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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绍摇了摇头:“按照前次他派人快马传来的用兵方略,我只知道他此番率一万精骑出蒲州西北,越过中条山,连渡大河和洛水,自庆州、泾州、原州之间穿插向北,向灵州方向运动。除此之外,确切的行军路线和宿营地点进军目的我都一无所知。此刻派信使去追他的大军近乎妄想,好在敌军情形与他的猜想相去不多,他是老军务,就算我们不通报他,这边的消息他最迟两天以后就能得知。”
他顿了顿,说道:“最急的不是这个,目下军情紧急,战机稍纵即逝,大的方略既定,就容不得拖延迟误。”
他顿了顿,问道:“今日参战的骑兵折损几何?”
吕通答道:“总共战死一千一百二十四人,战马死了七百五十三匹。只是今日战况实在惨烈,剩余的人马不经休整恐怕难以再战了!”
柴绍垂头沉吟了片刻,又问道:“城里总共还有多少匹马?”
吕通心中默算了一下,答道:“总管府各监厩共有后备战马一千一百四十四匹,役给府拉车的役马八百匹,走骡五百五十匹,再加上城内达官富户家的车马,估计能够凑齐三千匹之数。”
柴绍点了点头,下令道:“你这就回城传我的将令,战事紧急,行军总管府要征集全城马匹听用,此是务必在今晚亥时之前办理妥当,所有征集来的马匹一律以粟米拌黄豆喂饱,也是亥时之前办妥,不得迟延。”
吕通大声唱喏,正欲打马回城,却被柴绍挥手止住。他有些惑然地望着主帅,却见这位大唐帝国头号驸马爷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传令行军长史许文通,自六府骑兵中挑选五千精壮耐劳之士,带足七天的干粮和水,今夜亥时随我出城,另外另选步卒万人,由你和右武卫将军史大奈统领,明日出秦州北略。你传完了令,到我府内来一趟,行军路线用兵方略,须得面授机宜!”
吕通又唱了一喏,见柴绍再无别的吩咐,这才拨转马头打马绝尘而去……
柴绍紧锁的眉关下那一对深邃漆黑的瞳仁远远地向着西北方望去,心下暗自计算着里程,良久,心中叹道:“突厥人以马背为家,在马上就能憩息补充体力,这一节却绝非我中土骑兵所能企及的了……五千骑兵,防守两百里长的河岸,这个险冒得可不小,就算吕通和史大奈昼夜兼程,也要七八天才能赶到。可是不冒这个险,李屈两帅蒲州军务会议所议定的破敌方略就不能实现,然则……李靖此刻又在哪里呢?”
……
颉利可汗盛怒之下将整整一羊皮袋子的塞外烈酒掼在石板之上,皮袋登时迸裂,四处飞溅的酒水淋了报信的俟斤阿史那乌没啜满头满脸。颉利站起身来,嘴角胡茬上兀自挂着些许油汁酒渍,他挥动着双手骂道:“该死的麻贺咄,他破坏了我的全盘计划,由于他的愚蠢和鲁莽,一千名金狼勇士被唐军杀死了!好在他战死了,否则我一定要亲手一刀一刀把他的肉割下来烤着吃掉!”
“可汗,麻贺咄特勒是中了唐人的埋伏,柴绍足足调动了四千骑兵和一万步兵来围攻他的儿郎,我们的勇士是战斗到最后一刻才死去的,他们没有一个人向唐军屈服,他们没有辱没金狼勇士的荣光。”阿史那乌没啜答道。
颉利可汗咬着牙道:“柴绍,一千名勇士的血,我定要你用十倍的代价来偿还!”
阿史那乌没啜抹了抹脸上的酒渍,说道:“可汗,柴绍的事情不妨慢慢计较。两个月来,我们对大唐的北部防线进行了多次试探性进攻,除了夏州之外,别的战略据点似乎都有重兵防守,可汗,看来此次南进,还要仔细筹划才好!”
颉利可汗冷冷一笑:“重兵防守又如何?唐军虽然人数众多,但个个怯战惧死,不肯效死命。两月以来,我们袭击了起码十个大唐州县,这些州县的驻扎唐军总兵力恐怕不下十万大军。结果如何呢?这些唐军没有一个敢于从坚固的城墙后面走出来和我们决战,在我们的大军面前,他们只敢龟缩在城墙后面向我们射箭。乌没啜,这不是兵力的问题,这是勇气和战略的问题。”
阿史那乌没啜疑惑地道:“这是勇气的问题,这我理解,可是这怎么会是战略的问题呢?如果我是唐军的将军,固守堡垒恐怕仍然是最明智的选择。在旷野上,唐军那些羸弱的步兵将成为我们金狼勇士屠杀的对象。而我们目前没有南朝人那样的大型的攻城器械……”
“你没有说错,乌没啜”,颉利可汗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在我们的大军面前,固守城池是唐军最好的选择,所以这一次我们没有白来。尽管在整条防线上我们并没有发现明显的弱点,但是这两个月来,我们已经找到了唐军整个方略中的破绽。这个破绽对唐军而言是致命的,只要我们利用这个破绽倾尽全力来打击李渊,那么这位长安的主人此生将再也没有勇气背叛我们。”
见阿史那乌没啜仍然大惑不解,颉利可汗笑道:“你想想看,当敌人全部都龟缩在城墙后面的时候,那么城墙之外的山脉、大地、河流、草原又靠谁来守卫呢?如果我们不去理会那些羁绊住我们步伐的石头堡垒,不理会兰州、原州、庆州、泾州、延州这些重兵屯集的要塞,以十万铁骑向原州和庆州的中部穿插,越过陇州和武功,渡过渭水攻击长安的话,你认为坐在城里的李渊来得及调动京师周围的军队回援吗?”
阿史那乌没啜眼睛一亮,随即又迅速黯淡了下去,苦笑道:“可汗,那些守卫城池的胆小鬼会回过头来从背后偷袭我们的,我敢肯定,他们会这样做的。”
颉利可汗冷冷道:“不错,如果我们受困于长安坚城之下,这些胆小鬼无疑是会这样做的,但是,如果我们的行动足够迅捷,我们的包围网足够严密,李渊就不可能向这些城池派出求救信使,长安城内总兵力应当不超过四万,以我们的力量,只要两天,城内守军的斗志就会丧失殆尽,也许我们终归不能踏平长安,但是迫使李渊再次向我们称臣,还是做得到的。”
阿史那乌没啜沉思了片刻,说道:“可汗,要达到这一目的,恐怕仅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我们还需要突利可汗的帮助。”
颉利可汗挥舞了一下马鞭,冷笑道:“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此次中原之行,长安以北的地形和布防情形我们均已了如指掌,就凭这个,我们不难说服突利可汗和那些鼠目寸光的部落首领们,只要我们的铁骑出现在长安城外,我敢保证,李渊那个胆小鬼会立刻遣使向我们表示臣伏。哪怕这种臣伏只是一种姿态,是南朝人惯用的诡计,在我们强大的实力的震慑下,李源也必须拿出足够优厚的条件来支撑,我要的并不是一个化为废墟的长安城,我要的是每年都能够给我们提供丰厚的金银、美酒、牛羊、布帛、粟米的长安……”
阿史那乌没啜点了点头,问道:“可汗,李道宗是个并不是一个头脑冷静的年轻人,我们的兵力比他少,没有必要和他硬拼。”
颉利可汗摇了摇头:“李渊的这个侄子是个很有勇气和谋略的人。但是他手中的兵力也是有限的,在分兵收复夏州的同时,驻守灵州的部队数目不会超过两万五千人,而且大多数都是步兵,这样的实力是不足以与我们相抗衡的。我们既然来了,这灵州城无论如何也要扰上一扰,否则其他诸州郡的守军将领会抱怨我们厚此薄彼的。”
说着,颉利可汗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酷的笑容:“李道宗毕竟不是李世民,他没有资格获得我们的额外关照,去传我的命令,再休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所有的勇士全部上马,我们的目的地是——灵州城!”
阿史那乌没啜单膝跪倒左手过肩,应了声是,正欲转身去传令,忽地似是觉察到了什么,神色一变,耳扇甫张,眼神里全是凝重和紧张。
颉利可汗神色微变,扭转头疑惑地望着东南方,若有所思!
此刻,大地的振颤越来越明显,连四周正在随意啃吃野草的战马也都一匹匹竖起了头,警惕地向四周扫视。
一名斥侯骑兵飞也似地跑了过来,单膝跪倒,气急败坏地叫道:“禀告可汗,东南方五里之外突然出现大股唐军骑兵,数目约在万人上下。”
颉利可汗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喃喃自语道:“一万骑兵?却是从哪里突然钻出了这样一支骑兵来?”
那名斥侯答道:“统军将领还没打探到,只是这支骑兵全部佩轻甲,不似寻常唐军的重甲骑兵。旗子上写的汉字是‘唐’和‘李’。”
颉利可汗的眼睛眯缝了起来,冷然自语道:“难道是李世民?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虽说搞不清楚敌人的内情,但这一场硬仗看来是在所难免了。他翻身上马,伸手从马鞍上拔出了自己的佩刀,高叫道:“勇士们,上马,南方的胆小鬼来送死了,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金狼勇士的利害吧!”
众军将轰然应诺,一场不期而遇的血战拉开了序幕……
……
“玄真,建成与世民,毕竟都是朕的亲生骨肉。难不成为了江山社稷朕就真的不顾念父子亲情了?你也是做父亲的人,若是你和朕易地而处,你当如何?”武德皇帝有些懊恼地抱怨道。
裴寂叩了一个头,说道:“陛下不杀秦王,朝廷内外均谅解得,但封秦王建旌旗于洛阳,却绝不可行。自秦以来,天下一统四海归一,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岂有不受唐主诏令宣敕之王?陛下若如此措置,恐陛下百年之后,大唐天下势必东西分裂刀兵不息。还请陛下三思!”
武德皇帝晒道:“然则朕百年之后,如何能令建成关爱世民不以刑伤?朕允世民之洛,就是不愿看到朕身后兄弟之间骨肉相残的事情发生。若是不令双方皆有所顾忌,难道朕还能让这两个目下斗得你死我活的畜生自己回心转意不成?朕之所以这样措置,说开了就是朕现在这两个儿子哪个都不敢信。”
裴寂坚持道:“即使如此,也断不能使秦王将整座天策上将府原样搬往洛阳,天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