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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的起曲舞。一六五三年有个看过这场演出的人补充说:
“奇迹宫廷里那种种突然的变形,从来没有这样被表演得维纱
维肖。邦斯拉德①
还为我们撰写了相当优雅的长诗。”
到处传来粗野的狂笑声和淫荡的歌声。每人只顾自己,说
东道西,骂骂咧咧,根本不理睬旁人在说什么。酒罐和酒罐
碰得直响,但响声一起,便是一阵争吵,摔破的酒罐片把破
衣服划得稀巴烂。
一只大狗蹲坐着,正望着火堆。有几个小孩也来凑热闹。
那个被偷来的孩子,哭哭啼啼,吵吵嚷嚷。另一个,四岁的
大胖小子,坐在一张过高的板凳上,双腿悬挂着,下巴只够
得着桌子边,闷声不响。还有一个孩子,煞有介事的样子,用
手指头把大蜡烛流下来的油脂涂抹在桌上。最后一个,小不
丁点儿,蹲在泥里,整个身子几乎都钻进一口大锅,用瓦片
刮着,其刮擦声可以叫斯特拉迪瓦里乌斯②
听了晕死过去。
火堆旁放着一只大桶,桶上坐着一个叫花子:这就是坐
在御座上的花子大王了。
押着格兰古瓦的那三条汉子把他带到酒桶前,狂欢纵饮
的人群一时哑然无声,只有那个小孩仍在刮擦大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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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斯特拉迪瓦里乌斯(约1644—1737),意大利著名的弦乐器制造家。
邦斯拉德(约1613—1691),法国诗人,为路易十三宫廷和路易十四宫廷
创作了不少芭蕾舞诗剧而一时名声大噪。
格兰古瓦大气不敢出,头也不敢抬。
“家伙,快脱掉你的帽子!①”三个揪住他的家伙当中有一
个说道。格兰古瓦还没弄明白他说些什么,那人一把就摘去
格兰古瓦头上的帽子。那顶面盔破旧不堪,这倒不假,可是
遮遮太阳,挡挡风雨,还顶不错的。格兰古瓦叹息了一声。
这时,大王从宝座上居高临下对他发话:
“这坏蛋是个啥?”
格兰古瓦不禁打了一个寒噤。那声音,虽然带着威胁而
加重了,却使他想起另一个声音来,那就是今天上午在演出
中间用很浓的鼻音高喊“行行好吧”,从而第一个破坏他的圣
迹剧的那个声音。他抬头一看,果然是克洛潘·特鲁伊甫。
克洛潘·特鲁伊甫佩戴着大王的徽记,身上破衣烂衫依
然如故,一件也不多,一件也不少。胳膊上的烂疮却已不见
了。他手执一根用白皮条绞成的鞭子,就是执棒捕头用来逼
迫群众的那种叫做布列伊的皮鞭。他头上戴着一种从顶上加
圈并收拢的帽子,但很难区分它是儿童防跌的软垫帽呢,还
是王冠,既然两者十分相似。
然而,格兰古瓦认出奇迹宫廷的大王原来就是上午演出
大厅里那个千刀万割的乞丐之后,不知为什么,心里又恢复
了一线希望。
“大人……阁下……陛下……”格兰古瓦结结巴巴,声调
越说越高,高到了顶点,再也不知道该如何往上升,或者该
如何往下降,终于问道:“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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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原文为西班牙语。
“阁下、陛下或者伙计,你爱怎么称呼都可以。不过,得
快点!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护的吗?”
“为自己辩护!”格兰古瓦揣摩着。“我不喜欢这个说法。”
他结结巴巴接着说:“我就是今天上午那个……”
“魔鬼的指甲儿!”克洛潘打断他的话,说道:“报上你的
名字,坏蛋,别的不要罗嗦!听着!坐在你面前的是三个威
武的君子:我,克洛潘·特鲁伊甫,狄纳之王,丐帮帮主的
传人,黑话王国至高无尚的君主;你看见那边那个头上裹着
一块破布的黄脸膛老头,名叫马西亚·恩加迪·斯皮卡利,埃
及和波希米亚大公;还有那个胖子,没听我们说话,正在抚
摸一个骚娘们,是吉约姆·卢梭,加利利皇帝。我们三个人
是你的审判官。你不是黑话中人而潜入黑话王国,侵犯了我
们城邦的特权。你应该受到惩罚,除非你是‘卡蓬’、‘弗朗
—米图’或‘里福德’,用正人君子的黑话来说,就是小偷、
乞丐或流浪汉。你是不是有点像这种人?你辩白吧!说出你
的身份来。”
“唉!”格兰古瓦道。“我没有这种荣幸。我是作者……”
“这就够了!”特鲁伊甫没有让他讲完就插嘴道。“你要被
吊死!正派的市民先生们,这道理是简单不过的了。你们那
里怎么对待我们,我们这里也就怎么对待你们。你们对付流
浪汉的法律,我们也用来对付你们。要是这个法律太狠毒,那
是你们咎由自取。应当不时看一看正人君子在麻索项圈里挣
扎,做出一副鬼脸才好哩。这才算说得过去。来吧,好人儿,
高高兴兴把你身上的破烂衣裳分给这几位小姐吧。我要把你
吊死,让流浪汉们开开心;你再把身上的钱分给他们,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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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去喝喝酒。要是你还有什么花样儿要做,那边石臼①
里有
个非常精致的石头上帝老子,是我们从圣彼得雄牛教堂偷来
的,你可以有四分钟的时间,把你的灵魂去巴结巴结那老头
儿吧。”
这席话真叫人毛发悚然。
“说得绝了,我打赌!克洛潘·特鲁伊甫布道就像教皇那
个圣老头儿一样。”加利利皇帝一边敲破酒罐去垫桌子,一边
喊叫道。
“皇上和王上陛下,”格兰古瓦冷静地说道(因为不知怎
么样,他又坚定下来了,语气斩钉截铁)。“您们不会想到,我
名叫皮埃尔·格兰古瓦,诗人,今天上午在司法宫大厅上演
的圣迹剧就是我写的。”
“啊!是你呀,大人!”克洛潘说道。“我也在那里,我可
以用上帝的脑袋发誓!好吧,伙计,你说就因为你上午把我
们烦透了,难道就成为今晚你免得被吊死的理由?”
“我恐怕难以脱身吧。”格兰古瓦心想,不过还是再做一
次努力,说道:“我不明白诗人为什么就不能算做流浪汉!要
说流浪汉,伊索就是一个;乞丐,荷马就是一个;小偷,墨
尔库里②
就是一个……”
克洛潘打断他的话,说道:“我看你是想用魔语来糊弄我
们。他妈的!干脆就把你吊死吧,别这样装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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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墨尔库里:古罗马神话中众神使者,司掌商业并庇护旅客。他并不是
“小偷”。
石臼实际上是石头神龛,这是表示蔑视。
“对不起,狄纳国王陛下,”格兰古瓦反驳道,他是寸土
必争了。“这倒是值得的……请稍候片刻!……听我说……您
总不至于不听我申辨就判我死刑吧……”
其实,他可怜的声音被周围的喧嚣声淹没了。那个小男
孩也更加起劲地刮着大锅。不但如此,最要命的是一个老太
婆刚在那烈火熊熊的三脚架上放上一只盛满油脂的煎锅,被
火一烧,噼啪直响,就像是一群孩子跟在一个戴假面具的后
面吵吵嚷嚷。
这时候,克洛潘·特鲁伊甫看上去好像在同埃及大公和
加利利皇帝——他已经完全醉了——商量着什么。接着,他
厉声喝道:“静一静!”然而,大锅和煎锅并不买他的账,继
续它们的二重唱,他一下子跳下大桶,狠狠踢了大锅一脚,只
见大锅连同小孩滚出十步开外,又一脚把煎锅踢翻,油全泼
在火堆上了。然后,他又神情庄重地登上宝座,全然不理会
那孩子抽抽噎噎的哭声,那老太婆嘟嘟哝哝的埋怨声:她的
晚饭已化成漂亮的白烟。
特鲁伊甫打了个手势,大公,皇帝,还有那些穷凶极恶
的帮凶,以及那班伪善的家伙,都走了过来,在他周围排成
马蹄形半圈,格兰古瓦一直被粗暴地牢牢扭住,成了这马蹄
形的中心。这是半圈破衣烂衫,半圈假金银首饰,半圈叉子
和斧头,半圈散发着酒气的大腿,半圈肥胖的赤膊,半圈污
秽、憔悴和痴呆的面孔。在这个乞丐圆桌会议的正中,克洛
潘·特鲁伊甫俨若元老院的议长、贵族院的君主、红衣主教
会议推选的教皇,坐在那高高的酒桶上,居高临下,发号施
令,那神气真难以言状,傲慢,暴躁,凶残,眼珠子骨碌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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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转,野人的面容弥补了无赖汉种族那种猪狗般的特征,堪
称是群猪嘴筒中间的猪头——高出一筹。
“给我听着,”他一边用长满茧子的手抚摸着畸形的下巴
颏,一边对格兰古瓦说道。“我看不出为什么不可以把你吊死。
这倒不假,看样子你讨厌这样做,那是简单不过的了,你们
这般市民,对吊死这种做法不怎么习惯,总是把这事想得太
玄乎。其实,我们并不恨你。有一个办法你可以暂时脱身。你
愿意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吗?”
格兰古瓦本来看见自己性命难保,开始放弃努力了,现
在突然听到这个建议,其效果是可以想见的。他拼命抓住不
放,应道:
“当然,愿意之至!”
“你同意加入这个明火执仗的好汉帮?”克洛潘又问。
“千真万确,加入好汉帮。”格兰古瓦应道。
“您承认自己是自由市民的一员?”狄纳王再问道。
“自由市民的一员。”
“黑话王国的庶民?”
“黑话王国的庶民。”
“流浪汉?”
“流浪汉。”
“全身心的?”
“全身心的。”
“我得告诉你,就是这样,你还得被吊死。”大王接着又
说。
“活见鬼!”诗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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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呀,”坚定不移的克洛潘继续说下去。“要晚一些才
把你吊死,要搞得隆重一些,由好心肠的巴黎城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