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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要说也说不出来。是不是因为天色灰暗?是不是因为
他那条蒙列里式旧皮条不合适,束得太紧,司法官发福的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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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见一三八三年地籍册”。——雨果原注。这里的尺为法国古尺,长度为
三二五毫米。——译者注
体感到难受?是不是因为他看见窗下有帮游民,紧身短上衣
里没穿衬衫,帽子没有了顶,肩搭褡裢,腰挂酒瓶,四个一
排从街上走过去,还敢嘲笑他?是不是因为隐约预感到未来
的国君查理八世来年将从司法官薪俸中扣除三百七十利弗尔
十六索尔八德尼埃?看官可以随意选择。至于我们,我们倒
倾向于认为,他之所以心情欠佳,就是因为他心情欠佳罢了。
再说,这是节日的第二天,大家都感到厌倦的日子,尤
其对于负责把节日给巴黎造成的全部垃圾——本意和引义的
垃圾——清除干净的官吏来说更是如此,何况他还得赶去大
堡开庭哩。话说回来,我们已经注意到,法官们通常在出庭
的那一天,设法使自己心情不好,其目的是可以随时找个人,
借国王、法律和正义的名义,痛痛快快地往他身上发泄怨气。
可是,法庭没有等他就开庭了。他那班管民事诉讼、刑
事诉讼和特别诉讼的副长官们,照例替他干了起来。自从早
上八点起,小堡的昂巴法庭的一个阴暗角落里,在一道坚实
的橡木栅栏和一堵墙壁中间,挤压着几十个男女市民,个个
心旷神怡,旁听司法长官大人的副手、小堡法庭预审法官弗
洛里昂·巴伯迪安老爷对民事和刑事案件有点颠三倒四和随
随便便的判决,这真是五花八门、叫人开心的一出好戏。
审判厅狭小,低矮,拱顶。大厅深处摆着一张百合花饰
的桌子,一张雕花的橡木高靠背椅,那是司法长官的尊座,当
时空着。左侧是一只给预审法官弗洛里昂老爷坐的凳子。下
边坐着书记官,只见他漫不经心地涂写着。对面是旁听的民
众。门前和桌前站着司法衙门的许多捕快,个个穿着缀有白
十字的紫毛绒的短披褂。市民接待室的两个捕快身穿半红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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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的万圣节的短衣,站在大厅深处桌子后面一道紧闭的矮门
前放哨。厚墙上只有一扇尖拱小窗,从窗上射进来一月的惨
白光线,正照着两张古怪的面孔:一张是刻在拱顶石上作为
悬饰的石头怪魔,另一张是坐在审判厅深处百合花上面的法
官。
这位小堡的预审法官弗洛里昂·巴伯迪安老爷高坐在司
法长官的公案上,两侧摞着两叠卷宗,双肘撑着头,一只脚
踏在纯棕色呢袍子的下摆上,脸孔缩在白羊羔皮衣领里,两
道眉毛被衣领一衬托,好像显得格外分明,脸色通红,神态
粗暴,眼睛巴拉巴拉直眨,一脸横肉,威风凛凛,两边腮帮
直垂到颔下连在一起。说真的,你们不妨把这一切综合起来
想象一下,便可知道这位法官的尊容了。
可是,预审法官是个聋子。这对一个预审法官来说,只
是轻微的缺陷罢了。弗洛里昂虽然耳聋,却照样终审判决,而
且判得非常恰如其份。真的,当一个审判官,只要装做在听
的样子就够了,而这位可敬的预审法官对公正审判这唯一的
基本条件是最符合不过了,因为他的注意力是绝对不会受任
何声音所干扰的。
况且在听众席上有一个人,铁面无情,严密监视着预审
法官的举止言行,他就是我们的朋友磨坊的约翰·弗罗洛,这
个昨日的学子,这个行人,在巴黎肯定随时随地都能遇见他,
只有在教授的讲台前面除外,不见其踪影。
“喂!”他对身旁冷笑着的同伴罗班·普斯潘悄悄说道,就
眼前的情景议论开了。“瞧,那是雅内敦·德·比松,新市场
那个懒家伙的漂亮小妞!——活见鬼,这个老东西还判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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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这么说来,他不但没有耳朵,连眼睛也没有啦。她戴了
两串珠子,就罚了她十五索尔四德尼埃!这有点太重吧。法
律严酷的条款①。那个是谁?是铠甲匠罗班·谢夫—德—维
尔!——就因为他满师而成了这一行的师傅吗?——那可是
他付的入场费呗。——嘿!那些坏蛋当中还有两位贵族哩!艾
格莱·德·苏安,于丁·德·马伊。两个骑士侍从,基督的
身子呀②!啊!他们是因为赌骰子来着。什么时候才能在这里
看见我们的学董受审呢?看见他被罚一百巴黎利弗尔送给国
王才好哩!作为一个聋子——巴伯迪安真是聋得可以——这
种巴伯迪安式的聋子可是稳扎稳打呐!——我真想成了我当
副主教的哥哥,要是那样的话,我就不会去赌博,白天也赌,
夜里也赌,活着赌,死也赌,连衬衣都输光了,就拿我的灵
魂做赌注!——圣母啊!这么多姑娘!一个接一个,可爱的
小妞们!那是昂布鲁瓦丝·莱居埃尔!那是芳名叫佩依芮特
的伊莎博!那是贝拉德·吉罗宁!上帝可作证,她们个个我
全认识!罚款!罚款!这下可好,谁教你们扎着镀金的腰带
呢!十个巴黎索尔!骚娘们!——唉!这个老丑八怪法官,又
聋又蠢!唉!弗洛里昂这笨蛋!唉!巴伯迪安这蠢货!瞧他
俨然在宴席上!吃着诉讼人的肉,吃着官司案件,吃着,嚼
着,吃得肚胀,撑得肠满。什么罚金啦,无主物没收啦,捐
税啦,贡钱啦,薪俸啦,损害赔偿啦,拷问费啦,牢房费啦,
监狱看守费啦,镣铐费啦,不一而足,对他来说,这种种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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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原文为拉丁文。
原文为拉丁文。
取就像圣诞节的蛋糕和圣约翰节的小杏仁饼!瞧瞧他,这头
猪!——哎哟,好呀!又是一个卖弄风情的娘儿!那是芳名
叫蒂波德的蒂波,分毫不差,正是她!——因为她从格拉提
尼街出来!——那个少爷是谁?吉埃弗鲁瓦·马波纳,执大
弩的精骑兵。他是因为咒骂上帝。——处以罚金,蒂波德!处
以罚金,吉埃弗鲁瓦!两人统统被罚款!这个老聋子!他准
把两个案子搞混了,十拿九稳,一定是罚那姑娘骂人,罚那
精骑兵卖淫了!——注意,罗班·普斯潘!他们要带什么人
来啦?瞧那么多捕快!丘必特啊!所有的猎犬都出动了,想
必打到一只大猎物。一个野猪吧!——果然是一头野猪,罗
班!真是野猪一头。——而且还是一头呱呱叫的哩!——赫
拉克勒斯啊①!原来是我们昨天的君王,我们的狂人教皇,我
们的那个敲钟人,那个独眼龙,那个驼子,那个丑八怪!竟
是卡齐莫多!……”
一点不错。
正是卡齐莫多,被缚得紧紧的,扎得实实的,捆得牢牢
的,绑得死死的,而且还严加看守。一队捕快把他团团围住,
巡防骑士也亲自上阵。这位骑士披铠带甲,胸前绣有法兰西
纹章,后背绣有巴黎的纹章。卡齐莫多身上除了畸形外,则
丝毫没有什么足以说明值得人家如此大动干戈的理由了。他
脸色阴沉,默不作声,安安静静,唯有那只独眼不时稍微瞅
一下身上的五花大绑,目光阴郁而愤怒。
他用同样的目光环视了一下四周,可是眼神那样暗淡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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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古希腊神话中的大力神。
光,那样无精打采,女人们见了都对他指指点点,一个劲地
笑开了。
这时,预审法官弗洛里昂老爷仔细翻阅着由书记官递给
他的对卡齐莫多的控告状,而且匆匆过目之后,看上去聚精
会神地沉思了一会儿。他每次审讯时,总要这样小心谨慎地
准备一下,对被告人的姓名、身份和犯罪事实,都事先做到
心中有数,甚至被告人会怎样回答,应当如何予以驳斥,也
都事先设想好了,所以审讯时不论如何迂回曲折,最终总能
脱身出来,而不会太露出他耳聋的破绽,对他说来,状纸就
像盲人犬。万一有什么前言不对后语,或者有什么难以理解
的提问,从而暴露了其耳聋的残疾,有些人却把这些情况看
成莫测高深,另有些人看成愚不可及。深奥也罢,愚蠢也罢,
反正丝毫无损于司法官的体面,因为一个法官不管被看成莫
测高深或者愚不可及,总比被认为是聋子要好得多。因此他
老是小心翼翼地在众人面前掩饰其耳聋的毛病,而且通常瞒
得天衣无缝,竟连他对自己也产生了错觉。其实,这比人们
想象得要容易得多。驼子个个都爱昂头走路,结巴子个个都
爱高谈阔论,聋子个个都爱低声说话。至于弗洛里昂呢,他
顶多只认为自己的耳朵有一丁点儿背听而已。关于这一点,这
还是他在扪心自问和开诚布公时向公众舆论所做的唯一让步
哩。
于是,他把卡齐莫多的案子反复推敲之后,便把脑袋往
后一仰,半闭起眼睛,装出一副更加威严、更加公正的样子,
这样一来,此时此刻,他就完全又聋又瞎了。这是两个必备
的条件,否则,他就成不了十全十美的法官啦。他就是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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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副威严的姿态,开始审讯了。
“姓名?”
然而,这倒是一桩从未为“法律所预见”的情况:一个
聋子将审讯另一个聋子。
卡齐莫多压根儿听不到在问他什么,照样盯着法官没有
应声。法官由于耳聋,并且压根儿不知道被告也耳聋,便以
为他像通常所有被告那样已经回答了问题,随即又照常刻板
和笨拙地往下问:“很好。年龄?”
卡齐莫多依然没有回答。法官以为这个问题已经得到了
满意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