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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相混杂的整堆建筑物。
这明明是夕阳残照,我们却当做黎明的曙光。
而且,自从建筑艺术只是普普通通像其他任何艺术,自
从它不再是包罗万象的艺术、至高无尚的艺术、独霸天下的
艺术,它便没有力量再阻拦其他艺术了。于是其他艺术纷纷
得到解放,粉碎建筑师的枷锁,各奔一方。每种艺术都在这
分离中得到益处。各自分离,整体也就壮大了。雕刻变成了
雕塑艺术,彩画变成了绘画艺术,卡农①
变成了音乐。这好
比一个帝国在其亚历山大死后分崩离析,每个省份各立为王
国。
于是出现了拉斐尔·米凯朗琪罗、让·古戎②
、帕列斯特
里纳③
这些在灿烂十六世纪赫赫有名的艺术家。
在艺术解放的同时,思想也四处获得解放。中世纪的异
端先辈们早把天主教打开了巨大的缺口,十六世纪把宗教的
一统天下粉碎了。印刷术出现之前,宗教改革无非是教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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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
①
②
③帕列斯特里纳(约1525—1594)意大利作曲家。
让·古戎(1510—约1566),法国雕刻家、画师和建筑师。
指早期复调的宗教乐曲,后演变为西洋音乐。
分裂,有了印刷术,宗教改革却成了一场革命。若没有印刷
机,异端邪说就会软弱无力。不论是注定也罢,天意也罢,反
正古腾堡是路德①
的先驱。
然而,中世纪的太阳已经完全沉落,哥特艺术的精灵已
在艺术的天际殒灭,这时候,建筑艺术遂日益暗淡褪色,逐
渐消失了。印刷的书籍——建筑物的蛀虫——,便吮吸其血
液,啃蛀其骨肉。建筑艺术随之像树木一样,树皮剥落,树
叶纷坠,明显地干瘪下去,成了庸俗,贫乏,毫无价值。它
再也不能表达什么,甚至连表示对一个时代艺术的回忆都不
可能了。人类思想抛弃了它,其他各门艺术也就把它摒弃了,
它沦落到孤家寡人的境地,由于没有艺术家问津,只得求助
于工匠。于是,普通的白玻璃代替了教堂窗户上的彩绘玻璃,
石匠接替了雕塑家。什么活力啦,特色啦,生命力啦,智慧
啦,统统丧失殆尽了。建筑艺术成为可怜巴巴的工场乞丐,专
靠模仿抄袭,赖以苟延残喘。早在十六世纪,米凯朗琪罗大
概就感到建筑艺术正在衰亡,最后灵机一动,孤注一掷,这
位艺术巨人把万神祠堆砌在巴特农神庙上面,建造了罗马的
圣彼得教堂。这座教堂堪称至今仍是举世无双的伟大作品,是
建筑艺术史上最后的独创,是一位艺术泰斗在那本行将合上
的宏伟石头史册下端留下的签名。米凯朗琪罗去世后,建筑
艺术在幽灵和阴影状态中苟延残喘,悲惨不堪,还能有什么
作为呢?它就照搬圣彼得教堂,原封不动加以抄袭,不伦不
类加以模仿。这成了一种怪癖,真是怪可悲的。这样一来,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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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即宗教改革家马丁·路德
个世纪各有其罗马的圣彼得教堂,十七世纪有圣恩谷教堂,十
八世纪有圣日芮维埃芙教堂。每个国家也各有其罗马的圣彼
得教堂,伦敦有伦敦的,彼得堡有彼得堡的,巴黎有巴黎的
两三座。这是一种衰老的伟大艺术临终前返回童年时代的最
后谵语,毫无意义的遗言。
诸如刚才提到的这些特点鲜明的古老建筑物,我们姑且
不谈,只对十六至十八世纪的艺术概貌稍加考察,便会发觉
同样衰颓和败落的现象。自从弗朗索瓦二世起,建筑物的艺
术形式便逐渐消失了,崛起的是几何形式,那样子真像一个
瘦得皮包骨头的病人的骨架。建筑艺术的优美线条,让位给
几何图形那种冷漠无情的线条。建筑物不再成为一座建筑物,
而是一个多面体。不过,为了掩饰这种赤身裸体的丑态,建
筑艺术倒也煞费苦心。不妨看一看,罗马式的三角楣当中镶
嵌着那希腊式的三角楣,或者相互错杂。千篇一律老是万神
祠混和着巴特农神庙,老是罗马圣彼得教堂的式样。不妨再
看一看亨利四世时代那种边角用石头砌成的砖房、王宫广场、
太子广场。再看一后路易十三时代的那些教堂,胖嘟嘟,矮
墩墩,扁塌塌,蜷缩一团,还加上一大圆顶,活像一个驼背
一样。再瞧一瞧那马扎兰①
式的建筑艺术,那座四邦大学②
真
是意大利式的劣制品。瞧一瞧路易十四时代的那些宫殿,堪
称朝臣们的长排营房,死板,阴森、令人生厌。最后,还再
瞧一下路易十五时代的宫殿,饰满菊苣花形和通心粉似的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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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
①
②四邦大学指索邦大学,即巴黎大学的前身。
马扎兰(1602—1661),意大利人,红衣主教,曾被路易十三任为首相。
条纹,古老的建筑艺术本来已是风烛残年,缺牙豁口,却要
打扮得花里花俏,加上那般疣子和霉菌,结果反而面目皆非
了。从弗朗索瓦二世到路易十五,建筑艺术的病症正以几何
级数剧增,艺术只成了裹在骨头上的一层皮而已,悲惨地奄
奄一息了。
与此同时,印刷术的景况又如何呢?全部离开建筑艺术
的生命力,都来归附于印刷术。随着建筑艺术每况愈下,印
刷术扩展壮大了。人类思想本来花费在建筑上面的大批力量,
从此全用于书籍。于是从十六世纪起,在建筑艺术败落的同
时而壮大起来的印刷术,便与它进行角逐,并把它置于死地。
到了十七世纪,印刷术的天下已定,大功告成,坐稳了江山,
可以欢天喜地,向世界宣告一个伟大文艺世纪的到来。到了
十八世纪,在路易十四宫廷里长期得到休养的印刷术,重新
操起路德的古剑,武装了伏尔泰,气势汹汹地猛冲过去,向
古老的欧洲发起进攻,其实,印刷术早已把欧洲的建筑表现
方式消灭了。到了十八世纪行将结束时,印刷术已摧毁了一
切。直到十九世纪,重建才开始了。
然而,我们不妨现在要问一下,三个世纪以来,这两种
艺术中到底是哪一种真正代表了人类思想呢?是哪一种把人
类思想表达出来呢?是哪一种不但表现了人类思想对文学和
经院哲学的种种癖好,而且还表现了其广阔、深刻和普遍的
运动规律呢?是哪一种既不间断又不留空隙、时时刻刻与人
类这行走着的千足怪物相迭合呢?究竟是建筑艺术还是印刷
术?
当然是印刷术。可别搞错了,建筑艺术已经死了,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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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返地死了,它是被印刷的书消灭的,是因为它不能那么耐
久而被消灭的,也是因为它过于昂贵而被消灭的。任何大教
堂,造价就达十亿之巨。请设想一下,需要多少投资,方能
重写建筑艺术这部书,方能重新在大地上星罗棋布地盖起千
万座建筑,方能重返昔日的鼎盛时代,那时宏伟的建筑物成
群,正如一个目击者所云,“仿佛这个世界晃动着身子,扔掉
了旧装,穿上一身教会的白衣裳。”①
(格拉贝·拉杜尔菲斯)
一本书一下子就印好了,所费无几,而且还可以远为流
传!人类的全部思想,如同水往低处流,都沿着这斜坡倾注,
那又何足为怪呢?这并不是说建筑艺术再也不会在某个地方
造起一座美丽的宏传建筑,一件单独的杰作。在印刷术统治
下,确实还有可能不时看到一根圆柱②
,我想那是由全军用缴
获的大炮熔铸而成的,就像在建筑艺术统治时期的《伊利亚
特》和《罗芒斯罗》、《摩诃婆罗多》③
和《尼伯龙根之歌》④
一
样,都由全体民众对许多行吟史诗加以兼收并蓄和融合而成
的。二十世纪突然出现一位天才建筑家是可能的,正如十三
世纪突然出现但丁一样。不过到了那时,建筑艺术不再是社
会的艺术,集体的艺术,支配的艺术了。人类的伟大诗篇,伟
大建筑,伟大作品,不必再通过建筑形式去修建,而是利用
印刷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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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
①
②
③
④《尼伯龙根之歌》,日耳曼史诗,大约形成于十二世纪,长达九千多诗句。
《摩诃婆罗多》,古印度的叙事长诗,计十九卷,共十二万章。
指拿破仑铸造的旺多姆铜柱。
原著在这里附有这句引语的拉丁文原文,因内容同一,故略。
从此以后,建筑艺术或许可能再复兴,但再也不可能以
它为主了。它将接受文学规律的支配,就像文学过去接受建
筑艺术规律的支配那样。这两种艺术的各自地位是可以互相
转换的。在建筑艺术的统治时代,伟大诗篇固然寥若晨星,却
有如雄伟的建筑,这倒是千真万确的。印度的毗耶娑①
冗长
繁杂,风格奇异,难以识透,宛如一座巨塔一般,埃及东部
的诗歌,好比建筑物一样,线条雄伟又稳重;古希腊的诗歌,
瑰丽,安谧,平稳。基督教欧洲的诗歌,具有天主教的威严,
民众的朴实,一个复兴时代的那种丰富多采和欣欣向荣。《圣
经》好似金字塔,《伊利亚德》好似巴特农神庙,荷马好似菲
狄亚斯。十三世纪,但丁是最后一座罗曼式教堂;十六世纪,
莎士比亚是最后一座哥特式大教堂。
至此为止,我们所说的必定是挂一漏万,有失偏颇,但
概括起来,人类有两种书籍,两种纪事,两种约典,即营造
术和印刷术,也就是石写的圣经和纸写的圣经。这两部圣经
在各个时代都是大大敞开着的,今天我们凝视它们,不免会
缅怀花岗岩字体那种显而易见的壮丽,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