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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科波菲尔-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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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那人也是我。在镜子里,我显得很苍白;目光呆呆的;

我的头发——没别的,只有我的头发——显出我喝醉了。

什么人对我说道,“我们去看戏吧,科波菲尔!”我眼前不是卧室了,又是酒酰交错的桌子;灯光;葛雷格坐在我右方,马肯坐在我左方,斯梯福兹坐在我对面——大家坐在雾中,相距很远。看戏?当然,正合我意。快走呀!他们应当原谅我,先让他们一个个出门,然后熄了灯——以防失火。

黑暗中由于一慌,发现门不见了。我在窗帘上摸门,斯梯福兹笑着拉住我胳膊把我引出了门。我们下楼时一个跟一个。快到楼梯底层时,有什么人摔倒而滚了下去。别的什么人说那是科波菲尔。对于这番错误的报导,我很愤慨,直到发现自己仰面躺在污泥里,我才开始想那报导或许多少也不是无稽之谈呢。

一个雾濛濛的夜,路灯四周冒着一团雾气!有人含混地说,在下雨。·我却认为在下雾。斯梯福兹在一条灯柱下拍拂我的泥水,帮我把帽子摆弄好。有什么人很奇怪地从什么地方拿出我的帽子,因为我先前没把它戴在头上。这时,斯梯福兹说道,“你好了吗,科波菲尔,是吧?”于是我对他说,“再好不过了。”

一个坐在窗口的人从雾里往外看,一面从什么人手上接过钱,一面问我是否和他们一起的,他露出(我记得我瞥见了)拿不准让不让我进去的犹豫神色。过了一会,我们就坐在一个热烘烘的戏院的高处。往下看,我觉得下面好像一个冒烟的大坑,挤满这坑里的人看上去模模糊糊一团。还有一个大戏台,看过街道后再看这戏台就觉得台上清洁光滑无比;台上还有一些人说着一些让人摸不着的事。有许多明晃晃的灯,有音乐。下面的包厢里有女人,还有别的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觉得那整所戏院都在学着游泳一样;我想让它镇定不动时,它就做出一副无法形容的怪模样。

由于什么人的提议,我们决定去下面女人在的礼服厢。我从一个穿着大礼服、拿着看戏用的眼镜的男人身边走过,他就倚在沙发上;我还从一个照见我全身的大镜子前走过。然后,我被领进一个包厢,发现我在落座时说了点什么,而周围的人喊“不要闹!”女人们向我投来愤怒的目光,还有——什么!是的!——爱妮丝,她和我不认识的一男一女坐在和我同一个厢里,就坐在我前面。现在,我又看到她的脸了,我相信比我当时还看得清楚些。我看见她转向我时满脸惊奇和深切的痛惜。

“爱妮丝!”我口齿不清地说道,“唉呀!爱妮丝!”

“嘘!别做声!”她答道,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你打扰了观众。看台上吧。”

我照她吩咐的做,想注意台上,也想听听上面演的是什么,却是徒劳。我又慢慢地看她,见她退缩进一角,把戴着手套的手放在前额上。

“爱妮丝!”我说道,“恐怕你不舒服吧。”

“是的,是的。不要关心我吧,特洛伍德,”她答道,“听!

你马上就要走了吧?”

“我马上就要走了?”我嘟噜着重复道。

“是呀。”

我有种愚蠢的想法,想说我要留在这里,等着扶她下楼。我相信,我不知怎么竟把这意思说了出来;因为她仔细看了我一下后,好像明白了,便低声说道:

“如果我告诉你,说我诚恳地请求你,我知道,你会顺从的。现在走吧,特洛伍德,为了我,请你的朋友把你送回家去吧。”

当时,她使我清醒到那种程度——虽然生她气,却也感到害臊,说了个“再”字(我想说“再见”)就起身出去了。他们都跟着我。我一走出厢座就进了我卧室,那里只有斯梯福兹陪我,帮我脱衣。我反复告诉他,说爱妮丝是我的妹妹;

我还请他拿开瓶器来,好让我再开一瓶酒。

什么人躺在我床上,一夜发热做梦,说着矛盾的话,做着矛盾的事。那张床是一个从没安静过的汹涌的大海!当那个什么人渐渐化为我自己时,我开始口渴,觉得我的皮肤是硬结的板块,我的舌头是一个用了很久,结了厚厚一层垢又在文火上干烧的锅底,我的手是用冰也无法使其冷却的热铁盘。

第二天,我清醒了后,我感到的那精神痛苦、悔恨和羞愧啊!我因犯过一千种我已记不清的无法救赎的罪过而生的恐惧啊(我记起了爱妮丝投向我的那难忘的目光)!因为不知道——我真是畜生——她怎么来到伦敦又住在什么地方。无法接近她的痛苦啊!举行过那宴会的房中那恶心的样子啊!我那晕头转向的头啊!那烟气啊!那酒瓶的狼藉啊!要出外却无法起床的无能之痛感啊!哦,这是什么样的一天啊!

晚上,我坐在我的火炉旁,眼前放着一盆油花花的羊肉汤,心想我是重蹈前一个房客的复辙呢,我不但继他而租下这间房,还要继他重演他的悲剧。我真想赶回多佛,把一切都坦白!后来,克鲁普太太进来把汤盆拿走,送上装在干酪碟里的一只猪腰,说是昨天宴会剩下的就是这个了。我真想扑在她那紫花布的胸衣上,怀着真心的悔意对她说:“哦,克鲁普太太,克鲁普太太,别管那些肉片吧!我好伤心呢!”——可就是在那种情形下,我仍怀疑克鲁普太太是不是那种可信的女人;哦,那是什么样的一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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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吉祥天使和凶神

在那个头痛恶心、后悔可悲的日子后,我头脑中对那请客的日子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混乱想法,觉得好像那一天被一队泰坦族的巨人①用杠杆推到几个月前去了。我怀着这想法走出房门口时,看见一个脚夫手拿封信上楼。他那时正在悠悠打发他办差的时间呢;可一见我正在楼梯顶上从栏干上看他,他就快步跑起来,并做出已跑得气喘吁吁的样子上来了。

“特·科波菲尔大人,”差夫用小手杖碰碰他的帽子说道——

①希腊神话中的神族,以身强力壮著称。

我几乎不敢承认那名字:一认出那信来于爱妮丝,我就十分激动了。不过,我告诉他,我就是特·科波菲尔大人。他相信了,一面把信交给我,一面说要回信。我把门关上,让他在外面楼梯口等着,然后走回我的律师公寓去。我是那样激动,不得不先把信放在我的餐桌上,又看看那信封,才能下决心拆封。

把信拆开后,我发现那里面是封写得非常和善的短信,只字未提我在戏院中的作为。信中所写的不过是:“我亲爱的特洛伍德,我住在荷本的伊力巷,爸爸的代理人华特布鲁克先生家,你今天可以来看我吗?时间由你定。爱妮丝启。”

为了要写一封比较令我自己满意的回信,我花了那么久的时间,那差夫如果不是以为我在学写信,我不知道他会怎么以为呢。我至少写了半打回信。我起了个头写道:“我亲爱的爱妮丝,我怎样才能把那令人恶心的印象从你记忆中抹去呢?”——写到这里,我不愿再写下去了,就把它撕了。我又另起了个头写道:“我亲爱的爱妮丝,莎士比亚说过:‘某人会把敌人送进自己嘴里,这事多么奇怪,’”(可这口气又使我想起马肯,于是又写不下去了。我甚至想写诗。我按六音诗的格律开头写道:“哦,勿忘,且勿忘”——可这又令人想起十一月五日①,让人好笑。经过多次尝试后,我写道:“我亲爱的爱妮丝,你的信就像你本人一样;对这封信,除了这句话,我还能说出什么更高的赞美观?我一定在四点钟来。——特科”那差夫终于拿到信走了(我一把那信交出去,就不下二十次想把它收回)——

①指国会爆炸一案(见本书第十章注),有人作诗曰:“且记,且记,十一月五日……”

如果博士院中有任何工作人员能感到我对那天所感到的重要性的一半,我就打心眼里相信他已经行了点善,这就足以抵消他在那个腐朽的宗教机构里行的恶了。我三点半离开事务所,并在几分钟内就找到所约的那地方,但是当我终于鼓足勇气去拉华特布鲁克先生住宅左方门柱上的门铃时,据赫尔本的圣安德鲁教教堂上的大钟所指,已比约定的时间迟了整整一刻钟。

华特布鲁克先生事务所在楼下进行普通业务,高级的(这一类的很多)则在楼上进行。我被带进一个精巧的小客厅,爱妮丝正在那里编织一个钱包。

她看上去那么安静、那么善良,使我那么鲜明地回忆起在坎特伯雷的快乐和充满朝气的学校生活,还有前天晚上我醉酒后烟气熏熏、傻头傻脑的可怜样。由于没有别人在一旁,我又羞又愧,内疚无比,一句话,出了洋相。我不能不承认,我流泪了。直到现在,我还不能确定,总的来看,我那样做最得体还是最可笑。

“如果不是你,爱妮丝,而是任何其他人,”我转过头说道,“我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一半地在乎,可当时看见我的偏偏是你呀!我几乎巴不得我已经死了。”

她把手——触到时跟任何其它的手所给予的感觉都不一样——在我胳膊上放了一会;我感到那么多爱护和安慰,不能自己的我把那手托到我唇边,感激地亲吻它。

“坐下吧,”爱妮丝高高兴兴地说,“别苦恼了,特洛伍德。

如果你不能打心地里信任我,那你还能信任谁呢?”

“啊,爱妮丝!”我接着说道,“你是我的吉祥天使!”

她一面忧郁地(我觉得是这样)微笑,一面摇头。

“是的,爱妮丝,我的吉祥天使!你永远是我的吉祥天使!”

“如果我真是的,特洛伍德,”她说道,“我就觉得有件事不得不做了。”

我一脸欲知端详的样子望着她,但我已预感到她要说什么了。

“想警告你,”爱妮丝坚定地看我一眼说道,“警惕你的凶神。”

“我亲爱的爱妮丝,”我开始说道,“如果你是说斯梯福兹——”

“我说的正是他,特洛伍德。”她紧接着说道。

“那么,爱妮丝,你太冤枉他了。难道他是我的或任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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