乐,置身在人群之中,见识新的思想。这些愿望现在已经离她而去。她怎么会产生那样的渴望,连她自己也无法理解。在她看来,一个人最需要的应当是和平。
她在发报机前坐了下来,认真看着那些按键和调节器。这件事她还得干,干好了就休息。她竭尽全力,迫使自己去思考、去分析,想了又想。按键和调节器的结构不可能有多复杂。她发现,有个旋钮上有两个位置。她拨了一下旋钮,又接了莫尔斯键,没听到声音,这可能意味着麦克风已经接通了。
她拿起了麦克风,对着它说:“喂,喂,有人吗?喂!”
有一个开关的上面标的是“发射”,下面标的是“接收”。现在它处在“发射”状态。如果外面有人给她回话,那显然要把开关拨到“接收”的位置。
她叫着:“喂,有人听见我说话吗?”说过以后,她把开关调到“接收”位置上。
没有任何反应。
不一会儿,有了:“‘风暴岛’,请说话。听到了你的呼叫,声音又响亮又清楚。”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年轻而有力量,能干又叫人放心,那么生气勃勃,那是正常的人呀。
“‘风暴岛’,清说话。我们整夜都在呼叫你……你究竟到哪儿去了?”
露西把开关调到“发射”的位置。她想说话,却未语泪先流。
第36章
珀西瓦尔·戈德利曼抽烟太多,睡眠又不足,此刻已感到头痛。他待在办公室里,为了度过这漫长而又令人忧心忡忡的夜晚喝了一点威士忌来提神,可是并不管用。天气、办公室、工作、战争这些东西一古脑儿全压在他的心头。投入到这项工作以后,他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受:他渴望的还是灰尘满面的图书馆,难以辨认的手稿以及中世纪的拉丁文。
特里上校走了进来,端着放有两杯茶的盘子,兴冲冲地说:“这儿的人没有哪个在睡觉。”说着他就坐下来,把一只小盘子递给戈德利曼。“要压缩饼干吗?”
戈德利曼不想吃饼干,喝了茶,暂时提了神。
“那位大人物刚刚给我打了电话,”特里说,“他一夜没有睡,和我们一样。”
“真不知为什么?”戈德利曼有点烦躁,问道。
“他很担心。”
这时电话铃响了。
“我是戈德利曼。”
“长官,阿伯丁的皇家观察部队要和你说话。”
“好的。”
又一个声音传来,那是个年轻人在说话:“长官,我是阿伯丁皇家观察部队的。”
“知道了。”
“你是戈德利曼先生吗?”
“当然是。”我的天,这些军人真能磨时间。
“长官,我们刚刚呼叫到了‘风暴岛’……那不是我们部队的固定观察员,是一个女人——”
“她究竟说了些什么?”
“还没有,长官。”
“这是什么意思?”戈德利曼又生气又焦躁,但他竭力在控制自己。
“她只是……是这样的,长官,她在哭。”
戈德利曼犹豫了片刻。“能不能让她和我通话?”
“可以,请稍等。”接着就是一阵喀嚓声和嗡嗡声。过了一会,戈德利曼听到一个女人在哭泣。
他问:“喂,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哭泣声还在继续。
那位年轻人又转过来说:“长官,她的开关如果不调到‘接收’位置就听不见你说话——啊,她已经调到‘接收’位置上了。请接着说吧。”
戈德利曼说:“喂,年轻的夫人,我话说完以后,就说‘回话’,这时,你就要把开关调到‘发射’的位置,和我说话。你说完了也要说一声‘回话’。明白我的意思吧?请回话。”
那边的女人说话了:“啊,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个明白人了。我明白。请回话。”
戈德利曼口气温和,说道:“那好。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对我说吧。请回话。”
“一个男人因为船失事到了这儿,那是两天——啊,不是,是三天前。我以为,他就是在伦敦持匕首杀人的凶手。他杀了我的丈夫和我们的牧羊人。现在他就在屋外,我这里还带着个孩子……我已经把窗户钉死,还对他开了枪,在门上设了栓,把狗放出去咬他,可他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