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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大了眼睛,听不明白卢娘娘在说什么,只觉得娘亲搂着自己的手紧了紧,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那年一个深秋的夜里,父亲照例是不会来的。娘亲心神不定的坐在床边,哄着被子里的他入睡。
“我要听曹娘娘讲的那个孙猴子的故事。”他迷迷糊糊的说。
母亲的脸上瞬时划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依然温柔的给他讲着故事,他却始终清晰地记得,母亲那晚讲孙猴子的故事讲错了许多。
他在睡梦中听到有人重重的在敲宫门,平日里最重形象的娘亲好像连鞋也没穿,飞快的就奔了出去。
只听宫里顷刻间锣鼓大作,外间的火把宫灯都亮了起来,他听到窗外有太监们尖细的声音大叫着,“出事了,陛下出事了。”
“垕儿,快睡吧。”娘亲走回来的时候,脸上挂满了泪。他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小脸,轻声问,“是父皇出事了么?”
娘亲却摇了摇头,坚定的说,“不会的,你的父皇不会有事的。”
果然,如娘亲所说的,父亲并没有事。
父亲是在熟睡中被十几个宫女用绳子勒住脖子,谁知慌乱中绳子却打了结,父亲只是昏迷了过去。三天后,父亲醒了过来,这些宫女已被盛怒的方皇后下令凌迟处死,连同他最宠爱的曹端妃也因指使的罪名而被乱棍打死。父亲大是震怒,重重的斥责了皇后,又雷厉风行的处理了许多宫人,连同皇后宫里最得势的太监也被拉出去如法炮制的乱棍打死。宫里一时间腥风血雨,人人见面都屏息止言,气氛甚是冷清。
事件中唯一因祸得福的却是卢靖妃,她因为及时的与皇帝站在同一战线上,谴责了皇后公报私仇的做法,又在皇帝刚刚失去宠妃时,主动来安慰了皇帝受伤的心灵,而迅速得宠,景仁宫瞬时热闹起来。
与之一墙之隔的,仍然是冷冷清清的永宁宫。
他忽然觉得,娘亲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她的脸上不再有温柔和蔼的笑意,却变得心神不宁起来。吃的东西很少,人一日一日的消瘦下去,往昔白嫩的面上如今都是憔悴之色。
卢娘娘来看过娘亲几次,他躲在门后偷听,隐约听到卢娘娘轻快地笑,“。。。。。。杜妹妹。我说件有趣的事给妹妹听吧,宫里的人说,那贱婢死的时候浑身是血,口里还不断地叫着‘陛下’,‘冤枉’呢。那孩子也活活被打了下来,掌棍的太监招供说,打下的孩子都是个完整的人形了,约莫着还是个男胎,阿弥陀佛,妹妹你说,皇后是不是作孽啊。。。。。。据说现在皇后已是皈依了佛门,整日里只是打坐吃斋,可她怎么洗的清自己手上的血迹呢。”
。。。。。。
卢靖妃走后,娘亲撑起了骨瘦如柴的身体,坚持着在房里设了个小小的佛堂。从此她终日只是一身缁衣的端坐在佛堂里,宛如坐定一般。
父亲也曾来看过娘亲一次,娘亲只闭着门不见,隔着门请罪道,“臣妾一心只在佛门,愿日日夜夜为陛下和皇儿祈福,不敢承恩受宠。请陛下见谅。”
他就躲在门后,看着父亲一次次带着希望而来,却又是每每盛怒之下拂袖而去。终于有一日,父亲的脚步绝迹于永宁宫。
永宁宫终于成了一个永远冷清宁静的地方。再也没有人会来踏足一步,就连和娘亲曾经交好的卢娘娘也绝足不来。宫里下了道旨意,削去了娘亲的妃位,赐号永宁。随着旨意而来的,还有一座御赐的金佛龛。
他看着母亲含泪打开了佛堂的小门,身上的缁衣早已除去,只身着最简单的宫装样式,依然如从前般打扮。他冲到母亲怀里,紧紧地抱住母亲,却感觉到有一行温热的泪水落在他的发间。
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了,待到又一个寒冷的冬天到来的时候,娘亲终于病入膏肓,缠绵病榻。宫里只派了个太医院里侍药的小医监,隔几日送上些风寒的汤药来。他只是发愁,便要去宫里闹。娘亲却拦下了他,不许他去。
他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每日端着汤药,恭敬地侍奉在母亲身旁,一点一点的给母亲喂着汤药。
“垕儿。”娘亲忽然喘了口气,声音嘶哑的说道,“若是娘亲不在了,你可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么?”
“娘亲不会有事的,”他捧着汤碗的手有些发抖,“娘亲还要垕儿,娘亲还要父皇,娘亲怎么舍得抛下我们。”
“你父皇,他怕是早已忘了我了。。。。。。”
娘亲悠悠的叹了口气,仿佛回忆起了无限的怅然,隔了许久,她方才开口说道,“还没有回答娘亲,你可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么?”
“孩儿知道的。”他重重的点了点头,跪在了地上,可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孩儿定会好好听师父的话,用心读书写字,要为娘亲争气,做个让父皇看重的孩子。”
“混账!”娘亲忽然伸出了骨瘦如柴的手,重重的打翻了他手中的药碗,“谁让你争气了!”
娘亲有些气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你想要气死我么。”
他惶恐的跪在地上,“娘亲消气。孩儿知错,孩儿知错。。。。。。”他反复的说着,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娘亲不许你争气,不许你才华出众,”娘亲俯在病榻上,紧紧地攥住他的手,“别怪这样约束你,娘亲只要你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你是你父皇的孩子,只要你庸庸碌碌,毫无才干,再加上又无娘亲的支持,没有人会把你作为敌人,你就能平安的活下去。”
彼时他尚不明白娘亲话语中的含义,却牢牢记住娘亲的每句话。他握紧了娘亲枯瘦的手,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娘亲这一世,没有扫描遗憾,唯一没有看到的是你的平安长大,”娘亲的目光霎时黯淡了下来,手亦轻轻的松开,“娘亲多么想看到,娘亲的厚儿快快长大,长的高大威武,将来娶一房漂漂亮亮的媳妇,生下许多乖乖的小官官。。。。。。”
娘亲的话音越来越弱,渐渐的气若游丝。娘亲说的久了,有些困倦的闭上了眼,却轻轻咳嗽一声,用手帕抹去痰迹。
他分明看到,母亲唇边有一丝血痕。
他愣了一愣,忽然站起身来,急急的叫着,“娘亲,娘亲,你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去找父皇来,去找最好的大夫来。。。。。。”
永宁宫外,处处都是大红的宫灯挑着,雪地里铺满了防滑的石子,不远处的歌舞丝竹声透墙而来,他这才想起,宫里怕是要过年了。
他已经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了,娘亲为自己遮蔽了这么多年的风雪。终于轮到自己该为娘亲做些什么了。
他秉着这个念头,匆匆的奔到景仁宫门口,却见卢娘娘宫里的宫女春芳正抱着父亲的龙靴出来。
“父皇可在里面么?”
“皇上怕是已经歇下了,娘娘吩咐过谁都不能打扰。”春芳犹豫的说道。
“春芳姐姐,求求你了。我的母妃病重,我想请父皇过去看看。”他小大人似地站在雪地里,只是哭声哀求着。
春芳面上划过一丝不忍的神色,迟疑的说道,“好吧,我进去试试,不一定能成。。。。。。”
过了一会儿,春芳却被几个内侍拖出来的,其中一个用尖利的公鸭嗓说道,“宫女春芳,擅自打扰陛下休寝,掌嘴五十。”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个内侍把春芳摁在雪地里,左一掌右一掌的框得她嘴角都是血渍。他骇得呆了,却见春芳望着他叫道,“小王爷,还站在那儿作甚么,求陛下是行不通的,不如去求皇后。。。。。。”她的话还未说完,那内侍冷笑一声,巴掌框得更响了。
他呆了一呆,拔腿便往坤宁宫跑去。
那晚的雪很大,漫天铅云堆积,片片如鹅毛般落下,不多时地上就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这是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吧,宫里的廊道上都没有清扫,他浅足的靴子陷在雪地里,每一步都迈的弥足辛苦。
待他奔到坤宁宫门口时,却见朱门紧闭,宫门前连一个人都没有。
他大声的喊着,“皇后娘娘,我是载垕,我的母妃病重了,请您派太医去瞧瞧她。。。。。。”
他喊得声音很大,只是那晚的风声更大,呜咽中吞噬了他的声音。待他喊到声嘶力竭时,宫门终于打开了,却是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站在门口,秀气的月白衣裙上绣满了栀子花的图纹。
“怎么是你。”他瞬时愣住,这小姑娘却是那年在卢靖妃娘娘宫里见过的那个,想不到她竟是皇后宫里的小宫女。他顾不上这么多,只是连声问道,“皇后娘娘在里面么?”
小姑娘歪着脑袋望着他,也不说话。
“你是还在记恨那年我拿你鞋袜的事?”他蓦然心头火气,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恼怒的神色。却咬了咬牙,心知无望,顿足就往回走去。
“载垕哥哥,你这么负气走了,你的母妃可怎么办?”那小姑娘脆脆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他浑身一震,转身只见那小姑娘头也不回的望宫室内走去。他再也来不及多想,跟随着那小姑娘便往里走。
他从来没有来过坤宁宫,并不知道这里的宫室如此高大,却又为何会这般沉寂。也不知道在空荡的宫室里转了多久,小姑娘推开了一扇门,轻声的走了进去。他愣了一瞬,也跟着进去。
这里与娘亲的佛堂似曾相识,壁上供了一尊佛像,一个端庄的缁衣女子端坐在壁前,却是闭着眼在打坐。
“皇后娘娘,请您救救我的母妃吧,她如今缠绵病榻上,父皇在卢娘娘的宫里,也不肯去看她。”他刷的就跪了下来,早已是满脸的泪痕。
过了许久,那拿着念珠的手才顿了下来。只听方皇后清清淡淡的说,“起来吧,载垕,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的娘亲自有她的缘法。我如今已是出家之人,不会再插手去管这些事了。”
任凭他如何苦苦哀求,方皇后只是默然的捻着念珠,并不再说话。他不由又着急起来,陷入了一种绝望之中。
“母后,您常教导茗儿,要仁慈的对待万物。出家人有好生之德,如今杜娘娘遇到了危难,我们怎能袖手旁观呢。”站在一旁的小姑娘忽然开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