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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尽甘来固然难得,但今日王爷出的题目岂不是‘新鲜’两字,没有甜味,如何得出新鲜?”福华与帘外的女子虽然未曾谋面过,不知为何心中很是厌恶她,凭空生出一股怨气来。安媛亦听出这话中的怨气,不再答话,只顾安然沏茶。
只见身旁的皂袍男子端起茶盏闻了闻香,淡然说道,“饮茶需要有茶境茶思,在这满屋的酒肉之气之中如何饮的了茶。这位茶师所启的茶香碳,想必是为了在这斗室之中托出一个茶境来,这也是新鲜两字的真谛所在。不懂品茶的人只知水香茶鲜,反不知这茶境最是难得。”
福华听他语言苛厉,骤然间面红耳赤,更加恼怒的望望帘外的安媛,一时间面子上下不来。还是严世番最机巧灵便,他见目的达到,便见好就收的打着哈哈笑道,“王爷果然是妙论,世番听这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茶虽好,但美酒佳酿更香。依世番看,不如撤了酒盏,再回凡尘世界喝酒观舞如何?”
见那皂衣男子默许的点点头。严嵩长舒一口气,有些怪罪的看了儿子一眼,吩咐收拾茶盏,重开筳席。
从哪日之后,平日里连正眼也不瞧一眼严嵩的裕王,不知为何竟然成了严府的常客。三天两日便欣然来严府赴宴。对这个变化,严嵩自然是大喜过望,平日里巴结都巴结不上的裕王肯主动垂青,这样的政治筹码简直比不争气的景王高出许多倍。芙蓉阁里夜夜笙歌,许多朝中大臣不免也持了观望态度,人人都道裕王若能继位,严嵩肯定没有好下场,却想不到如今有了这样的变化。
每次宴会,福华郡主自然都会同来。严世番全然不顾父亲总在席间极力讨好巴结裕王和福华郡主而再三提出的联姻之喜,总要不顾福华郡主脸色的在席间安排一次献茶,今日品猴魁,明日赏老君眉,春日斗茶总有说不完的理由,茶品虽然日日不同,奉茶的人却是安媛一个。尽管福华郡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后来索性绝迹不来了,然而裕王依旧如常乐呵呵的来喝茶。时间久了,连严嵩渐渐也看出些醉翁之意不在茶道,不免对这个从来不吭声的奉茶丫头高看一眼,平日里多有些好的衣料水粉的赏赐送到她后院的住处去。
这日这日后院的欧阳夫人屋里才刚刚开始用晚饭,安媛正在厅堂里分菜。便有芙蓉阁的素馨又来催安媛去奉茶。安媛正解释这边的事情还没做完,就被素馨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打断,“老爷要你去你还推三阻四,是不是不想活了?”
安媛无奈的擦擦手,交代一旁的丫鬟分菜时仔细剔出鱼骨来,却听内室里欧阳夫人沉静的声音说道,“是谁叫你去前院的?”安媛垂头正欲回答,却听素馨不耐烦的说道,“是老爷吩咐的,老夫人可要去问老爷去?“安媛她们几个都吓了一跳,平日里都对欧阳夫人毕恭毕敬,谁敢这样与她说话。
内室里略沉寂了半响,便有衣裙悉索垂地的声音传出,欧阳夫人柱着拐杖慢慢镀出屋来,她身材不高,可眼眸扫地处都显得威严,一时间旁边的人都噤若寒蝉。
素馨心里有些怵她,可她平日里仗着严嵩的宠爱,向来高看自己一等,更不会把这个名义上的正室当回事。此时她还勉力支持着站在原地,脸上挂着几分不以为意。欧阳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径直走到小桌前坐定,拿起竹筷说道,“把这丫头拖到后面去,重责五十。
几个浦奴应了一声,去拉素馨,却被她大力甩开,长长的凤仙花指甲在那仆妇的手背上抓出血痕。
“你。。。。。。怎么敢。。。。。。怎么敢动我?”素馨的眼神刹时惊慌起来,细齿不安的咬住了嘴唇,不甘心的大声叫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府里有府里的规矩,重责一百。”欧阳夫人连看也不看她,冷声说道。
仆妇再无犹豫,托着素馨就望后院去
“把这鱼骨剔完。”欧阳夫人用竹筷点了点桌上的鱼盘,对安媛说道。
珠帘微卷,长窗半开,顺风吹来的还有哀号呼叫的声音。
“滚来,你们滚开。。。。。”
“去叫老爷来。。。。。。。老爷啊,阿馨冤枉啊。。。。。”
“救命啊。来人啊。。。。。。。”
那声音越来越弱,渐渐嘶哑,直气若游丝一般,一声声刺入安媛耳中,刺的她心神大乱。她放下竹筷,低声正欲求情,却见欧阳夫人未卜先知般冷冷扫了她一眼,她吓得话都咽回嗓中,抓住竹筷的手捏的发青。
门匆匆被推开,严世番衣冠不整的立在门口,他有些焦急的向屋外望了一眼,定了定神向欧阳夫人求情说道,“母亲,这个素馨是父亲书房的侍女,只是来传个话的,若有不对之处小作惩罚就是了。如此鬼哭狼嚎的不成体统,前院还有贵客在呢。”
欧阳夫人点点头,严世番干紧让门外的仆妇住了手。安媛看到素馨浑身是血昏迷不醒被架着走的样子,背上沁出一层薄汗,手中的筷箸掉在桌上,争的一声,引得众人目光都看向她。
严世番继续又对欧阳夫人陪笑道,“娘,您身旁这个奉茶的丫鬟茶道很好,连王爷都交口称赞,能否借到前院茶房去些日子,儿子再找几个得心的丫鬟来伺候您?”
“这个断然不成,”想不到欧阳夫人很果决的说,“这个丫鬟我使唤的惯了,换了旁人不会好的,你出去吧。”她说完闭上双眼,很是疲倦的挥手让严世番出去。
严世番走到门口,还是不甘心的转身说,“娘,今日儿子走了,明日父亲也会来求您答应这事。这关系到我严门上下几百口人命关联,您还是三思。”
“几百口人命?”欧阳夫人吓得睁开眼睛,怒气满面,声音却干涩而暗哑说道,“这几百口人命不亡在你们父子手上就不错了。知道这些年来我为何住在这竹屋中、每天吃斋念佛吗,就是为了你们父子去恕清在这世间欠下的罪孽。”
安媛听得是大为吃惊,不免向欧阳夫人看去,却见她面带戚容、神色惨淡,苍苍白发在烛光下隐隐刺目。严世番见话已经说僵,也不好再说什么,对欧阳夫人行了个礼便告辞去了。
欧阳夫人也没有了吃饭的胃口,望着儿子离开的身影,重重的放下筷子,由压鬟扶着回房休息。安媛乍逢这场变故,又是心惊又是诧异,一边收拾起桌上一筷未动的碗盆送去膳房,一边却听膳房里负责刷洗的谢婆叹道,“阿弥托佛,老夫人真是菩萨转世的心肠啊。。。。。。”
“菩萨转世?”安媛想起刚才素馨被打的血肉模糊的样子还心有余悸,嘴角不自觉的带着几分轻蔑,却被谢婆看在眼里,说道,
“你新来不久,不知道这府里的事。”
安媛心中早已埋了许多疑惑,见此时谢婆欲言又止,便捡起几个碗盆,干脆帮谢婆婆洗了起来,口中却问道,“这府上可曾发生过什么事吗,老夫人为什么一直住在简陋的后院里?”
“几年前,老夫人身边也有一个你这样的得力丫鬟,叫做落枫,“谢婆说着将一个面盆倒扣在地上,自己坐在盆上说道,“恰巧有一次景王爷来府里赴宴,不知道怎么地就传出景王看上落枫的传闻,老爷便向老夫人讨了落枫去送给景王爷,老夫人又是舍不得又是替落枫欢喜,还置办了嫁妆送她出府去,还说要等着落枫回门来看,那时候府里好些人都看到了。。。。。。”谢婆说到这里顿了顿,若有所思的望了安媛一眼。
安媛听到这里隐约有些不祥的预感,追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
谢婆叹了口气,说道,“还能怎么样,不到十来天,便送了落枫回来,却是一具尸体罢了。”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安媛却听得不寒而栗,颤声道,“怎么会这样,不是景王看中的落枫吗。。。。。”
谢婆摇了摇头,“后来才渐渐传出消息,嘿,景王明明就是个兔爷,只喜欢小厮,酒醉了多看落枫一眼兴许有的,哪会真放在心上。倒是那景妃不能容人的,打从落枫进了王府就折磨她,不出几日借故仗毙了了事。老夫人为这时和老爷闹了生分,从此便住入了后院,再不去前面一步了。”
安媛不敢置信的摇摇头,忽然又问道,“那真如你说的,老夫如此体恤下人,今晚怎么会对素馨下这样的狠手?”
谢婆呸的一声说道,“那个素馨,当年就是她掐尖和落枫比着不过,非说景王看上了落枫,怂恿着老爷把落枫送去景王府的,”她尤不解气的说道,“这女子做的坏事甚多,在府里恨她的人不少。”
“你如今多好,”谢婆看了她一眼又道,“有老夫人护定了你,保准没有闪失,不会再重走落枫的老路了。”
安媛嘴上笑了笑,心中忽然有些惴惴不安。
料峭春寒渐渐消了,漫天纷纷扬扬飘着的都是柳絮杨花。到了初八这日,天气竟然好转起来,阳光明媚耀眼,很是舒适宜人。
这日是浴佛节,一大早欧阳夫人便带上丫鬟仆妇们虔心的去隆安寺礼佛。她本拟带上安媛一同去,不料前一夜安媛赶上了风寒,头疼欲裂竟然连起身都难,只得孤零零的留守了下来。
这些日子来,严世番倒是再也没有来过。可严嵩却来了后院好几次,每次都是温言说服欧阳夫人,指着要安媛这人。可欧阳夫人出乎意料的强硬,半句都不松口。严嵩最后一次来的时候,安媛恰好到场,眼看着严嵩终于勃然大怒,把手中茶盏掷在地上砸的粉碎,怒气冲冲地走出屋去。而欧阳夫人却呆坐在竹凳上,两鬓灰白的发映着一屋的荒凉箫索,眼角挂着苍老的泪痕,难见的寂寞模样。
自打那日之后,安媛得了欧阳夫人的盯瞩,不得离开后院半步,此刻便百无聊赖的坐在茶房里,望着炉上青烟袅袅升起,和一旁的碧烟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
一辆青布小轿不知道何时悄悄进入了后院,不起眼的停在了茶房旁。
严嵩踱着八字步走进了茶房,见安媛静静地坐在桌边,便抚着花白的长须笑道,
“安姑娘,恭喜了。”
“何喜之有?”
“安姑娘此去裕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