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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坐到这儿,我去挂号。”我在长椅上坐下了,看着舅舅向窗口走去。
“我不看病,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我要回家!”一名女子在两名男子的夹持下坐在了我的身边。“你看着她,我去挂号。”一名男子走了,另一名紧紧拽着她。她在二十上下,男子有三十左右。她显得很不安静,来回甩着男子。“你拽我干什么,我又不会跑!”“你真的不跑?”“不跑!”男子的手松开了,在口袋里摸着,摸出一只烟来又继续摸:“火怎么没带?”女子趁其不备,站起身向门外跑去。“站住!”男子起身急追,眼看着女子就要跑出门外了,男子紧跑两步,扑了过去,女子突然趴在地下,把屁股高高抬起:“你来吧!”男子收不住脚,趴在了女子身上,周围一片笑声。这动作很不雅观,有点像公鸡捉住了母鸡。男子恼羞成怒地站起来,扭住女子的手臂说:“回去!”女子神情庄重地走上台阶,男子在后面显得很矮小,这情形很象江姐救义。但是我看清了,她不是“江姐”——也许这整个过程太短暂,也许时间早已冲刷了淡漠的记忆,但是现在,我终于认出了她,她,正是胡慧英!还是那么漂亮,那么好动,只是眉宇间有了一抹茫然的神情。
她再次被按在了长椅上,夹在数名男子的中间。“说不跑,为什么要跑呢?”“嘿!”她对他傻笑了一下。有好奇者问:“这是咋回事呢,年纪轻轻的?”“唉,一言难尽!”男子摇摇头说:“原先那个男的把她骗了,可能是嫌她失过身,但是,”男子啐口痰说:“你不买苹果,干吗把苹果咬一口扔下呢?我吃着这苹果也无味,现在还成了这副模样!”他指指胡慧英,她却望着我做着怪相,我仿佛又看到她在那个医院的样子,那个医院可不是看这种病的!
“挂上号了,赶快走。”舅舅回来说:“人真多,现在得这种病的人还这么多!”在走廊又等了一会儿就进了诊断室。光线很暗,窗户被木板封着,只有一个日光灯吊在屋顶。我在大夫对面坐下来,他的年龄与舅舅相仿。“这娃最近精神很反常,要么发呆,要么就大喊大叫,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有时还骂人……”舅舅说的和上次截然不同,幸好大夫也不同。大夫用听诊器在我的胸前听了听,又用一个器械对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神情木讷,目光游离。还有什么症状?”“他上次来过,诊断是强迫性神经官能症。医生说,不及时治疗的话有可能发展到精神病,会不会已经……”“现在主要有什么症状?”“主要就是喜怒无常、言语错乱,还有就是……”舅舅又说了一些,全是那个癔症的症状,所以大夫说:“已经发展为癔症了,也是神经官能症的一种。”“还不属于精神病?”“精神病和神经官能症也没有什么严格的界限,象你说的那个强迫性神经官能症,已经是精神病了,多半都由精神因素引起。他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没有?”“去年他被一桩杀人案牵扯上了,被公安局叫去讯问了好久。”“现在还有重复性的动作没有?”“重复性的动作少了,就是哭笑无常,说话不着点儿。”
大夫开完处方,连同病历一起交给了舅舅,舅舅却没有走:“大夫,能不能把他的病出个证明呢?”“怎么,公安局要?”“噢,是这么回事,他父母离异了,他虽然判给了他爸,可他爸经常不寄钱,主要是他有一个后妈……”“你是他什么人?”“我是他舅。他父母都在东北,他长期跟我母亲生活,我母亲又没有工作,就靠给人看娃养活他。我的意思,开个证明,给他爸寄去,让他爸……”舅舅还没有说完,大夫就在信笺上写起来,写完后交给了舅舅。舅舅看完,满意地点着头问:“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青海医学院。”“我哥也是那儿的,不过他没有上几天学,也是精神有病,住进医院了。”舅舅说得不错,大舅患的是“政治狂想症”,正在那个“大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呢!
出了门诊部,又到住院部盖了章,于是,我就是一名真正的“癔症患者”了!
第四十九章
现在我只在后院打井,什么也不想了。既然命运把我变成了一个癔症患者,而且很快还会变成一名社会青年,那么,我就应该认命!任何与命运抗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这是我短短的十七年人生得出的经验和教训!
奶奶说:“你现在安心了吧,免下证一下来,你也就不用去农村了。”但是免下了又能怎么样呢?李老师说得清楚,暂时还没有工作。这个暂时,应该等于或大于下乡的时间,它的最小值也是三年!那么在这三年里,我仍然要靠奶奶养活;奶奶仍然要起早摸黑、日夜操劳。我真不知三年后奶奶会是什么样子,也不知我这三年将如何渡过?舅舅说:“咱家的情况现在恶化到极点了。你奶看一个娃还不行,还要看两娃,你爸呢,是一分钱也不寄了。你马上就要成人了,今后碰到的问题会更多,照这样子下去可怎么办呢?”可我除了打井又能怎么办呢?
我现在在打井中确实感到了乐趣:每天都会有新的进度,每天都觉得日子没有白过。看着那黄灿灿的土在井边不断壅起,看着井一米米地向下延伸,我的确有一种无法言述的愉悦和快慰!笼罩在心头的那些愁云惨雾渐渐地消散了,我苦闷的精神也得到了慰籍。我写了一首诗来表达我此时的心境:
撒下的种子绽出了嫩绿的小芽,栽培的幼苗结出了满树的繁花。
掘井的人看到了第一股清泉,捕鱼者把沉重的鱼篓背回了家。
破碎变得完整,杂乱成为井然。
树木变成了桌椅,泥土垒成了大厦;
啊,劳动,万物的创造者,
这一切,都应归功于你的点化!
井,已经有了一定的深度。一筐筐的土绞了上来,一个个的踏窝逐渐增多,可是防空洞仍没有综影。季节已是春天,外面阳光灿烂,我却整天呆在这个洞里,默默地、无声无息地进行着劳作。
“你怎么也打起井来了?”是喜子!“我去了一个月,整天都打井。”喜子去的地方听说已到了陕甘的交界。舅舅问:“你们那儿今年也是春旱?”“大旱,麦子全旱死了!我们那儿是靠天吃饭,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农民全出去要饭了,我没事干就回来了。”“你们那儿的井有没有这么深?”“我们那儿的井都在一百多米,最浅的也有五十米,轳辘上的绳子都能拉几里地。”“附近没有河?”“哪儿来的河呢!我们那儿是原,和陕北差不多。”“你怎么去了那么个地方?”“没办法,等到最后了。”我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喜子,都是我害了你!”“也不能全怪你,主要还是我没有关系,三娃子去的地方就比我好得多。”舅舅说:“三娃子能有什么关系,他妈也不过是个治安委员。”“可就比我强多了,他妈给公社一说,公社再给学校一说……”“看来只要有点权就能办事。”“我们那儿更是这样。书记和队长权大得要命,简直就是土皇上,就是他娃都牛皮得很,看上谁谁就跑不了。”“他要干啥呢?”“给他当媳妇呀。我们那儿女的少男的多。”“有女知青没有?”“女的不敢去,一去就回不来了!俺们那儿的女娃长到十岁就有人提亲来了,结婚年龄也比咱这儿早,女十五,男十七。”“婚姻法在你们那儿就不起作用了?”“我们那儿是公社书记说了算,谁要给书记送点礼还能提前,他自己就娶了两个老婆。”“那就没人管了?”“山高皇帝远,谁管呢?也说不定县委书记还娶了三个老婆呢!我刚到那会儿有人把我也当成女的了!”“你头发这么长,也难怪人家把你当成女的。”“唉,那天我也不过围了个红围巾,结果我去镇上逛集,一个小伙子就把我跟了几里路,我走他走,我跑他也跑,最后我站在路边儿尿了泡尿,他才不跟了。”“哎哟!”舅舅笑得前仰后合。“你要是拉屎,那小伙子可就上来了!”“可不。我那天还真想拉泡屎!”过了一会儿舅舅说:“你也不要总往回跑,当心招工时人家不推荐你。”“男的一般不留,再说我和队长的关系比较好。”“才去了两天,你就和队长混熟了?”“投其所好呗。队长他娃没媳妇,我就说俺那儿的女的满街跑,回去我给你娃拉一个来。”“人家能信?”“开头他也不信,最后我说,俺那儿有个瓜女子,吃了睡、睡了吃,见人一笑,还露两板牙。都十八了,她妈见人就说,‘这今后谁要呢?’队长马上就说,‘那你给咱领来吧。’所以我这次回来就是给他办事来了,工分他还得给我照记!”“真有个瓜女子等着你领?”“哪有呢,我还不都是骗他的。”“那回去给人家怎么说?”“我就说没看好,瓜女子半路跑了。”“人家能相信?”“那儿的人好哄,说啥都信呢。我再拿个谁的照片让他看一下,他就更信了,更把我当爷敬了,我这半年都不用干活了!”看来喜子的社会经验是大大长进了!
“李老师来了!”奶奶在阳台上喊。
“让他爸单位开个证明,就说他在那儿已另组家庭,并且还有三个孩子。”舅舅不解:“现在办的是病免,咋还要这些证明呢?”“我想再给他努力一下。当然凭那个证明是完全可以免下的,但是那么可怕的病,今后又有哪个单位敢要他呢?”想不到,李老师竟替我考虑得这么长远!舅舅也很感动:“难得你想得这么周全。”并且立命我,用加急挂号的方式给爸爸写信。“他爸向来把事不当事,就这还不一定理呢。”
不过这次,爸爸很快就寄来了证明。“我已于某年某月与某某某离婚,现已在此重建家庭,并已有两儿一女,但我对长子的责任仍在履行。某某油田革命委员会。七二年四月。”“他爸这证明开了个啥吗!”舅舅拿着证明对奶奶说:“李老师的意思,是他爸已经有三个娃了,这娃对他来说就是多余的。他倒好,