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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门外传来轻轻地叫唤声,“小弟……小弟……”这是亚兰的二哥启勰的声音。
“二哥……”他将匕首放回原处,打开门。
“小弟……你没事吧?你就这么跑进来,大家都很是担心啊。”启勰的声音中透出身为一个哥哥浓浓的关怀。
担心?担心什么?担心他有个三长两短,家里无法向钟游交待吗?亚兰的唇边扬起讽刺的笑容。
“小弟……”启勰自然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你也不要怪父亲……他只是太伤心了……你也知道,从小你就是我们当中最聪明的,知书识礼、剑术又佳,他对你的期望一直最大……如今你只能以王妃的身份在宫中度过一生,他比谁都更难过……”
“二哥……”二哥长大了,记忆中的二哥总是嚣张跋扈,极力嘲笑挖苦他的容貌,虽然在父亲面前装出一付乖孩子的模样,却总在暗地里偷偷地欺负他,但现在,他是真得像一个关心自己弟弟的好哥哥。
“乖……你看你,刚刚哭了吧?眼睛都肿了,快去洗洗,今天母亲亲自下厨为你做菜,都是你喜欢吃的哦。”启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走了出去。
看着二哥离开的背影,亚兰的心感到一丝丝的温暖。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一丝丝的温暖会在晚饭过后消失殆尽。
第二卷 亚兰篇(上)第二章
即使再迟钝的人,也会发觉母亲对他的嫌恶,何况亚兰从来就不是迟钝的人。
他的身上穿着的还是宫中的装束,因为钟游下令他即使回到家中也不可以换上便服。也许是一个男人穿女装实在太恶心,所以钟游一直没有强迫他穿上女性的宫装,但衣服的料子却也是尽量挑拣较薄较柔软的来制作,款式一般都是长袍,那种拖到脚下使行动非常不方便的样式。这自然而然使他的行动变得迟缓,也许在外人看起来,就是一种女性般柔软的姿态。
也许母亲就是因为这个所以看不起自己吧……亚兰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一桌子他喜欢吃的菜,真的是母亲亲自下厨做的吗?他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没错,是母亲特有的味道。只是他想知道,这位将儿子视作耻辱的母亲,是带着怎样一种心态下的厨呢?放下筷子,他在心中悲哀地想着。
“小弟……怎么不吃了呢?”启勰夹起一筷子的菜放到亚兰的面前,为他打破沉默的僵局,“你不吃的话,为你辛苦做菜的母亲可是会很失望的。”
睁着眼睛说瞎话!亚兰在心中想道。但即便如此,至少还是有人真正在关心他,帮他解围。而仅仅是这样一个小动作,似乎就让那块原本压在自己心口上,让自己快要窒息的石头变得小了一些。带着一些感激,他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二哥别忙,我自己来……”
其他的家人也纷纷开始动筷,父亲和兄长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母亲也是尽量摆出关心他的样子,虽然她并没有为他夹过一次菜。最关心他的是二哥,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找他说说话,为他添些菜,让他可以融进晚餐的气氛中。
可是自己的身份终究会使所有人都不自在吧?看着他们辛苦伪装的样子,亚兰失望地摇摇头。也罢,这一桌子母亲的拿手好菜本就该在和和融融的气氛中体现它的价值,不要让自己糟蹋了。想到这,他站起身来淡淡的笑道,“我吃完了,大家请慢用……”
“小弟……你这……”启勰想要开口挽留,却见亚兰坚定地摇了摇头,“……那好吧,晚饭过后,二哥来找你聊聊天你总不介意吧?我们兄弟很久没见面了。”
“我很欢迎。”亚兰抑制住自己的悲伤,从心底泛出真正的笑意,然后走了出去。
回廊里微寒的风迎面而来,冷静了他的头脑。这不可以怪家人,谁让……自己变成了这种样子呢?那个手持利剑,总是能够轻易击跨兄长们的亚兰;那个从小立志要当上夏官长,保护南齐不受魔兽族侵犯的亚兰;那个能够得到青龙王赏识,甚至肯为他引荐修亚斯的亚兰,都已经不存在了!
现在的亚兰,只是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是南齐王钟游的妃子,一个男人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妃子,这是件多么让人尴尬的事情!但这就是他的命!
到现在他还清楚地记得,当他刚刚得到青龙王的匕首时那种激动兴奋的心情。每一天他都要把匕首拿出来握上两三回,希望自己能在一夜间长大,可以跟随修亚斯学习武技。但在那之后没过多久,他就被招入王宫。因为入宫的检查十分严格,所以他把匕首留在了自己床下的暗格中,并请求父亲为他保留房间。
入宫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忘记和青龙王的约定,即使再苦,再不甘心,他也咬牙挺了下来,因为他从未放弃过希望。直到……传来青龙王、麒麟王和修亚斯三人同时失踪的消息,那一次,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绝望。他不知道为什么钟游要亲自跑来告诉他这个消息,只知道那时的自己在他恶意的注视下因承受不住打击而晕厥。
醒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一样,几乎想要一死了之。但钟游用他家人的生命威胁他,只要他一死,他的家人就无一能够幸免。所以为了家人,他一定要活着,并且活得苟延残喘,毫无尊严!因为只有这样钟游才会高兴,他的家人才能得到好处。
而这一切他都认了!只要还有人关心他,只要他还能为家里做些什么,只要他的存在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意义,他都愿意尽力去做,因为这是他仅剩的能够体现自己价值的地方。今晚,也许其他家人的表现让他失望,但至少二哥是真的关心他,这已足以让他苦涩的心涌出深深的感激。
想到这,他的唇角微扬。
只是这样的笑容持续了才不到一秒,就被风中飘来的话语声打得支离破碎。
“席儿,去把前厅的菜全都撤下来,二少爷说过了,那个什么兰妃娘娘吃过的东西脏,他们可不敢动筷!再去厨房把新做好的菜端上去!”
管家无情的声音狠狠地撕裂了亚兰的心。
如果这句话出自其他任何一个兄弟的口中,他都只会以无可奈何的苦笑来应对。他可以为他们的行为找借口;可以给他们的嫌恶找理由;可以用自我厌恶的方式来压制对他们的恨意。但为什么说出这句话的人要是二哥?为什么要是那个今天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
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让他折回脚步,进入后门闪到厅中的屏风之后。在那里,他可以知道所有他想知道的事情,虽然此时此刻他也不清楚自己想知道什么,又或者是不是真的想知道。
没有人知道他们谈论的主角就躲在那里,所以厅中的每一个人都毫无顾忌地嗓门大张。
“启勰,我真佩服你,我看到他那个娘娘腔的样子,可是连饭都吃不下了!你居然还能又给他夹菜又跟他说话的,我刚才还真怕你一张嘴就呕了,那可就有的瞧了!”这是大哥充满嘲弄的声音。
“哼!听你的口气还很遗憾嘛,我做这么大的牺牲还不是为了大家?要你们做点假,一个个笑得就跟僵尸一样,能看吗?大哥,你也不要忘了自己的官位是怎么来的,就是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为你求来的,凭你自己有能力当上七阶夏官吗?”这是二哥尖刻反驳的声音。
“你……哼!”大哥生气了。
“哼什么?你们今天下午都没看到他惨白的脸色吗?伤了他的心不要紧,但要是得罪了他,你们还想不想继续升官?也亏得那家伙好骗,我三言两语就哄得他开心了。怎么?这会儿反倒是来嘲笑挖苦我了?”这真的是二哥吗?二哥温柔的声音几时变得这般刺耳?
“勰儿,我们哪是挖苦你,你也知道,你母亲下午为他做菜时,身子就开始不舒服,没力气再装着一张笑脸贡着他,你能取得他的信任,我们感激你都还来不及,怎么会挖苦你呢?”现在说话的又是谁?记忆中父亲慈祥的声音呢?
“不舒服?恐怕是看到他那样子恶心的吧?我本来还以为他会穿女装回来,还好,没让我们大家丢这个脸。不然朝中上下明天流传开来,我们还真承受不起!不过说真的,他那样子和女人也没什么两样了,走起路来莲步轻移,说起话来细声细气,那张脸更是美得看不出是男人。不过……他早就不是男人了,不是吗?哈哈哈哈……”二哥,原来这就是你的心里话。
“这倒是,从来没见过我们魔族哪个男人的魔法力会弱成那样,看来他的魔法力不过是在随着年龄自然地增加罢了。我看他当妃子当得很乐啊,服侍王服侍地连修炼的时间都没了。”三哥你误会了,这是因为钟游他不许我修炼啊……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待会儿我去找他聊天时会想办法探探他的口风,看王还是不是一如既往地宠幸他,如果可以的话,让他在王面前美言几句,你殿上侍卫长的官衔还怕没有吗?”启勰的语气像是在恩赐一般对着弟弟说。
亚兰想要苦笑一下,可是他发现自己的脸动不了,整个脸部都绷得紧紧的。是的,你们说的没错,钟游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宠幸我。不然他就不会同意让我回家,他一定是早料到了你们的反应和态度。他要我回来,就是要我伤心;要我失望;要我失去最后的生存意义……
亚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前厅回到房间的,也不知道自己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多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怎么样的。他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全身无力,思绪浑沌。又或者象是心口被人用刀硬生生地剜去了一块,但却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空荡荡,冷飕飕。
直到启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这才唤回他的意识。
“小弟……小弟……你怎么没点灯呢?小弟……你已经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