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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十二年-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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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响,那女子才抬起头来,声音透着干涩,只勉强笑道,“娘娘,臣妾禀报的事句句都是亲耳听闻,绝无半句谎言。”借着朦胧的月光,依稀能看清此人正是福华,只是此刻月光照在她姣白美艳的脸庞上,却是苍白的不见半点血色。

张淑妃拧着眉,喃喃自语的在房中渡着步,却始终想不通白日里慈颐宫中发生的事,细碎的黑墨金石花砖在绣花鞋底下磨出淡淡的水印记,好似一朵朵含苞半开的梅瓣。

“这消息你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

福华抬眼见张淑妃正略有狐疑的盯着自己看着,心中快速判断了虚实,心知若再不实言坦告,张淑妃从此定然会怀疑自己,她于是老实说道,“段氏贱妇临盆那日,恰是臣妾嫁入裕王府的日子,那日臣妾在窗外听得真切,这孩子乃是那贱妇与人有私情生下的孽子,绝非王爷亲生,此事千真万确,臣妾如何敢玩笑捏造的得。”

“是与何人有私情?”张淑妃紧跟着问道,她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人来,心中不免一紧,漂亮的凤眸紧盯着福华,全无平日里的妩媚样貌。

福华迟疑了片刻,说道,“臣妾也不知道,那日臣妾在闺房中久等王爷不来,心情很是急切,于是去寻王爷而误入的段氏居处,也并未听得真切。”她顿了顿,隔了瞬时,却又咬了咬牙续道,“但是王爷此前从未与段氏同房过,这点臣妾确实知道的。”

张淑妃有些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段氏嫁入王府三年,你怎知她没有与裕王爷同房过。”

“臣妾也是听府中的老仆妇人闲嘴说的罢了。”福华的脸上一红,一时间神情闪躲,支吾着想转开话题,又道,“只是不知为何这滴血验亲的法子并无效用,难不成是有人从中作祟?”

张淑妃眼神犀利的细细盯了她一瞬,却移开了目光,淡淡说道,“万岁爷眼皮子地下,还有谁敢做手脚,罢了,此事索性是韩太妃娘娘出面,一击不中,却也并未牵扯到你我,你还是继续置身事外,好好的讨好了你家王爷,扮个贤惠的王妃娘娘就是了,若你能有个一男半女,日后还愁这贱妇诞下的孩子作甚。”

福华听了这话,修长如玉的手指不自觉的绞紧了一旁白色的丝绒修怕,指尖掐的苍白,全然不见血色,脸上却勉强说道,“淑妃娘娘说的是,臣妾。。。。臣妾觉得娘娘上次赏赐的香很有。。很有奇效。。。。。”福华的表情不知不觉有些扭捏,依旧用细弱蚊虫的声音说道,“臣妾还想再讨些去。。。。。”

张淑妃听了一半,已知她的用意,她伸手入怀,在福华眼巴巴的瞧着下,拿出了一个轴白天青的小瓷瓶,倒出了金豆般大小的一粒,睇到福华掌中,无所谓的一笑道,“这有何难,你再拿一丸去,这药丸用在香炉中就可,若是炉中烘上大内专制的雷培香碳,效用更加,你只管放心去用好了,用玩了下次再来找我要就是了。”

福华见又是这么一粒,心中暗骂她口上说的漂亮,却实际上出手这般小气,然而,她面上却不敢挂出半分,依旧是赔着笑,千恩万谢的收好了药丸出去。

张淑妃瞧着她走远的背影,伸手入怀,握紧了那小瓷瓶,摇了摇瓶中似乎响声更疏,心知在没有几粒了,她适才虽然做的大方,其实却是打肿脸充胖子,自打严世番受贬回乡后,再也无有香料送到宫内来了,偏偏新进宫的李美人王淑媛都是千娇百媚的角色,自己若不是靠着香药固宠,怕早已是打到冷宫里连骨头都不剩了,如今这个小瓷瓶已然快见底,自用都不够,哪还经得起福华再来讨要。

她想到这里,再也坐立不住,正向门外张望见,一眼瞧见自己派出宫去办差的孟冲居然还是一脸得意之色的在屋外转悠,她气的直跳脚,叫了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低声喝骂道,“让你去寻的会制香药的仙师你可寻到了?要是三日内在寻不到,仔细本宫扒了你的皮。”

孟冲唬了一跳,没头苍蝇的连声叩头请罪,张淑妃看了便来气,想起严世藩自打走了之后,身边就再没可用之人,更是气急,摇手不耐烦的叫孟冲出去。

紫禁城东北部有一大片宫殿群,多是作为有品阶的命妇宫人休憩的所在。泠径轩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并不起眼的庭院,地处却偏僻隐蔽。院落的南面是一潭波光粼粼的古池,恰隔开了院落与密密宫闱的距离,疏落间透出几分闲适淡然的氛围。剩下三面都是古柏环绕,参天的密叶间露出朱墙碧瓦的玲珑小院,甚是幽静萧索。

小内侍毕恭毕敬的将安媛领到院子里,轻轻的和上了门,便退了出去。安媛将铃儿哄得睡熟,将他安置在床榻上,这才有暇开始打量四周。只见内室临水的一面粉墙被凿的空了,不知何人独具匠心的将光晕雅淡的东海明珠镶嵌在酸枝木制的云母屏风上,屏去了内廷常用的金箔装饰槅心,只简单用金线勾勒了边框,疏疏密密间映出淡淡镂雕的花纹空隙。明珠生辉却不显俗气,反恰到好处的摹出秋水长天、碧潭如茵的意象,别有一派风雅的景致韵味。

临窗置了一个黑漆嵌钿龙戏珠的海棠香几,十足黑釉如意纹的花色,鹤腿象鼻的长足置在钿彩绘单龙戏珠的几面上,四足饰满了折枝花卉纹,便是束腰上也是浅浅的浮雕如意云头的纹色,十足是繁丽到了极致,恰与这一室的萧雅淡然成了对比,却反而显出布置者的别具匠心来。安媛忍不住细细摩看这香几,却在腿牙内侧摸出一个刀刻的浅浅“大明正德年制款”,心中暗自揣度这香几摆置在这里怕有些年头了。

“这还是前头方皇后时留下的物什。”

身后忽然有个轻柔的女子声气传来。安媛唬了一跳,转过身来,却见一个素衣的消瘦女子垂首坐在床榻边,苍白的极尽透明的手指正轻轻抚过铃儿熟睡的脸蛋。

这样的情景如同见鬼一般,安媛完全不知道这女子是何时进来的。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再去细瞧那女子的面目,转瞬间又惊又喜,“怎么会是你?嫣儿?”

“当然是我,”那女子的声气听起来不知道是哭是笑,尖利的有些刺耳,却缓缓转过脸来,秀眉杏目,面白如纸,却不正是独居在青云宫中的段嫣儿。

安媛惊喜的冲了过去,握住了她消瘦的双手,直是喜极而泣的说道,“嫣儿,我日日都记挂着你……常想着我们过去一起在青云宫的那些日子……”

“我如今已不住在青云宫了,”嫣儿轻轻抽出被她握住的手,大大的眼眶周围都有一圈乌黑。她却不去看安媛,只是细细的看着榻上的铃儿,目光中霍然一闪,看不清什么意味。

“你住在哪里?”安媛大吃一惊,急急的问道,“为什么要搬走,是有人欺负你,赶你出来么?”

“你的这孩子……真是好福气啊……”段嫣儿秀眉一挑,眼眸中豁然有些冷意,全然忽略了安媛的问话,目光渐渐转到安媛身上,只是仍然慢悠悠的说道,“这里离我住的地方近,我见院门没关,便随便走进来瞧瞧……没有打扰到你吧,李夫人。”

她刻意强调了后面的“李夫人”三个字,再加上她的声音又轻又飘,带着些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你怎么了,嫣儿?”安媛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仔细的瞧着她的脸,心里却全然都是焦急,只是担心嫣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我过的很好,”嫣儿推开她的手,有些不自然的朝床沿外挪了些,“每天也就是写写字,下下棋,日子很容易打发。”她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变得很是热络的说道,“对了,你在宫里住着也很无聊吧,不妨学学下棋,我们姐妹俩没事也可以一起玩玩。”

安媛乍然望着她如此的变化无常,有些发怔了半响,才哦的答应了一声。

“陛下很是精明,今日大殿之事,过不久他必会起疑的。”临湖微湿的紫藤花架下,有人沉声说。

裕王默不作声的站在湖边,身穿一件石青起花的团龙素绸对襟袍子,袍角翻起塞在嵌着白玉的鹿靴中,五彩丝攒画结长穗宫绦稳稳的坠在腰间。

“王爷,臣已然想出了一个法子,也许可以补救。”朦胧的暮色中,那人续说道。站在阴影处看不见他的身形,唯有声音清朗而熟悉,“只是此法……兴许王爷不愿意用。”

裕王的目光微微一顿,从他身上缓缓移开,眼眸凝视着远处,手中攥着紫藤上一片瘦叶,玩味似的摩梭在指尖。

他心底竟然有些恐慌,不敢抬头去看裕王的脸色,努力让自己声音平稳的一口气说完,不知何时背后竟然有了些汗湿的凉意。

隔了半响,裕王微微点了点头,眼眸却斜向湖的那畔,小小的窗格中似能透出一个女子妩媚和雅的脸庞。他神情也不由自主的温柔起来。

暮云半散在湖上,收敛出一层层红霞蔽日。

天色透明的似是水晶,又似是烈火烧过一片大琉璃。

临窗的贵妃榻上,置了一个玲珑的棋盘。

装束各异的两位宫装的女子,正坐在榻上对弈,各自苦思冥想。

身穿月白裙袄的正是安媛,她自从在宫里住下,便开始偶尔随着嫣儿下棋。也不知是天生就有异禀,还是与这围棋本来有缘。从来未下过围棋的安媛,竟然学的进步飞快。不过十余日的功夫,棋力已是大涨,便连精于弈站的嫣儿渐渐也不能再饶她多子,偶尔也能战的旗鼓相当。

嫣儿日日来她的住处寻她下棋,最初的喜怒无常时冷时热的性情也渐渐好转了许多,安媛不免心中也多了几分安慰。安媛原本学棋是为了陪嫣儿解解闷,没想到这些日子学上了瘾,竟然真来了几分兴致,此时她认真盯着棋局上自己又是已然大势已去的阵势,手中的白子迟迟落不下去。

“张先生,你怎么有兴致来坐坐?”

安媛忽听到嫣儿对着自己身后说话,她赶紧转过头去,却见张居正站在自己身后,正望着这一局棋出神。张居正听到了嫣儿招呼,只是含笑欠欠身,说道,“给段娘娘请安。”漆黑的眼珠仍旧盯着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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