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堋
要说一下当时的局势。这时距建炎南渡已经有近80年,多半个世纪的时间长河流过,中原大地上最勇武的人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些。
女真人、宋军,都已经退化,最强悍的是长江两岸的民间汉人。为了生存,他们只能相信自己的力量,几代人的血泪铸成了他们的铁血亡命精神,他们自己结社,或聚啸山林,或贩卖私货,他们骑马持矛游弋在两国边界打擦边球,无论谁,哪怕是金国的正规军挡了他们的路,他们都会拔刀相向,绝不迟疑。
开禧北伐让这些边民们兴奋,长期积压下来的仇恨让他们急于发泄,田俊迈兵临宿州城下,他们蜂拥而至,帮宋军攻城。
边民们的实力让处于连胜状态中的宋军都瞠目结舌,眼看着这帮人顶着枪林箭雨附城而上,巍峨的淮北第一重镇即将陷落。
历史却在最关键的时刻突然拐了个弯。天杀的宋军第三梯队早不早晚不晚,偏偏就在这时赶到了焦点地带,出现在了宿州城下。
宋朝的正规军一看边民们马上就要把宿州打下来了,这还了得?!功劳是谁的,荣耀怎么算,这么重要的战斗是死老百姓们搞定的,传出去简直让他们没脸见人嘛。
要说正规军的战斗意识就是强,5万大军瞬间统一了口径,齐心协力向城头……不,是城头偏下方射箭。遮天蔽日的箭雨全都射向了正在奋勇死战的宋朝边民!
背后突然捅上来这么多的刀子,谁也受不了。毫无防备的边民们成批的摔下城头,连同摔碎的还有对宋朝的信心。
边民们怒不可遏,凭着本能,他们会立即杀回去,干翻这帮败类兵痞子。可他忍住了,没自相残杀,让宿州城里的金军白捡便宜。
只不过,他们再不会为什么狗屁北伐出力。
轮到南宋的正规军攻城,强弱立即显现,宿州变得牢不可破了。没奈何,郭倬传令立寨,做久攻打算。可惜的是,南宋诸葛亮的弟弟从每个角度来看,都和白痴智障有一拼,他居然把大军的营寨设在了一片低洼地带,而这时正逢两淮的雨季,他刚钻进帐篷里,大雨跟着就下来了。
天时、地理全搞错,这仗还怎么打?
这还只是初期,再过两天,他的粮道又被金军给截了。也就是说,本来龟缩在城里惶惶不可终日,眼看就被打破的金军,在他的围攻下,都能出城偷袭了。
诸般不利,让宋军在宿州城下只坚持了大约十余天,就开始了后撤。近八万余宋军在没膝的泥泞中向蕲县(今安徽宿县东南)方撤退,没走多远就被金军追上。
就在蕲县,发生了两宋军史上最难堪的一幕。
蕲县,还不到符离。郭倬在撤退的速度上同样拙劣。他的军队疲惫饥饿,从某种角度上说,的确不堪一战了。他向金军乞和,要求不投降的失败。金军给出的答付是,交出勇将田俊迈,就答应你的要求。
国俊迈是北伐名将,此前攻城拔寨勇不可挡,是宋军的先锋,是金军的死敌。这样的要求,远比当年金国借秦桧、赵构之手杀岳飞更加的卑劣,更加的屈辱!
稍有血性,稍有尊严的人都不会答应。
可郭倬居然照办了……他把田俊迈绑起来,交到了金营。金军放开了一条生路,让郭倬的中军逃跑,后面约半数断后的宋军全被俘杀。
东路军至此大败,与此同时,中路军曹统制的数万步骑在溱河方面也遭到重创。溱河水大涨,他坚持渡河,结果渡河将半,金军突然杀出。
渡河未半而击之——教科书一样的失败!
长江北岸的宋军全体溃败,在中原大地上狼奔豕突,向长江边逃跑。彼时前军皆败,后续无兵,再没有力量能够阻止金军。
雪崩之势已成,整个江北将全部丢失,金军直抵长江北岸。
在这片溃兵大潮中,却有一支仅仅480名骑兵的小队伍逆流而上。毕再遇,他率领着这支骑兵,不管局势怎样恶劣,仍然坚持着去完成任务。
在途中他遇到了原第二梯队主将陈孝庆,陈孝庆的建制还算完整,有一战之力,但却随波逐流下令后撤。毕再遇挽留他一起迎战,他劝毕再遇识点时务。毕再遇大怒——“宿州虽不捷,然兵家胜负不常,岂宜遽自挫!吾奉招抚命取徐州,假道于此,宁死灵璧北门外,不死南门外也。”
这时第三梯队再次发挥了跑得快特长,主将李倬到了。这人下令全线撤退,谁也不许逗留。毕再遇由此再不能进兵。
他决定为全军断后,以480骑人马。
毕再遇逆流而上,与金军争速,抢先抵达宿州以南的灵璧县。他刚到,迎面5000金军已经接近北城门。众寡悬殊,临阵仓促,局势极其不利。毕再遇的选择却是宋军战例中最高端的。
他像韩世忠、岳飞一样,勇于孤军奋战,善于以弱迎强。
他只留下20骑守灵壁北门,率领其余骑兵主动冲向了十余倍于己的金军。他的战旗飘在烈风中,“毕将军”三字给女真人带来了巨大的威胁,他覆鬼面具戴铁盔持双刀与金军血战,片刻之后,金军开始了逃蹿。毕再遇“手挥双刀,绝水追击,杀敌甚众,甲裳尽赤,逐北三十里。”
之后他缓缓地退回灵璧,直到后面的主力退回到淮水南岸,他才撤向泗州。
至此,东、中两路彻底糜烂。临安方面震怒,具体地说,是韩国戚大怒。他在战前是想不到手下的将军们会败得这么惨,这么快,这么不要脸。他真的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型号的酒囊饭袋!怒火中,他做了一些从前历次北伐都没出现过的事。
执行战场纪律。
从前无论发生过多么操蛋卑劣的事情,比如隆兴北伐中的邵宏渊,他做了也就做了,战场上没人敢管他,战后也没啥大不了的处罚。于是兵越来越懦,将越来越骄,军纪荡然无存,上了战场后丑态百出,连缚送自家战友给敌人的事都做得出来!
韩国戚是不惯这种病的。
戏子将军皇甫斌被连夺三秩,再连夺五官,流放到南安军安置;三国迷郭倪的弟弟郭倬,也就是害了田俊迈的败类,被直接押到镇江斩首;其余的像邓友龙、李汝翼、李爽等都被夺官流放,一句话,在战争中出丑的、卑鄙的、战败的,都付出了代价。
责任还追究到了最高层,这么多年以来,枢密院的主管是苏师旦。这人是韩国戚多年的铁杆嫡系,政治觉悟上非常过关,指哪儿打哪儿,从不含糊。可是军队烂到这地步,他的官儿也做到头了。韩国戚把他一撸到底,再抄出他例年来卖官鬻爵得来的赃款,用做四川、两京湖、两淮战区的犒军费。
前线有了一批新的指挥官,丘崈负责两淮战区,毕再遇被火线提拔,成为高级军官,主管东路战线。一切都在走向正轨。
可以说,在韩国戚的领导下,南宋的军队从三十多年无战事的颓唐糜烂状态下迅速苏醒,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完成改造。
时机刚刚好,金军的反攻随之就展开了,女真人在各条战线上开始了报复性打击,宋军新败,仅以两淮战场为例,丘崈勉强只收笼回三四万人,这点兵力根本没法遍及整条防线,能重点防守就不错了。结局也正是这样,临近年末时,金军推进到了和州、六合一带,最近时离长江只有不到25里远。
也正是这片区域,毕再遇在不断后退中消耗尽了金军的能量,把他们控扼于北岸边缘。中路战区也随之安稳了些,眼看这一年会在动荡中开始,以相峙结束,却突然间风云突变,西南方向,南宋蜀川的门户大散关丢了。
这绝对是意料之外,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大散关,在宋、金战史上是不破之雄关。别说是这时退化严重的金军了,第一代女真人都止步于关下,无可奈何。
临安实在是没法理解这件事,16天之后,答案传了过来。吴曦于蜀中自立为王,反叛南宋。这下子什么都清楚了,吴曦投靠了金国,大散关是他卖国求荣的投名状。而这儿,更解释了之前的一系列反常战绩。
西线的战斗最初在河池(今甘肃徽县)打响。那里是吴家军的起源之地,是当年吴玠的大本营。战事伊始,川军在这里与金军激战,关键时刻,吴曦命令全军退守黑谷,川军顿时乱成一团,而吴曦一不做二不休,再次下令后退的终点不是黑谷了,而是更远的青野县。
为了让川军不得不退,他烧了河池……父辈曾经的荣耀,也在这一场大火中烟消云散。之后他变本加厉,撤空了大散关的后防,让金军得以从背后偷袭,导致不破雄关的陷落。
至此,金军仍然不满足于他的诚意,直到吴曦把阶、成、和、风等关外四州无偿赠送之后,金国才答应做他的后台,支持他反叛南宋,自立为王。
金国使者在置口(今四川略阳西北)授诏书、金印,册封吴曦为蜀王。
消息传进临安,韩侂胄的第一反应是与金争利。不就是王位吗,宋朝一样可以给。他给吴曦写信,回忆从前的交情,保证以后的前景,金国能给的,南宋绝不吝啬,你何苦平白多一个汉奸的名头?
这样做当然是权宜之计,韩侂胄一边安抚,一边下令远在蜀川的正帅程松等人,命他们就地剿伐。步骤很对头,可惜的是速度太慢了。
他的信使还在路上跑,程松已经快马加鞭飞也似地逃出了四川。这人在最初时极端信任吴曦,哪怕吴曦直接收编了他的亲卫队,哪怕总有人在他耳边说吴曦必反,他都一点不在意。吴曦真的反了,他手下的将官们提意别等朝廷命令了,立即出兵平叛。
程松给每个提议的人送了一份丰厚大礼,送他们出川。别在这儿给我添乱,给我造祸。他自己也没耽搁,从阆州沿嘉陵江顺流而下,逃到重庆附近时猛然发觉都怪当初跑得太急,路费不够了。怎么办,急中生智,他写了封信给吴曦。
在信中,程松称吴曦为蜀王,希望蜀王殿下寄点钱来,好买船继续逃。吴曦没让他失望,以最快的速度寄来了一只木匣。
程松大惊失色,拔腿就跑。他认定匣里是一把剑,这是让他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