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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玄龄长叹一声,感慨道:“陛下虽说将我们逐出天策府,待你我却也着实不算薄了!想必府内其他人等,必无此等待遇了!”
说罢,他斜斜看了杜如晦一眼,却见杜如晦正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四目相对,两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二人相交相知多年,就此也不再打趣。杜如晦叹道:“局面对秦王越来越不利,我真为他捏了一把汗。”
房玄龄垂下眼睑,释然道:“放心,殿下虽说现在诸多困扰,只要他能跳出三味,把京城局面搅个翻天覆地还是不难的!”
杜如晦摇了摇头:“这些日子不在府中,什么情形都不知道,实是放心不下,一旦北面军情见了分晓,殿下的处境就更加危殆了!”
房玄龄手中把玩着纸扇道:“此刻大王心意未定,就算你我呆在府里,也无甚用处。殿下若是不能彻底斩断父子兄弟的亲情羁绊,我们回去也不过多添两个枉死之人罢了!说到底,目前所有的事毕竟还是李家一姓的私事,我们两个外人干着急没有用。只有殿下心意笃定,此事才是社稷天下之事,才有我们置喙参谋的余地……”
杜如晦点了点头:“局势如此,玄龄还能处之泰然,愚弟自愧不如。不过即便大王心意定了,长安城内力量相差悬殊,如何才能翻转局面,如晦愚钝,苦思良久,也没有万全之策。”
房玄龄放下扇子,冷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下岂有什么真正的万全之策?若要万无一失,不如回去种地,谋国是察天意理阴阳的差事,天意阴阳何来万全之说?”
他顿了顿,说道:“秦王若能劈破旁门,便是天下共主,房某当年之所以追随殿下,就是认定他有胆识有胸襟有决断,如何翻转局面,是他的事情,我辈只需尽心辅佐全力参赞就是了。”
说罢,他伸手从袖中取出了几张白笺,递给杜如晦道:“看看吧,这是我刚刚写好的几道文书。”
杜如晦接过白笺,只扫了一眼题目,不仅唬得面如土色浑身颤抖。
房玄龄却不理会他,站起身负着手走到了屋檐下,淡淡说道:“大王若是能够定下心意,这几篇东西就是给房某招来灭族之祸亦无所惜,大王若是优柔寡断当断不断,我便将这几篇东西付之一炬,而后归隐田园,终生不再出仕……”
第十节
灵州大捷的讯息传到长安,已经是五月初八的事情了。倒不是李靖和屈突通有意拖延,峡口大战之后,二人率部日夜兼程追击颉利,在夏州附近与突厥后军又小战一场,斩首五百。但颉利可汗主力毕竟破隘北还。直到野狼坡之役六天以后,柴绍派来的信使才带来了西线未发现突厥主力渡河迹象的军报,至此李靖和屈突通才确认颉利已经北还,这方着手拟就报捷的奏表。捷报传到南省,裴萧两位宰相弹冠相庆,联袂至两仪殿奏告武德皇帝。至此武德悬在北线的这颗心才算放了下来,当即决定次日在太极殿设中朝以贺,敕令太子诸王公柱国及所有在京五品以上文武官员全部参与不得缺席。
太极殿内装饰一新,武德皇帝高居御座之上,笑吟吟俯视群臣道:“你们都说说吧,此番灵州大捷,有功将士当如何嘉奖?”
裴寂是领班的宰相,见皇帝问话,当即出班奏道:“陛下,依李靖、屈突通联衔奏表所议,此役灵州都督任城王兵陈灵夏,截断北寇归路,论功为第一;霍国公平阳君秦州都督柴绍,全歼入寇秦州之敌,斩一特勒三俟利发,功次之;蒋国公兵部尚书陕东道大行台尚书右仆射屈突通及时率师驰援,致使颉利败退,功再次之;永康县公东南道行台兵部尚书璐州道行台尚书令李靖率部迟滞颉利军于灵州以南,功末之。”
武德皇帝微微一笑:“若是真的按他们奏表上排出的这个次序封赏,朕岂不是真的老糊涂了?太子,你说说看!”
站在左首第一位的监国皇太子李建成出班奏道:“儿臣以为,李靖率军与颉利苦战一日夜,始获大胜,应为头功;屈突通率部及时赶赴战场,最终导致颉利北逃,功次之,霍国公率部全歼颉利偏师,又陈兵于大河之东使北寇不能西窜,功再次之,任城王守御北边,纵敌入寇,其后又不能阻敌北窜,无功有罪,应予惩处。”
武德听得连连点头:“太子所陈,方是实在公允之言,中书省拟敕,李靖以功领南阳郡公,授尚书省兵部尚书,赏金百两,明光铠一副,回京就任;屈突通升任陕东道大行台左仆射,赏金百两;柴绍尚食奉御,赏金五十;道宗嘛……算了,朕的小叔叔,守卫边疆的郡王,数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番过就不罚了罢!”
说罢,他偏过头问站在右首第一位的秦王李世民道:“秦王以为呢?”
李世民缓步出班奏道:“论功赏爵,父皇措置至为妥当。不过儿臣以为,李靖遥领兵部尚书则可,回京就任似应暂缓!”
武德皇帝本以为他要为任城王李道宗鸣述不平,却不料李世民只字未提此事,却提出这么一个不尽情理的建议来,他皱起了眉头问道:“为何?”
李世民躬身答道:“颉利此来虽未竟功,然则国都以北道路郡县,其悉熟之。不出数月,其必倾巢南下,再犯边界,直取长安。李靖精于战阵熟知兵略,有他在灵怀原庆一带主持大局,或能为我朝集结兵马筹措缓急争得时机,待得北部边患销弥之际,再调其回京到省实任不迟。”
武德皇帝目光忽转凌厉,语气冰冷地问道:“你说颉利数月之内必然再次南下,有何依据?”
李世民不慌不忙地答道:“父皇是知兵的,此番颉利南下,只带数万人马,不克州郡不掠牛羊,殊为可疑。而其纵横于南北东西,所跨地域之广,亦是史无前例。儿臣年初曾遣十余名出身草原的斥侯远赴塞北打探消息,突厥各部落均在积蓄牛羊肉干及草料行具。突利与颉利二酋数月之间曾会晤多次,双方于今年二月互质一特勒,如此郑重其事,若说只为此番出动数万骑兵扰我边防,儿臣实难置信。故而儿臣以为,此番颉利南下,只是为了勘察道路探我虚实,为大军突入我北部边防直扑长安预做演练。”
武德皇帝静静地听着,顷刻间面上神色变了数变,待李世民说毕,他缓缓扫视了一眼众臣:“你们呢?你们是什么意见?”
众文武面面相觑,这个时候,谁都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说一句话或者说错一句话不是得罪皇帝就是得罪太子秦王。因此武德追问了两遍,竟无一个人出来说话。
李建成自方才李世民说话开始便在心中暗自计较。他和李世民虽是政敌,但对于李世民在军事战略方面的才具,他心中还是有数的。因此下他一边注意聆听李世民的奏对一边暗自盘算分辨,分辨李世民这番话究竟是切实可信还是危言耸听为了给自己离京带兵寻找借口。此时见无人说话,忽地一个念头浮上心头,正欲出班奏明,却见台级下一个五品服色的官员站了出来,却是掌观天文稽定历数的司天台太史令傅奕。
傅奕跪下奏道:“陛下,今年元月初九,龟蛇双变,主北帝生异,夷君二度南来。秦王所言,与天象暗合,臣以为是!”
武德皇帝瞥了他一眼,笑道:“连太史公都如是说,你们呢?就没有什么想法?”
裴寂轻轻咳嗽了一声,上前出班奏道:“陛下,军国大事,以天象决之,臣窃以为不取。况秦王所言,多为揣测之言,未得实据,终归不能确信。颉利方在灵州之战中大伤元气,即便起兵南来,总要休整半年左右,数月之间,恐无力南行。”
他这话立时引发了军方重臣的反驳,率先站出来的是武德皇帝的堂弟淮安郡王李神通,他出班奏道:“老相国这话是不知兵者之言,凡军国大事,多是事先揣测预料,而后逐条定下应对之策,须知战机难得稍纵即逝,若等事已发生再行措置,恐怕我们这班文武早就做了阶下之囚了。”
赵王李孝恭虽说不愿意得罪裴寂,却也深以淮安王之言为然,在一旁略略颔首。
李世民恰于此时又说道:“父皇,灵州会战之前,屈突老帅曾给儿臣来了一封信函,详细述说了他与李靖蒲州军务会议详情,对于颉利此番率偏师扰我州军的目的,李靖所料与儿臣略同。”
武德皇帝淡淡笑了笑:“是啊,让你这么一说,朕也觉得这后背上凉飕飕的。若是颉利在三个月内当真再度南下,且率师十万以上,那么朝廷部署在京师以北的军队恐怕就真的不够用了。何况各路军马不相统属,指挥节度不便,局面似乎危殆得很呢!”
尚书右仆射萧瑀出班奏道:“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敕命秦王以天策上将北上提调节度诸路军马,速将天纪、天节二军西调听秦王节制,以增强北方防务。另外并州都督李世勣麾下军马近十万,如今河东诸事已定,应命一偏将率五万兵至蒲州待命,以应缓急。尚书省臣与裴相不过多辛苦几日,继续为大军粮秣给养奔走劳碌一番罢了!”
武德皇帝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冷笑数声道:“萧瑀,你出主意倒是真会挑时候啊……”
他冷冷扫视了诸臣一眼,轻轻哼了一声:“此事再议!众卿还有何表,一一奏来!”
见皇帝发了脾气,众大臣的心都悬了起来,再不肯轻易发言。李世民也暗自叹息,萧瑀虽说维护自己一片苦心,但做官做得未免笨了些,这道谏言上得也确实不是时候。
萧瑀站在当中,不上不下,委实尴尬,此时退下也未免过于着痕迹,硬着头皮奏道:“陛下,臣又一事奏请陛下俯允……”
武德皱了皱眉头:“你还有何本?”
萧瑀道:“有僧人号玄奘,东都人士,欲请敕西行,往西域尊求遗法,望陛下俯允。”
武德皇帝一愕,似是万没想到萧瑀竟然奏出这么一本来,脱口问道:“这个玄奘,去西域尊求什么遗法?”
萧瑀答道:“沙门中传佛祖释迦牟尼原为西域一国之王子,修禅得道,尔后得证大神通。故而中原佛法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