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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皇帝默默地看着这位位极人臣的大唐帝国皇室至亲,语声中带出了说不出的苦涩与寥落:“无忌,你不必多言了,朕的心很痛,知道么?说魏徵识人不明,朕又何尝不是?君集是藩邸旧人,与朕君臣知遇数十年,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朕还能说什么呢?朕的儿子算计朕,朕不计较,皇室无孝子,天家出乱臣,这不是什么新鲜事,朕能忍,可君集不该卷进去……他是朕的手足,和朕有过命的交情,他不应该……”
长孙无忌身子微微耸动了一下,叹息着劝道:“陛下也不必自责,自古功臣恃功骄主,多是自取其祸。亲信友朋,生死兄弟,情比至交,禄位可共享,社稷公器却不可共掌。人主一日为君,君臣分野俱成,若为兄弟,莫为君臣,若为君臣,莫为兄弟。为君者以四海众生为任,岂可独顾私情而罔视天下苍生?古来帝王多孤寂,皆因心系天下兼济万民。昔日汉高诛韩、彭,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人言可畏,史笔如铁固然有憾,然倘帝不杀逆臣,何来汉家四百年天下?君王之志,在于九州,岂可因小废大?”
皇帝笑了笑:“若为君臣,莫为兄弟,若为兄弟,莫为君臣;无忌这话,说的近乎睿智。不过君集乃凌烟阁画像的有功重臣,朕也不能草率处置。朕从未想过君集会叛朕,这一遭走了眼,朕很想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待刑部和大理寺将案情审结,陛下调来案卷一阅便知……”
皇帝摇了摇头,微笑道:“这案子不能交给他们审,君集乃是贞观以来头等显赫重犯,非朕亲审不能定案。你去交待刑部,君集在狱中,不得刁难虐害,一应供给,仍照二品朝例。至于用刑,待朕亲审定罪之后朝会议定。”
长孙无忌愕然仰首道:“陛下,君子不近庖……”
李世民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无忌不必多言,这件事情朕自有定谳。你去过房府没有,玄龄相国的病究竟怎样了?”
长孙无忌躬了躬身,答道:“臣昨日去了房相府上,他和魏徵病状相仿,均是两眼不能视物,魏徵左目稍重,他却是右眼。臣宣达了陛下抚敕,玄龄伏地涕零,昏花老眼中满是泪光,犬马恋主之诚溢于言表。臣亦不胜感慨……”
长孙无忌语气沉挚,听得贞观皇帝的眼睛里也隐隐有些湿润。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贞观四年如晦病殁,朕就伤心欲绝,十三年叔宝辞世,朕亦肝肠寸断,年前魏徵远游,朕如断一臂;如今敬德闭门韬晦,君集身在囹圄,玄龄和志玄又一病不起,武德九年的旧人,只剩下无忌与知节还在朕的身边,朕真的快成孤家寡人一个了……”
长孙无忌随着点了点头,心中却暗自纳罕,皇帝所说诸人,其它的也还罢了,都算得武德九年从龙有功之臣,魏徵在武德九年明明还是隐太子东宫旧人,皇帝将他一并算进来,究竟是褒是贬?再有,同为武德九年的心腹,同为凌烟阁画像的功臣,张亮却未列在其中,皇帝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贞观皇帝却并未注意到长孙无忌的诧异,继续问道:“高阳在房府,可还安分守礼?”
长孙无忌答道:“臣在房府并未见到公主,宣旨之时,只有老夫人和遗直、遗爱及长妇徐氏在侧。”
李世民皱了皱眉头:“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公公病患在身,舅父代宣朕敕抚慰,她居然都不出来,礼法何存?看来在房府,也没人能够镇得住这刁蛮古怪的小丫头……”
长孙无忌沉吟了一下,却没有接皇帝这个茬,轻声说道:“臣刚才忘了说,玄龄老相国托臣代奏,他患病多时,实不能到省视事,请免尚书左仆射之职……”
“不准!”贞观皇帝未待长孙无忌说完便挥手说道,“你即刻再去一趟房府,转告玄龄,让他安心养病,省内事务,非关军事皆可由左右丞代理。你告诉他,朕要他稳稳当当做二十年太平宰相,左仆射这个位子,只要他不死,断没有易人之理。君臣相知二十余年,朕不弃他,他也莫要弃朕,这句话原话转达,可听明白了?”
长孙无忌顷刻间浑身上下出了一身的冷汗,再不敢多说什么,躬身领命,转身便要离去。
“回来!”李世民忽地又叫住了他。
长孙无忌急忙站住,摒着声气问道:“陛下还有何敕?”
贞观皇帝凝眉沉思半晌,说道:“你顺便到中书省走上一遭,命岑文本草诏传朕敕,司空尚书左仆射梁国公房乔辅朕多年忧劳王事勋绩卓著,着授太子太傅,兼知门下省事,总理政事堂。另外再草两道敕,洛州都督工部尚书勋国公张亮改授刑部尚书,参预朝政,魏王府长史杜楚客授工部尚书;英国公李世勣授太子詹事,兼领左卫率,同中书门下三品。”
他顿了顿,又说道:“你唤上门下省黄门侍郎褚遂良一同前往,这三道敕旨务必今天发出。”
短短片语之间,长孙无忌的面色一变再变,好在他低着头,皇帝也瞧不出来,强自压抑着满心的惶恐与困惑,这位位列三公的当朝国舅缓缓退了开去。
房玄龄早已病重不能视事,却偏偏要在左仆射之上再加上个知门下省事,还明诏“总理政事堂”,这是自隋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张亮调任刑部倒无所谓,偏偏还“参预朝政”,赫赫然位居宰辅。杜楚客升任工部尚书,明显是为魏王晋位东宫做个先步。太子已废,向来态度暧昧四边不靠的大将军李世勣莫名其妙地出任没有太子的“太子詹事”并“同中书门下三品”。骤然间多了两个宰相一个尚书,要么是魏王的死党要么是严守中立的武将,皇帝看来是铁了心要立魏王为太子了……
贞观皇帝目送这位和自己郎舅至亲的重臣施施然步出宫门,怅怅叹了一口气,心知虽有如许措置,若是长孙无忌犯起拗脾气,自己终究不能得偿心愿。
他抬首环顾了一下这座气势雄浑瑰伟壮丽的大明宫,苦笑一声,暗叹道:“父皇啊,朕常以为你老人家优柔嬗变,致有宫门惨变,如今才知道为君之难,储君之选,原来是由不得人主自专的……武德九年的事情,难道要在朕的儿子身上再重演一次么?武德九年,武德九年……”
贞观皇帝李世民思飘四海神游太虚,目中一阵朦胧,眼前这座大明宫中,隐隐浮现出了那座血淋淋阴森恐怖的太极宫的影子,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荒谬绝伦风云诡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的武德九年……
第一节
突厥大举南下的消息在长安城内传开,已经是三月底的事情了。此前朝廷虽有多路兵马调动符令移迁,消息总归只在省部台司间往还,还不至流传到民间。但一入三月,灵州西南几个州郡南下躲避战火荼毒的百姓就开始在长安城中络绎出现。一时间留言四起,民间纷纷传言突厥此次南下不同于去年,京城东北方向的延州、北面的庆州、西北的原州均已失陷,任城王爷已然兵败被俘。
这些日子为了配合前线军事,裴寂和萧瑀索性就吃住在省里,左右暖阁临时收拾了一下,暂充两位相爷的卧室。长安以北,屯扎着李道宗、李靖、柴绍三路九万多兵马,幽州燕王李艺的三万援军也正在日夜兼程赶来。赵王李孝恭所率领江淮军主力六万人自荆州沿汉水一路北上,也在星夜驰援。目下唯一没有抽调的机动兵力只有洛阳屈突通所率一万玄甲骁骑和四万步卒以及并州总管李世勣手下的十万河东军。大唐自立朝以来从来没有同时调动过入许多的兵力投入到一个战略方向上去,将近二十万人的粮秣供给,着实把尚书省忙了个手脚朝天。
四月初一,自年初以来一直闭门静养的秦王李世民病愈上朝,当朝请命欲率三千亲卫出泾州策应协调诸路军马,称誓将颉利逐归漠北。皇太子李建成却当廷拦阻,称此番突厥南下不似大规模军事行动,无须亲王挂帅出征,且秦王身体尚未完全康复,也经不得如此的奔波劳碌。武德皇帝斟酌在三权衡左右而不能定议,最后直到散朝,也未能议出个子丑寅卯。
虽说李世民在朝上诸多慷慨激昂之举多是伪饰,但天策府内开起军务会议来却是半点也不含糊。毕竟北寇大兵压境,一个不慎,颉利真有可能兵临长安。天策府的军务会议悖逆常规,一般都是由房乔主持会议,众将各抒己见,最后由司马杜如晦拿定主意。而做为天策上将的秦王李世民却往往静静旁听,从不搭言。
“据斥侯的回报,北方三郡出现的突厥铁骑均是颉利的部属,为数均在数万之间,至于其他部落此次是否随从南下,就不得而知了。”张亮调息了两个月,身子刚刚大好,此番做为天策亲军首席探马参与会议。
杜如晦摇了摇头:“数万不行,到底是多少万?这个不弄清楚,前方这个仗,恐怕没法子打。”
张亮摇了摇头:“除了知道出现在庆州的那股突厥骁骑约摸有三万多之外,另外两路就不清楚了,我还在等最近派出去的斥侯回报。不过估算一下也就大概清楚了,此番三郡被扰,却均是在城郭之下示威即退,未曾攻城。这就说明敌军兵力不足以破郡,故此三路敌军,每一路兵力应当都不超过三万之数。如此计算,此次突厥总共出动军马当在十万以内。”
侯君集端着酒盏沉吟道:“前几日夏州刺史李昌逃了回来,他是太子的家人,此次是弃城而回,据说在显德门外被挡了驾。太子不让他进东宫。照他的说法,有数万突厥骑兵自夏州南渡无定河,目前我们消息太少,无从判定这股骑兵是否就是骚扰延州的兵马。更加可疑的是,位于灵州腹地的原州和庆州被袭,可是灵州和怀远却始终没有消息传来,这就怪了,颉利从什么地方渡的大河?”
段志玄皱着眉头道:“会不会是沿贺兰山西麓南下在兰州附近渡过大河,然后向东直扑原州?”
杜如晦摇了摇头:“叔宝刚从平阳驸马那边回来,突厥若是自兰州渡河,霍国公不会没有丝毫察觉。”
尉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